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秋。
执念还在,只是无处可依。现在,执念像是一颗终于落土的种子,疯狂扎根疯狂生长,不把全部的力气用尽、不将血流干不算结束。
鱼玄机焦急的站在殿外,她深知,是执念成就了殷绍,让他能从炼狱之火中成长,但现在执念像是鸩酒,而且殷绍还甘之如饴。
已经整整七天了,殿内烛光不灭,鱼玄机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霸道的内里在席卷整个红莲殿。一袭白衣的女子从黑暗中来,她站到鱼玄机身侧,问:“还要继续等着吗?”
鱼玄机一向淡定自若,可现在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脸上暴露无遗,她愤怒的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说:“不知道陆之竹对他说了什么,主座现在已经变成了个疯子……”她愤愤的看着白夜姬,“如果主座出了事,我定不会放过陆之竹。”
白夜姬抱臂站在一侧,倒是镇静得很,说:“千万别吝啬对青灯的恨,如果谁因他受伤,那必是他递的刀子。”
她多年前与陆之竹公事,便意识到了这个男人的步步为营、深沉心机。他故意激怒殷绍,逼他走火入魔,目的到底是报多年前殷绍与陆丘的仇还是其他……还不能知晓。
鱼玄机身体猛地一颤,道:“糟了!”便冲到了门口,推开门时大喊:“主座!”
一道红光凌冽的割了过来,白夜姬拉住了鱼玄机,将她拉倒在地上。鱼玄机举起手,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掌心一道冒血的伤口。
殷绍身穿单薄雪白的xie衣,领口大开,他坐在铺着灰色毯子的金榻上,长刀握在手上,刀尖刺入灰色的毯子,红色的鲜血还在缓缓地顺着刀面流下。殷绍的头发散乱,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眼神疯狂又快乐。橙黄色的烛光就在他背后,没有风,但烛影摇晃,他就像一尊黑色的神像,主杀生。
鱼玄机赶紧跪在了地上,磕头道:“还请主座恕罪。”
殷绍看着白夜姬,眼神带笑,但满是血腥的味道。在白夜姬眼里,现在的红莲主座万分恶心,但又有绝对的权威。她从来没对红莲主座下过跪,而这一次她撩起衣摆,单膝跪下。殷绍满意的笑了,站起身,慢条斯理的走下台阶,他手上全是鲜血但好像没有痛觉。
他径直走过白夜姬和鱼玄机,望着天空上明亮皎洁的月亮。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月明星稀,他挚爱如此的场景,道:“这天啊再大,也只有一个月亮。这罗刹山再大,也只能有一个主人。”
罗刹山必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而罗洺褚与殷绍,现已不再是势均力敌,而是胜负已定。
平静无风的山林之中,陆之竹只身走到一扇高大的黑色铁门前,门前站着两个守卫,他们拿起手中的长矛直指陆之竹,问:“你是什么人?!”
铁门依山而建,丛林掩映不易察觉,即便是如此明亮的月夜,也漆黑的不见五指。
陆之竹手背在身后,道:“把陆沽叫出来,我要见他。”
“你是什么东西?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陆之竹一伸手还未触碰到侍卫的脖子,两个侍卫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同时掐住了咽喉,无法呼吸青筋暴起。陆之竹右手猛地收回,两个侍卫就像被强行抽走了灵魂,双眼无神倒在了地上。
“什么人!”
周围围墙上忽然间灯火通明,数百人拿着弓箭站在墙上,夜晚一下子被照亮。陆之竹毫不慌张,抬起头,道:“我无意杀人,只要陆沽出来。”
一阵凌冽的风像刀子一般吹过所有的火把都熄灭了,士兵们被这诡异的现象吓得慌了阵脚。而黑暗之中,幽幽青火在陆之竹肩头燃烧,像是幽灵一般停留在他肩头。
“告诉陆沽,今夜是他唯一回头的机会。”
第二年,冬。
殷绍一把扯下墙上的画,眼神冷冷的扫视周围,他刀尖上的鲜血还在缓缓流淌。殷绍说:“把罗洺褚剁碎了,扔在后山。”
“是!”几个黑衣人上前,抓着躺倒在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的人的黑袍,拖了出去。殷绍本以为,罗门之中必定有打开四方之门的方法,可看来看去全是一些没有意义的美人图。殷绍低头看脚下已经被血水浸湿的画,上面服饰华贵的女子生动的好像可以听见她笑的声音。
或许,罗洺褚一心想要打开四方之门,是为了画中之人。
鱼玄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头发上还有未化的雪花,她喘着气道:“主座,四方之门处有人走了出来,被我教中弟子发现,但让他逃了。
“鱼玄机,四方之门本座开定了,骗我可是会死人的。”
烨阳郡城门口出了天坑一事曾闹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可是那个天坑,就好像被一双巨大的手抹去一般,已经成了一片平地,这才使得殷绍无法大张旗鼓的闯进门中。烨阳郡现已成了一座死城,只有红莲教的人还在监视着城中的一举一动。
鱼玄机道:“不敢欺瞒主座!”
“人是怎么逃走的?”
鱼玄机刚要开口,又走进来一个黑衣人,他道:“主座,大人,烨阳郡城后凭空出现一片湖水。”
先前,殷绍心跳跳动的刺激来自于夺走其他人生命的快感。后来,殷绍的心跳跳动的刺激来自于站在陆知风身旁,近乎燃烧他纯黑的灵魂。两年前,心跳停止了,无论如何生活都只有痛觉。
而就在刚刚,殷绍好像再次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漫天飞雪落下黄沙上,一层层的白纷纷飘落。殷绍快步走向冰湖,鱼玄机紧跟着他帮他打着伞,可他走得太快了,鱼玄机都快要跟不上了。
殷绍走到湖旁,湖畔上弥漫着一层类似于水蒸气的东西,模糊不清。殷绍睁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那层层迷雾。
“呼——”北风呼啸吹过,飞雪就像乱花迷乱了人的眼睛,而待殷绍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雾气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
一时间,殷绍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好像生命的一切都在此静止。
那个身影踩着冰面,慢慢的靠近,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双方都看清楚了彼此,她停下了脚步,朝着殷绍远远的笑了。
“我回来了。”
陆知风迷迷糊糊的感觉一双冰凉的手在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她猛然惊醒坐了起来,看清楚面前的人时,她傻住了。
“萧泽……哥哥?”
她面前的男子与萧泽长得一模一样,他笑了一下,说:“我帮你医治好了腿,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些了?”
他这一笑,陆知风就清楚了,这个人不是萧泽。萧泽的笑虽然温柔但有着淡淡的疏离,而这个人笑眼弯弯全是欲望。
陆知风动了动腿,掀开破碎的裤脚,她腿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陆知风紧张的四周望,还是山洞,石壁上全是闪闪亮亮的青色石头,明明不见日光,还是明亮的。
陆知风咽了口吐沫,问:“你是谁?”
“我是你思慕之人,”男子笑着拉起了陆知风的手,说,“你不开心吗?”
陆知风皱眉,道:“我已经走过了五阴盛啊……这是哪?”她自言自语着抽回了手,站了起来。
“我是你所爱之人,你还想离开这里?”男子难以置信的看着陆知风,“还是说我搞错了?你喜欢谁,我就变成谁,不要走好不好?”
男子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身上散发着幽幽绿光,陡然间的闪烁他变成了一个女子,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陆知风看着这奇异的画面,试探的问:“是你……龙?”
女子一步步靠近陆知风,陆知风一步步的后退。女子说:“我是青龙,在此等待天神。神君,我不求您带我离开,但能不能不要再留我一人……”
女子一晃身就到了陆知风面前,惊得陆知风后退一步,女子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再往后退,说:“千年来我真的好孤独。”
陆知风使劲的想抽回手,可是女子的力气大的惊人。女子死死的抓着她的手,在陆知风面前飞快的变换着模样——陆老爷子、陆之竹叔叔、陆丘姑姑、陆沽叔叔、赤燕师父、殷绍……
陆知风背后汗毛竖起觉得不寒而栗,猛地一推不知道从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竟将女子推到在地上,陆知风看向自己的手心,她手中青蓝色的火光渐渐熄灭。
“烛龙?!”女子的眼神陡然变得如蛇蝎般恶毒,“你来这里做什么!”
女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说:“你是来和我抢的对不对……我不允许,我决不允许!”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声化作一条通体青色的巨龙,朝着陆知风站立之处就咬了下来。陆知风扑到一边,刚刚被撞击的地方出现了一块大凹槽,碎石满地。
眼看着青龙又要冲了过来,陆知风一挥手缠绕在手腕上的彩色丝线像有了生命一样缠绕住了青龙。青龙一摆首,陆知风就被甩飞在墙上。
后背狠狠的撞在了墙壁上,陆知风胸肺受到了重击,摔在地上的时候咳出了一口血,当她抬起头时,看着眼前的真龙,庞然大物,与她所见过的怪物完全不同。
青龙嘶吼一声,周身的青绿色光芒明若太阳。陆知风猛踹一脚墙壁飞了出去,朝着青龙冲了过去。
她的彩色丝线如同张开的翅膀一般漂浮在空中,又如同蚕蛹一般包裹着幽蓝的光芒。一瞬间是两条神龙面对面冲撞,光芒冲天,山洞都随之震颤,碎石哗啦啦的掉落下来。
钟山脚下冰窟中的男子睁开了眼睛,他抬头望灰蒙蒙的天空,乌黑的头发从发尾变成雪白——青珠子的气数便是它烛龙的气数。
陆知风艰难的睁开眼睛,血糊住了她的眼,费了好大劲才睁开双眼。陆知风不停地咳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那个女子躺在血泊之中,浑身缠满了彩色的丝线。
陆知风感觉得到血在从她身体里流出来,可痛觉已经消失了。她晃了晃脑袋,发现女子身旁有一颗浸没在鲜血里的绿色珠子,还在散发着幽幽的光。陆知风踉跄着走了过去,摔倒在了地上,手攥住了那颗绿色的珠子。
敬王为敬王妃寻的……是不是这个?
萧泽哥哥,知风找到了你的新婚大礼……可却没办法交到你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