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田野，想起了很多儿时的往事。时光带走了天真年少，留下生活的人情世故与柴米油盐，而这些都是大家无可逃避的。
父母亲在家门口焦急的眺望着，他们垫起脚尖，凝望着家门前的那条小路。
慧慧打老远就看见了爷爷奶奶，飞跑着去了。爸妈将她拥在怀里，满面心疼的叫着：“我的宝贝孙女又受苦了。”
问过父母的身体，大家便簇拥着进了屋。大嫂客套的跟大家打招呼，说饭菜全好了，叫大家不要嫌弃。我将带的礼物交给大嫂，她这才满面春风的招呼大家坐下了。大哥的脸沉沉的，似乎有什么心事。
大家一边吃一边问着慧慧的病，大家又顺带问了侄子力光的成绩，大哥大嫂忙说糟的一塌糊涂，还说指望着我这个叔叔将来能得把力，给他找个好学校。我说只要成绩好，好学校那是肯定能上。
小娥听了十分不快，在旁边直碰我的大腿。大哥看在眼里，脸立马就沉下来了。
女人们照例都吃完了下去，只剩下了大家兄弟两人慢斟慢酌。
大哥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皮肤黝黑，小平头，满脸剃不干净的胡茬。他半醉半醒的对我说：“成明，耀武这小子前段时间搞起了养殖，你听说过没有？”
我心里已知他要说什么，肯定是与借出去的那笔钱有关。我给大哥斟了一杯酒说：“知道。”
大哥一口闷下，表情僵下来：“那你说他哪来的钱？”
我自知躲不过去，就说：“他直跟大家喊难，没有办法，大家就给他借了点钱。”
大哥猛的站起来大声嚷道：“三万块，你说那是一点！”
我忙把大哥扶着坐下，小声道：“哥，您要想着我的难处。”
大哥又闷了一口酒：“想着你的难处？哥我还要怎么想，你别忘了你上大学的钱还是你哥出的！平时你嫂子爱嚼舌根，我都还说她，自家兄弟，那是应当的，可这次是真说不过去了，哥好不容易跟你开个口，真是家里遭了难，死了四头猪，钱接不上了，你只给打了两千块钱，她们家一开口，你就成万成万的打，成明啊，你大了，哥也不能再怎么说你，可你叫我这当哥的咋想？你自己说说，你让我这当哥的咋想？”
这时边房那里传来一声?头落地的脆响，大哥闷声闷气的说道：“小娥，大哥知道是你，你也出来，大家这一家人也好久没这么说过心里话了。”
小娥怯着身子走了过来，我瞪了她一眼，怪她不该在旁偷听。
小娥向大哥解释道：“大哥，钱是我借出去的，为这件事成明还跟我吵了一架，小武是大家家的命根子，他有难，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得不帮啊。”
大哥又闷了一口酒：“今当着你们两个的面，哥喝了酒，有些话说了你们都不要生气，成明上学那时候家里为的难就不说了，当说这几年，爸妈老了老了，年年是大病小病，你们几时端过一杯茶，递过一杯水，这一家子，老老小小，全指着你哥一个人，成明啊，你的心是肉长的啊，哥一共就你这么个兄弟，你姐家境不好，你不是不知道，你不来帮衬着点，谁来帮。你知道现在村里村外咋说吗，大家都说你‘取了媳妇忘了娘’。”
小娥要站起来理论，被我一把呵住了。
夜里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成眠。大哥的话情真意切，让我无地自容。我才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些最亲的人都渐渐的变的生疏了，人情世故里夹杂着的金钱得失，让大家不再那么敞开心扉了，大家总是在心里怀着最深的愧疚，然后铁面的做着一个金钱的奴隶。
第二天大清早，大家将慧慧留下来陪爸妈，两个人又一道赶往小娥娘家。
大家两手空空的，小娥很明显的不高兴。
昨天给大嫂见面礼时，大嫂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将所有的东西都拿过去收好了，其中也包括给岳母的见面礼。小娥要我去跟大嫂挑明，把东西拿回来，我说那样不好，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再要回，她直闹着说我偏心。
我一下没忍住，嚷道：“怎么我大哥让打钱你就只准打两千块钱，偏心？你还好意思说偏心？”
她得意洋洋道：“自己小气，别赖在我头上！”
我像被她戳中痛处一般的没有回驳她。
不过二十来分钟，大家已到了岳母家。
岳母正在屋旁的井里打水，见大家来了只有意的笑笑，依旧提着水进屋了。
因为昨天早打过招呼，乡里人家不兴吃早餐，堂屋桌子上是早备下的早饭。一只长毛大狗正在桌子底下旁若无人的伸着舌头。
弟妹从厨房那边迎出来，她过度纤细小巧的身躯让人直以为她是飘出来的。她走到桌子前，对着大狗嚷道：“你怎么又来了？滚出去！伸着个舌头像是来要债的！”弟妹又转身笑着对大家说：“哥，姐，你们坐。”
过好一会儿，小武从后门那里跑进来，两手滴着水，衣服上隔一点地方沾着泥，脚上押一双洗澡穿的拖鞋，满脸的忧心忡忡。他佯装高兴的对大家说：“姐，姐夫，你们来了。”
小娥笑着让小武坐：“一大早忙什么呢？”
弟妹春桃脸色一变，赶忙掩饰过去：“他一大早上就喊肚子痛，怕是刚从茅厕出来。”
小娥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她非常认真的问道：“你早上到底干什么来的？”
小武一听，满脸的害怕之色。
岳母赶紧打圆场道：“他姐夫刚到，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
大家都没怎么说话，这场饭吃的生冷生冷的，越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岳母第一个吃完，她放下碗筷，着意看了大家一眼说道：“娘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小武，好了，你们姐儿弟儿间的事你们自己说，春桃，大家还是赶紧到后头看着去！”
春桃应声跟着出去了，走时翘着脸，仿佛在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娥关切的问：“小武，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可不能瞒姐。”
小武低着头小声道：“姐，鳝鱼全没了。”
小娥一下子从凳子上弹起来，激动的问：“好好的怎么会全没了的？”
小武哭着说：“今天我一起来，就发现鱼网被人捅了四个大窟窿，鳝鱼都跑的差不多了。”
小娥立马呆住了，她的脸上满是深深的绝望：“怎么可能全没了呢？那可是好几万块钱啊！”
小武走过来扶着小娥的胳膊：“姐你别生气，姐我对不起你！”
小娥一把拉住小武的手：“你带姐去看看！你带姐去看看！”
他俩一前一后的向后门跑去。我从没见过小娥这种样子，就是慧慧生病时，她也没有这样过，我感觉很担心，也快步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