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峰带领众人来到一处林子,程秋娘认得是今朝他们藏身所在。狄峰看看惊疑的众人,道:“正是,这里是我们早上所处的正南离宫,其实我们只消安坐此处,待午时一到,就听那无垠老怪说的,直直走出林去,便能出谷。”
大伙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程秋娘道:“啊?那不是正落无垠老怪手上么?”
狄峰指着前面道:“程妹妹不信,我们走出林子看看如何?前头必定有八棵槐树并排列着,再走过去就能出谷。”说完当先跑向前去。
程秋娘虽然疑虑,毕竟不熟路途,不得不跟着前行。
众人跑了一阵,果然见到八棵槐树横拦在前。程秋娘看了一会道:“奇怪,我们早上进来的时候明明是九棵槐树的,怎么少了一棵?”
狄峰兴奋道:“早上是九棵,现在是八棵,八数乃是生门,走过槐树就能出谷了。”才过那八棵槐树没几步,一股劲风自背后袭来,啪的一声击中了他的后背。狄峰登时口喷鲜血,扑倒在地。
众人大惊,见那槐树当中一人正在叉腰狂笑:“狄峰小子,来我这里受死么?哈哈哈。”
狄峰回头,抹了抹口角的血迹,道:“原来是白坛主。”那人道:“正是你白三爷,怎么?你要从我守的离火宫出谷?你不是在寻生门么?啊?哈哈哈哈。”说着又是大笑,似乎见着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
狄峰口中嗫嚅了一会,道:“八门移二,原来此处是伤门....咳咳咳....”一阵咳嗽,又咯出几口血。
白三爷惊道:“好小子,今日传下的八卦令你如何得知?”
狄峰见他神情紧张,情知自己已经猜对,心中沉思计较片刻,笑道:“这无垠老怪毕竟愚蠢,奇门术数总有四千三百二十局,最讲变化无定。他偏生定下每日午时变局,生生削剩得三百六十局。还自以为得计,每日传什么八卦令,我方才跑了一阵便知道其中变化了。”
白三爷大惊,这八卦令是琼瑶谷的绝密,每日卯时由无垠老仙传下紫馨与三坛四堂。昨夜突发急事,少尊主临时召集大家前去,传下今日的口令,外人绝不可能得知。难道这小子真能参透其中奥妙?
狄峰又道:“其实只消记得阳遁九局,阴遁九局,一共只有十八局,任你如何变化也是难我不到。白坛主可知我为何要到这伤门来?”
白坛主即是晃星坛坛主白玉昆,今日正在留仙圩陪着无垠老仙宴客,方要品尝七色花之时。不想无垠老仙一声令下,急忙到此守护。心想:“这狄峰进了八卦林正是自投罗网,虽然盗了无衣果树,晾他一个少年,如何能逃出谷去?只要宴会完毕,前来瓮中捉鳖便可,何以尊主要吩咐我们来此守关,莫非有什么蹊跷?这小子真能识破八卦林的机关?”
他此时听得狄峰说话,正中心事,问道:“你既已识破,为何要来伤门?”
狄峰道:“我特来救白坛主一命。”
白玉昆惊道:“什么?”随即大笑:“凭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说什么大话?再说我有何难,要你救命。”
狄峰道:“你要造反,无垠老怪会饶得过你?”
白玉昆怒道:“胡说!”
狄峰道:“你可曾说过:进谷三十年,到底是个什么劳什子坛主?你又可曾说过:想我本受一方香火,逍遥自在,好不快活,如今却要替人看家护院?”
白玉昆惊出一身冷汗,慌道:“你....你....你怎么.....”
狄峰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你是也不是?”
白玉昆定下神来,阴测测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狄峰见他眼中杀气陡盛,急道:“你以为我真敢盗取无衣果树?你看无衣果树在我身上么?”
白玉昆看看众人,果然不见那树,道:“你是藏在别处了?”
狄峰道:“无衣果树是无垠老怪要我偷的。”
白玉昆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说谎也不会,尊主为何要你做这事?既是他吩咐的,何以又要我们来抓你?”
狄峰顺着他笑声,笑得更响:“无垠老怪让你们来抓我们了?恐怕只是吩咐你们守在这里不让我逃走吧。”
白玉昆见他说中,心里信了两三分,道:“你...你...真是尊主吩咐的?”
狄峰见他似乎要信,道:“白坛主,无垠老怪吩咐我偷无衣果树,为的就是要除去你和危坛主。”
白玉昆身子大震,听他续道:“那晚我偷了树后为何要逃去神龙洞?难不成我的小命不是命?不怕那神龙吃了我?”
白玉昆道:“你,你不是说神龙睡着了吗?”
狄峰忽然大声狂笑,直把白玉昆笑得心底发毛,又信了他两三分。
他笑了好一会才道:“白坛主,你进谷三十年来,可曾听过神龙会在晚上睡觉的?即便睡了,那天晚上你们嚷嚷着何等吵闹?还不把它吵醒了?它既醒来我还能有命?只因无垠老怪给了我这个。”说着从包袱中摸出一株花来,像极了七色花,同样是一株七瓣。
白玉昆见了大惊,失口道:“七叶一枝花!”
那些少年见他们说了许久,慢慢地也凑前去看,只见那物极其特别,七瓣绿叶托着一朵紫红的内花,外头围了一圈橙黄的米状外花,又有几条丝带般的花瓣。乍看之下有些像七色花,只是前者是七叶轮生,后者是七瓣成花。
狄峰道:“白坛主,此物是无垠老怪长佩在身的,你以为我能偷得来么?”
白玉昆见狄峰亮出此物,余下的几丝怀疑早已消尽,不由得他不信。此物不比寻常,乃是无垠老仙行遍深山湿地,拣了无数株不同种的七叶一枝花,相杂育载,历时百年,方才配育成功。世上只此一株,配于身上,寻常蛇虫闻着便要丧命,见着就要身死,就是琼瑶谷中的神龙也深畏此物。
狄峰道:“当晚无垠老怪给我这个,让我偷出无衣果树,故意引你们来追,要赚你们到神龙洞中,让神龙吞了你们。”
白玉昆惊道:“尊...无垠老怪真个要杀我,为何也要杀危大哥?”
他信了狄峰的话,口中也不再客气,学着叫无垠老怪。
狄峰见状心内窃喜,道:“你与危坛主最好,无垠老怪要除你,如何能留他?”
白玉昆惊极而怒:“这个不得好死的老贼,我战战兢兢服侍他三十余年,偶发些牢骚,便要杀我,我....我与老贼不共戴天。这...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王八蛋搬嘴?”
狄峰听他说破了嘴道:“白坛主,你是个坦荡的人,喝多了几杯,免不得酒后失言,有心人听了,谁敢不报?”
白玉昆怒道:“是你.....”
狄峰忙道:“白坛主好糊涂,我要搬弄是非害你,何必又要叛了无垠老怪?存心找不自在么?”
白玉昆道:“那是何人?”狄峰道:“谷中人多口杂,不乏老怪暗派的眼线,这我却不知了。”
白玉昆心想有理,道:“狄兄弟说要救我,不知....”
狄峰听他改口改得顺溜,与己称兄道弟,不觉好笑,忍住道:“白坛主,这株七叶一枝花送与你,如此便不必怕神龙了。你不如就随我们一同出谷吧,我们几个又不会武功,一路上也要烦白坛主多加护卫,这也是小弟的私心。”
白玉昆听见狄峰要送他七叶一枝花,喜得牙都要笑脱了,用力地吞了几口口水,就把那花揣入怀中,连连称谢。待听到要自己送他出谷时,不由得皱起眉头,显得很是为难,好一会才道:“狄兄弟,不是我不愿送你出谷,只是...只是....”
他在那“只是”了足有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回绝,狄峰怕他心生歹念,赶紧道:“白坛主既有难处,我们且出谷去。”
白玉昆立马接道:“如此,你们可往东去,见有一棵缠着白绸的槐树,直走出去,便是生门。出了八卦林寻个僻静处先躲躲,我先回去复命,不要惹得老贼生疑,明日却来与你们相会。”
狄峰道:“多谢白坛主。”
白玉昆啧了一声,怪道:“狄兄弟怎么客气了?快走吧,迟了怕有变。”
狄峰闻言领了众人急忙奔向方才风梳竹所守的巽宫,跨过白绸槐树,穿过一片林子,来到一处悬崖,前面再无去路。
程秋娘发急:“那个白坛主骗人。”
狄峰也是惶恐,忽见悬崖边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走近前去看,原来是块石头压着的一张黄绢,还有一个精美小盒。
他拿起来看,只见上写着:“贤弟此去,再会无期,好自为之。”打开小盒,认得是流风堂的辟谷丹。狄峰抹抹眼角,把黄绢小心卷好,慢慢放入怀内。笑道:“程妹妹不要急,你看这里不是有梯子么?我们正好脱身。”
众人看那狄峰脚下,有一道绳梯吊着,直坠下去,云雾很浓,见不到崖底。
程球娘脸色吓得铁青,道:“大哥,这....我们是要从这下...下去么?”
狄峰道:“大家不要怕,你们看这梯子,是用浸油黑麻绳结成的,外头还裹着金丝,结实得很,我们只要小心,别往下多看,一会便到崖底了。”
程秋娘仍是惴惴:“大哥,这....这...没有别的出路了么?”众人也是害怕,纷纷看向狄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