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少时曾有过几次蠢蠢欲动的春心,但都无疾而终。一方面是我运气不好,有过好感的异性总是一面之缘,二来是我在感情之事上总是蠢笨,别人一旦向我释放信号,我就立刻缩进龟壳里,不听不信不说话。这样解决感情并不正确,但很简单。
时至前夜,我都相信,只要我保持态度不变更,郁凛和我的结果只会是无疾而终。
“你怎么了,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外面风雨交加,母亲坐在我的对面,手指盈盈一握,一朵漂亮的烧麦就做成了。
“有吗?”我不自在的搔了搔头,结果摸了一头的面粉。
“你今晚有事?”母亲拿来一条湿毛巾给我。
“没什么,我只是怕雨下太大,今晚走不了。”
我打开手机,还能看见某人发来的短信。心情如雨水般下坠,湿冷湿冷的。
“行了行了,别擦了,你直接去洗个头吧。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邋遢。”
“……”不是你让我用湿毛巾擦头吗?
烧麦下午四点半上了蒸锅,我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昏暗的窗外。
“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吃饭?”白言慢腾腾的从楼上下来。刚出院,他的精神还是不大好,食欲倒是不错,饭点没到就饿了。
“还要半个小时,饿了?”
“嗯,有饼干吗?”
“有,在零食柜里,让你姐姐给你拿。”
白言又慢腾腾的挪过来,拉我去零食柜。那是一个很高的双开门柜子,放在客厅的中央,以备待客专用。
我想,白言和我的确是不一样的。我小时候从来没有这些东西,一来母亲认为零食是毫无营养的碳水化合物,这对一个跳芭蕾的小女孩很不健康。二来,我和母亲当时的经济状况实在供不起这一堆的进口零食。
“你吃什么味的?巧克力还是草莓。”
放饼干的位置很高,白言不得不踮着脚看。
“都要,还有那个果冻,我也要吃。”
对了,富足的小孩根本不用二选一。
他拿完饼干就回了厨房,和母亲分享去了。
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有钱人,把好吃的、好玩的都买个遍。后来我挣到了钱,那些曾经很渴望的东西却变得索然无味。快乐是一瞬间的事情,已经过去的不快乐,花再多的钱也只是补偿遗憾,这是人类的通病。
我摸着湿漉漉的头发,神思遥远。
“喂,你在家吗?”电话那头郁凛的声音和雨声交缠在一起,听起来好像比这里的还大。
“嗯。”我拨弄着湿漉漉的头发,犹豫的回应。
烧麦的香味从厨房飘了出来,面粉的清香和咕嘟咕嘟的水汽一起飘散,让整个房子都带着水濛濛的感觉。这是家吗?是的,只是不是我的家。
“雨下太大了,我去接你吧。”
“好。”
我挂完电话才反应过来郁凛说的‘家’。
“我先走了。”我对厨房的母亲说。
“等熟了再走,一会儿就好了。”母亲看了看钟表,有点焦急。“你有急事?”
“嗯,跟人约好了。”
“跟人约好了你不早说,我早点上锅蒸。”
我只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总不好说我一开始是想装不知道,放人鸽子的吧。
“没关系,下次我再来吃。”我穿上外套,把手缩进袖子里。我得快点走,不然郁凛该比我先到了。
“头发,头发还没吹。”
“我回家再吹,外面冷,你回去吧。”我把湿漉漉的头发挽成一颗丸子头,挥手和母亲告别。
母亲好像还说了句什么,可我走的急,冲进雨中就听不见了。
这是我‘告白’后第一次和郁凛碰面,他站在公寓门口,穿着很宽松的大衣。楼道里暖黄色的灯和电闪雷鸣的傍晚,莫名的让我想起15岁生日那天。不得不说,这种气氛真的很适合接吻。
“你等很久了?”我一边开门一边问。
“没有,刚到。”他也不追究我刚才有关‘在家’的表述问题,这使得我的一腔抱歉无处安放。“你头发怎么湿了,淋雨了?”
“没有,刚刚洗头了。”
他从角落拿起一堆东西,跟着我的脚步进了屋。
每次面对郁凛,我总有种手脚无处安放的无措感。尽管这是我家,但他更像主人。他轻车熟路的从鞋柜里拿出大码的男士拖鞋,轻车熟路拿茶几上的美工刀开箱子,最后轻车熟路的把箱子里的炒锅拿进了厨房。
讲真的,他怎么知道我只缺炒锅。还有,为什么第一次约会要送女朋友炒锅。
“喜欢吗?”他问我,还从灶台让位,示意我来试试感觉。
不粘锅、粉色的、小巧轻便。不得不说,这口锅真的完美狙击我的心。
“嗯。”我点点头。“在哪买的?”
“前些年去曼谷旅游买。”郁凛的行为举止总是很温柔,很像草原上温顺的食草动物,让人不自觉的放松戒备。但当他靠近你的时候,你还是会感觉到十二分的危险。
他站在我背后十公分的位置,不远不近,和我上次在电梯里一样。
“买了之后就忘在家里了,前天看你差一个炒锅,觉得你会喜欢,就拿来了。”他的声音像理查德的钢琴曲,沉稳安定但有温度。
同样的十公分距离,位置互换,却让我焦灼不已。
“你为什么会想到买粉色的锅?”我转过身,和他面对面。
转换位置并没有让我感到好过,相反的,我心跳都变快了。
“忘记了。”他在说谎。
郁凛的说谎技巧甚至还不如coco,眼睛飘忽,手指不自在的抚摸鼻子,呼吸变快。他的表现过于蹩脚,以至于我一眼就看来了。
“哦。”我不喜欢他撒谎。但这种小事不必在意,更何况,我这个撒谎精根本没什么立场质问别人。
“你头发滴水了。”他说着皱起了眉,伸手帮我解开了丸子头。
我想,这个场景一定非常浪漫,如果我没有像弹簧一样弹开。
他碰到我的背了,这跟猫被抓住后脖颈一个性质,这是我的要害。
“对不起,你没事吧?”郁凛有一双深邃的褐色眼眸,满是不解和抱歉。
只看这双眼睛,我就原谅他了,尽管他没什么错。
“我去吹头发。”我从狭小令人窒息的包围圈里逃出来,钻进了浴室。
我把吹风机打开,呼啸的暖风从衣领处钻进我的后背,吹得我后脖颈一个机灵。
恐惧一切有关后背的触碰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从我有这个毛病以来,从没有一种关系是要人触碰我的后背,我也没有任何的意愿想要分享这个秘密。陆何只知道我不爱双人舞,coco以为我性冷淡,母亲根本不了解现在的我。没人知道我接受一个拥抱要接受多少心理建设,和人在50公分以内的距离交谈会不安,更别提郁凛那样的突如其来的惊吓了。
我有一套独特的社交规则,这套规则既不会显得我很奇怪,也不会让我感到不适。这套规则适用于所有人,除了郁凛。现在他比别人多很多特权。
男朋友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