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大惊呼一声,跑到尸首前看时,果然有四弟余伯恩的两名弟子。虽然脑袋被重物砸开了两半,依稀认得是孟天俊和滕天朗。沐阳淳脸色发青,唇边苍白,看样子吓得不轻,皮肉一阵抽搐后低呼:“这是怎么一回事?”杜老大眉头紧皱,似乎在苦苦思索。胡二爷朝着洞里大喊:“紫霞洞的混账,掌门回来了,还不快给我滚出来?”他大喊大骂了几句,不见答应,急得在原地直跳。杜老大道:“二弟不可鲁莽,你在此处叫唤有什么用,里面便是有人,也听不见你说话。”
杜老大又道:“三弟你断后,我与二弟开路,进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说着领众人走进洞去,沐阳淳答应一声,跟在少年后面。狄峰心道:“奇怪,这沐三爷怎么也算是江湖老手,怎么遇事如此魂不守舍,恍恍惚惚的?万一有敌人伏在暗处,岂不糟糕?”其他少年心思也是一般,他们这些日子见的怪事多了,仿佛经历了大半辈子,心态有些开化,自觉人生不过如是,因此不免小看沐阳淳沐三爷。
进洞走了百余步,地上又躺了几具尸体,血迹趟了一地,杜老大急上前,用手蘸血,嗅了一下,道:“血是新的,快!”忙疾步奔向前去,胡二爷紧随其后。少年们跟得几步便不见了他们踪影,走着走着来到一处岔口,前方有三个洞口,不知他们往哪里去了。狄峰朝背后的沐阳淳喊道:“沐三爷,我们走哪条路?”沐阳淳脸色还是青白,用手指了指中间的洞口,满腹心事。
狄峰率先进入,又行了几十步,忽闻水声潺潺,面前一条水溪缓缓流淌,注入一个池子。池子中间立有几株石莲,清水拍去,荡起碎花片片。周边石壁上点着油灯,映亮了池子上空。数根大石柱凌空下插,几近池面,柱子上圆下尖,长笋倒挂。走过池子,洞内变得更高,狄峰抬头望去,数丈高的洞顶垂着无数的尖石条,层层叠叠,鳞次排下,仿佛随时会掉落。
少年们借着洞内的灯火,贪眼看这奇景,但见洞壁尽是水梳的石帘,顶檐吊满风削的石牙,近处横着一条游龙般石长沟,远处矗着几丛踞虎状石密林。卵黄灯火微微闪,剔透水珠滴滴沾。洞内脚下虽是湿漉漉的,却并无潮闷之感,也不知是哪里通来的凉风,把人撩得阵阵清爽。
他们跨过石沟,转过石林,又来到一处大洞。洞内石花锦簇,团团围住一张石案,上供着香果。后面是一副挂像,绘着一个手执铜铃,盘膝而坐的老人。画中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龙眉凤目,眼现重瞳,八字髭,一尺须,庄而不避,亲而不亵。狄峰道:“这人像画得真好,看着就觉和蔼。”程秋娘问道:“师叔,这画的是谁?是我们的祖师么?”众人望向沐阳淳,他心不在焉地道:“这是我们的祖师留下的画像,应是紫霞洞的始祖罢!”
程秋娘心道:“师叔怎么吓傻了?是不是自己祖师还不知道?”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喧闹,胡二爷领着几个人匆匆走来。沐阳淳见了,忙上前去询问。胡二爷道:“事情非常诡异,大哥让我接这些少年去客房休息,你随我到大厅议事!”沐阳淳慌忙点头。少年们又随胡二爷往前走了一段,数着过了九道弯水溪,来到一个敞阔的大洞,洞顶高十余丈,穿空接阳,照得洞内一片光明。
洞内躺满了人,他们有的中伤呕血,有的皮开肉绽,有的呻吟连连,有的满面痛楚。杜老大正与几个弟子模样的去为他们施药救治。见狄峰一行来到,杜老大指着一处说道:“你们暂去客房休息片刻,洞中出了事故!我待会再与你们说话。”覃清燕道:“杜爷爷,我身上有灵归散,你拿去救人!”杜老大听了,喜动颜色,接过药复去救治伤者。少年们见杜老大所指处是几处凿开的小洞,依稀可见里头桌椅床铺齐全。环顾四周,这洞里足有百余个这样的小洞。他们无不暗叹:“造这洞的人真是奇思妙想,就势挖房,几百人住在这里也不嫌拥挤。”
“难怪杜爷爷说在洞外听不见喊叫呢,我们走了许久才到此处,想必这里便是紫霞洞平时议事的正厅了。”程秋娘心想。孙小六低声道:“我们也去帮忙吧,七弟,来,这些都是外伤罢!”说着引韦远志前去看视躺在地上的伤者。其余少年哪里闲得住,也纷纷要帮忙。韦远志是医家之后,虽然年少,于一般的刀剑外伤还是能治的,其他众人却不免越帮越忙了。杜老大见他们如此,也没说什么,只微微点头示意。
沐阳淳脸色铁青,簌簌地问道:“大哥,他们......”杜老大喊过一人道:“天英,你把事情经过跟你三师叔说说!”高丁闻言大惊,心道:“天英?许天英师兄?师父不是说他早已在七年前消失不见了么?怎么忽然又出现了?”沐阳淳一脸的惊疑,颤声道:“天英?真是你?你们这许多年都去了哪里了?天杰呢?怎么不见他?”一个满脸风霜,肩头受伤的人道:“师叔,此事说来话长,我方才已向师父说了大概。天杰师弟还在无忧岛上,与天豪师弟他们率着几十名弟子在对付怪兽!”
沐阳淳惊道:“怪兽?哪里来的怪兽?无忧岛?岛在何处?”许天英面露难色,望望杜老大。杜老大道:“三弟,你且莫慌,天英他们既能回来,天杰必能吉人天相的。详情我也不甚知晓,待救了众人,我们再详谈如何?”沐阳淳道:“如此......如此听大哥的,我......我去救人......”说罢,挺起精神,去救那些受伤的紫霞洞弟子。众人忙乱了好一阵,直到洞顶再无阳光照进,才勉强把受伤的众人安顿妥当。
杜老大他们忙了半天,此刻方坐定一张桌子。几名三代弟子摆上酒菜,杜老大三兄弟与许天英和几个少年围在一桌。他道:“今日事急,不必拘礼,饿了便吃吧!”许天英听得,率先动筷,夹了一块红烧五花腩塞进嘴巴。上下颚用力一润,肉汁喷了满嘴,他含住那肉久久不舍得咽下,直到尝尽了脆酥,香甜,爽滑后才吞进肚子。他满满地呼了一口气道:“真个好吃啊!没想到还能吃到如此美味!”
几个少年也夹了一块来尝,程秋娘心想:“这人怕是不曾吃过肉的,这红烧肉精肉烧得过于干柴,肥肉也有些紧,所幸糖放得不多,吃了也不觉腻。只是寻常人家的手艺罢了,值得如此大呼小叫的?”许天英飞快地扒了几碗大白米饭,吃了足有三四斤腩肉,方才停箸。众人都看得呆了。他打着饱嗝道:“师父,我实在是馋得慌了,我......呃......”杜老大笑道:“不打紧,只管吃,只是别撑坏了身子,哈哈哈。”他见徒儿归来,满心的欢喜。
可沐三爷却仍是愁眉不展,他见许天英吃得肚子浑圆,连忙问道:“天英,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快与我说来。”许天英又呼出一口嗳气,道:“三师叔,其实我也不知发生什么事情,我甚至不知道已经过了七年了!”沐阳淳怒道:“这是什么话?你自己不知道去了哪里么?天杰呢?那我到何处去找他?你方才不是说在无忧岛么?”杜老大止道:“三弟,且听他慢慢说来,不可急躁!”沐阳淳只得闭嘴。
许天英续道:“那日师父与几位师叔去山东除害,我与天勇师弟他们正在洞内练武。突然外头传来报讯的,道是师父与几位师叔成功剿灭了海鲨帮,已走到了衡州,不日即回,我们自然是高兴。忙叫天俊,天朗师弟下山去采办好酒好肉,又叫天雄,天强师弟去衡州接应。不想他们还不曾动身,洞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震动。”
沐阳淳急道:“什么?地震了?”许天英道:“我们也不知是不是,只觉地动山摇了许久方才停歇,我们奔出洞外去看时,却见一片汪洋,波涌浪翻,轰声阵阵。惊得我们忙又折返洞内,这一折返,更是诡异。”沐阳淳道:“什么诡异?自家山洞都不认得了?”许天英脸色有些不自然,颇为古怪,他略带惭愧地道:“我也是纳闷,我们回到洞内,发现......发现不是我们的紫霞洞了……”
众人听了都打个寒颤,孙小六忍不住道:“什么?你们被震到别处去了?”许天英望望孙小六,不识得他是何人,杜老大趁隙把几个少年简单介绍了一番。汤佩瑶,程秋娘,高丁,韦远志几人是拜在紫霞洞门下的,因此都叫许天英为师兄。他见突然间多了许多师弟妹,心里也自高兴,接着说道:“我们返回紫霞洞时,洞内的各式物件都不见了,洞里也似乎变窄了!总之......总之我们见到的紫霞洞不是我们熟悉的紫霞洞......这......”
众人听得都是一头雾水,沐阳淳怒极:“天英,说什么话呢,说清楚些!”许天英满脸的委屈:“三师叔,我......我当时确实不知,我们似乎是到了另一个紫霞洞!”沐阳淳大叫:“另外一个紫霞洞?”许天英重重地点头道:“是的,我们见到的紫霞洞与平日里住的大致相同,一般的有九曲银河,有水拍石莲等景观。就连重华厅的石花都与现今无异,只是并无祖师挂像和石案。我们现处的百子厅也没有这许多小洞房舍,总之那......那便像是许久许久以前的紫霞洞。”
杜老大沉吟道:“我听先父说过,这百子厅的小洞辟成房舍住人,确实是在唐季时才有的。”狄峰惊道:“许师兄是到了唐朝之前去了?”他见许天英三十四五年纪,也就随着高丁他们管他叫师兄。许天英道:“我......我实在是不知道......我们在那许久,也就只见过另外一个大岛。”狄峰道:“另外一个?有两个大岛?”
许天英看看沐阳淳,见他正在埋头苦思,赶紧说道:“我们的紫霞洞处在一个岛上,后来得知是叫离愁岛;与其北望相向又有一个,那便是无忧岛。除此以外,极目远眺,尽皆是浪涛,茫茫大海,别无其他。”他说得离奇诡秘,众人一时都不说话。只听他又道:“我与天勇师弟他们把门下弟子和仆从都聚在一块,检点人数,一个不少,共是三百单八人。我们日日苦思,夜夜冥想,也琢磨不透所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