Ch.35
腿上传来的剧痛让莲桨清醒过来，他的意识还尚未完全清醒便已经被巨大的疼痛所充斥，他忍痛睁开眼，发现眼前是一片仿佛无边无际的漆黑，唯有路的尽头，散发出几不可见的白光。他靠在墙上，右腿传来一阵阵的痛感，没有足够的光源，莲桨无法断定自己的右腿伤到了什么程度。
他勉强镇定下来，开始思考自己当前的境况，伸手摸了摸墙壁，墙壁很光滑，上面几乎没有什么灰烬，但是有些地方毛茸茸的，应该是生出了青苔。空气很湿润，并没有难闻的发霉味，反而透着一股隐隐的幽香，大致摸索了一遍自己的右腿，莲桨确认自己的腿上没有皮外伤，尽管情况自然不容乐观，但是没有流血总是好事。他稍微休息了一下，勉强扶着墙站起身，尝试着用右脚触碰地面，便从下往上传出钻心的痛，他不敢再尝试了，扶着墙，一跳一跳的往白色亮光的地方走去。
扶着墙小跳的时候，莲桨的鞋子落在石板地面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声音之大让莲桨自己都惊了一下，随即他意识到，这是因为回声重叠在了一起，由此推测，自己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个狭长的甬道。他扶着墙走了几分钟，眼看着面前的白光越来越明显，突然，从他右手的手腕处传来了声音。
“莲桨，你醒了吗？”
那是原泷的声音，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莲桨抬起手，手腕上之前原泷送他的“拟态龙血”散发出蓝色的光。“嗯”莲桨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厉害的嗓音吓了一跳，剩下的半句话也被咽回了肚子里。
“现在是……什么情况？”莲桨勉强开口，嗓子因为缺水而感到有些不适。
“你掉下去以后大概过了四五个小时了，现在是早上，之前那些‘大理菊’的人已经被发现，’鹤望兰’正在大规模的搜查祖陵，我现在在祖陵后面的树林里，但是我已经没法再进入那间屋子了，周围已经被戒严。”
“哦……”莲桨有气无力的回应。“你那里还安全吗？”
“还可以，我做了一个简单的诱导结界，没有魔术师的话几乎不可能发现我，只可惜那间屋子太大，结界没法掩盖整个屋子。”原泷的声音时大时小，听起来十分不清晰。“不过比起我，倒是你现在更危险一点，那边情况怎么样？”
“糟透了，我右腿大概是骨折了，只能扶着墙缓慢走动，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周围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面前一点白光。”
“这样啊，你听着，现在你手上的‘拟态龙血’，可以暂时性的强化你的身体素质，就像昨天在卑山上的我那样，不仅如此，它同时也会帮助你阻断绝大部分的痛觉，如果遇到生命危险，你可以直接使用它，只是——”
“只是？”
“两次。”原泷的声音慢慢变得冰冷。“听好了，你只能使用两次这种能力，因为每一次都是对你身体的极大负担，它会强行攫取你体内游离的魔力，甚至不惜强行压榨你的魔术回路，使用第一次，你还有可能通过后天的治疗恢复使用魔术的技能，但是一旦你用了第二次，你以后的人生就与魔术无缘了。”
“那这不就是只能用一次吗？”尽管知道原泷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莲桨还是故作轻松地笑笑。“为什么说只能用两次呢？”
“用两次你起码还活着不是么？”
“……我知道了。”莲桨动了动僵硬的还挂着微笑的嘴角，回复到。
“好了，我要切断通讯了，‘拟态龙血’的通讯功能同样会消耗魔力，这对你的身体也是不小的负荷，我给了你发起通讯的权限，如果实在遇到有什么使用了两次‘拟态龙血’还解决不了的事情，那就大声喊我的名字吧。”
“这……有用么？”
“或许吧，说不定呢，好了，我要切断通讯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就这样，希望能活着见到你，再见。”
莲桨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是原泷已经抢先一步挂断了通讯，他看着光芒逐渐黯淡下去的手链，张了张嘴，然后什么也没说。
他伸直了右腿靠着墙坐下，大口地喘息着，原泷说的对，通讯确实为他的身体带来了很大的负担，仅仅通讯了两分钟不到，他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倒不是因为他体质太差，而是因为对魔术一窍不通的他体内根本就没有多少游离的魔力，再通讯一下，恐怕“拟态龙血”就要开始攫取他魔术回路里面的魔力了。
休息了几分钟，莲桨便勉强站起来继续向那一丝白光走去，莲桨不知道白光的后面是什么，但是他必须要去尝试，总比在这里等着要强得多。
大概走了十来分钟，就在莲桨刚恢复的一点体力即将用完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甬道的尽头，那是一扇精致而华丽的铁门，或许不是铁，而是其他金属，在黑暗中的莲桨仅凭借着门缝里透出来的白光并不能看清门的材质，但是他知道那扇门一定是精致而华丽的，因为他在铁门上摸到了手感异样的某种宝石，和象征着尊贵的雷云纹。
他继续在大门上摸索着，慢慢的他摸到了一个门环一样的东西，奇怪的是，那东西不像金属一样冰凉，应该说，那东西甚至还有点热，温度已经近乎等同于人的体温。
脑中浮现出一些不好的联想，莲桨握着“门环”的手犹豫了一下，但是随即，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推开了门。
门后的空间同样逼仄，那是一个小小的天井，本应该存在于头顶的一方蓝天，现在是一片白色的墙壁，发出乳白色的光。莲桨慢慢地把自己的身体挪到天井中间，借着昏暗的白光，他看到左右两侧各有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先从左边看起，左边的玻璃展柜中放着一盏古老的青铜灯，表面布满了绿色的锈迹，光线太暗，莲桨没有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心里已经大概有了几分计较。
如果说长青的皇子里面，十位有九位喜欢莳花弄草，那莲桨一定就是剩下的那一个。人家的房间进去都像一个小花园，各种各样的的鲜花争奇斗艳，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从床头摆到门楣上，而莲桨的房间，不知道的都以为这里面不住人，屋子里面仅有的两盆植物是两株绿萝，这实在不是因为这位莲桨皇子的技术有多好——而是绿萝这种植物，真的是养死比养活难得多。莲桨不喜欢莳花弄草，倒是对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感兴趣的很，喜欢看奇闻异事，碎语杂谈，活了十几年硬是生生地看完了长青皇宫里面大半个图书馆，这倒也不是因为莲桨看书快，而是皇宫里面能够称得上闲书的实在是不多——更何况这些所谓的“闲书”里面，一大半都都跟养花种花脱不了干系，还有介绍花语的，研究花的奇闻轶事的，比比皆是。要不是图书馆的管理员在这里任职了几十年，对这里的书了如指掌，只怕莲桨找上一个小时，也未必能书堆里找到本跟花无关的书。
而在这些闲书中，自然少不了一些捕风捉影的神秘传说，其中就有一本书，提及到了莲桨面前的这个青铜灯盏——聚魂盏。
书中提及的篇幅不多，大约是说聚魂盏是长青的一位先祖所发明，其功能是能够将生者的“气”跟死者的“气”相互转换，运转到极致之时，可以须臾之间让活生生的人化作一抔黄土，也能反过来活死人肉白骨——当然这最后一句话肯定是扯淡，不然这位发明聚魂盏的先祖肯定早就长生不老，不死不灭了。
莲桨沉吟着，之前一直以为这就是个市井街头的流言，但是昨天的遭遇改变了他的看法，如果书中所提及的活人死人的“气”，分别指的是“魔力”和“灵能”的话……
莲桨下意识地想用左眼上附着“灵视”魔术的镜片，却发现已经在不知道何处遗失了，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懊悔，懊悔的情绪同样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平静下来，决定先去看看另外一侧的玻璃柜中放着什么。
另一侧的玻璃展柜中，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瓶子，瓶子中仿佛盛放着某种不知名的魔法药水，瓶身呈浓厚的深褐色，药水极其粘稠，在瓶子几乎凝固成了一团胶体。尽管原泷对如何使用魔术一窍不通，但是作为起码结交过几个魔术师朋友的皇子，他还是能本能地感觉到一些魔法药水的威力，只是——
“一点魔力都没有，简直就像一瓶普通的液体……不，不对，它不是在吸收魔力，它是在不断地无效化周边的魔力！”莲桨想到。
一边是疑似能够双向转换魔力和灵能的灯盏，一侧是能够影响周围魔力含量的药水，不仅如此，虽然莲桨无法感应到灵能，但是他隐隐有种感觉，只怕在这瓶药剂的周围，空气中游离的灵能也会荡然无存。为什么长青一个人类国度，会对灵能这种来属于死者的力量有如此深入的研究。
异常高的灵能含量……祖陵……死者……聚魂盏……能量转换，莲桨脑中浮现出了几分思绪，但是却难以真正的想明白。他强迫自己停止思考，继续前进。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无论这个国家隐藏着怎样深刻的秘密，都跟他没有关系，眼下，只有活下去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出了天井顶上乳白色石头的光照范围，无边的黑暗随即漫了上来，闭上双眼摸索着前行，莲桨想让自己的眼睛尽快的适应黑暗。
走了几分钟，莲桨走到了石板路的尽头，他的双手触碰到另外一扇门，准确地说，是触碰到了那扇门上的花纹，他睁开了眼眼睛，想看清楚门上的花纹是什么。但是墙上的图案，却是他只见过两次，却永远难以忘怀的图案——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宁……宁莲宫……”莲桨呢喃到。含苞待放的莲花，长青内有资格用这种图案作装饰的只有一家，宁莲宫，莲花的居所。
莲花，他的母亲，自出生伊始只见过两面的母亲，的宫殿。
他的耳边仿佛又想起来莲花的声音，还是那一句熟悉的，永远萦绕在他心头的，梦魇一般的话：“记住，你要成为生而为人的人。”
“而非一个符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