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撒开大网,沿乐山、峨眉一线追捕凶手。在南门,逃亡途中的年轻记者李猛走投无路。警方设计成功诱捕。李猛交代杀人动机时,提到了漂亮弟媳宋琴。
杨彬从他的办公桌前走过来,在会客的沙发上坐下,与张强和马俊梅面对面。
听完了他们的汇报,杨大队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使劲扭了扭脖子。从脸上的表情和红肿的眼睛看得出,昨晚没有回家的杨大队也没有睡好,很疲劳。杨大队用低沉的语气平静地告诉他们,通过市局、分局和派出所三级公安民警的努力,截至目前,侦查工作已经有了些眉目:突出了一个叫李猛的嫌疑人,目前在逃。
张强心头一震,问杨大队:“你说的是不是《蜀江商报》的那个李猛记者?他戴个眼镜,个儿比较高比较瘦?”
杨大队点点头:“就是他。”
张强对此人比较熟悉。他曾经还应市局宣传处安排,就他主侦的一个抢劫案接受过李猛的采访。至此之后,两人还在一起喝过酒,谈论各自对当今社会现象和执法环境的看法。张强觉得此人很有思想,感情丰富,是个热心肠,对生活富有激情。
因为与嫌犯小有交情,张强提出回避。杨大队摆摆手说,你们既非近亲又无利害关系,这个事情你不用回避。
杨大队继续说,之所以前段时间在调查过程中走了弯路,没有发现她与李猛的聊天记录,是因为宋琴请她的一个号称“网络高手”的表弟做了手脚。但后来在有关配侦部门网络专家的攻克下,宋琴与李猛以及她另外“关系非同一般”的网友的情况,都被警方全部掌握了。事发当晚,宋琴是在与一个新结识不久的温江的小伙子周小强聊天,其内容不涉及案子。她不时地跟对方说“等一下,有人找我问点事情”,其实就是杨彬大队长当时在向她了解情况。
因为凶手在逃,为防李猛窜去周家报复“情敌”,杨大队命令张强和马俊梅火速赶去温江,向当地警方通报案情,请他们采取有效手段,保证周小强及家人的安全;同时找到周小强调查了解相关情况。
接受了任务出来,已是9:30分。张强和马俊梅感到饥肠辘辘,他们这才想起昨晚那顿晚饭都忘记吃了。张强将捷达车开出分局大门,停在对面街边的一家牛肉面馆前,张强点了一碗抄手,马俊梅则点了一碗面条匆匆吃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记者已来到跟前,将摄像机镜头对准了他们。持话筒的高个小伙子用十分不友好的口气,拖长声音说:“请问张警官,你们当警察的,是不是比其他政府部门的干部要特殊些?现在都九点半了,都上班半小时了,你们才在街上吃早饭,然后去上班?!我们根据市政府安排,暗访各机关单位的工作秩序。不好意思,请你给全市人民解释一下。”说罢,他把话筒伸到张强的嘴边。扛摄像机的小伙子迅速将焦距对准了他。
马俊梅“叭”地扔下筷子,涨红着脸,气呼呼地站起身欲与对方理论,却被张强伸手按住了。张强镇静地面对镜头和话筒,十分淡定,轻轻地微笑着,面对记者一字一顿,出语惊人:“不回答你,也是我的权利噻?!”
两个记者被呛着了,“哼”了一声,走了。
马俊梅委屈地闪着泪光说:“强哥,我们从昨晚忙到现在,就没有权利吃一口早饭吗?累了苦了受伤了甚至拿命去拼,我们都认了,我们干警察的到底招谁惹谁了?”
张强笑笑:“你有必要跟他解释吗?他爱咋咋地,我违纪违规了只跟纪委解释。生气伤肝呢,犯得着吗?我告诉你吧,那个举话筒的小伙子,在前年‘3?12’凶案现场,他扛着摄像机硬要领头闯进警戒线,说是‘代表观众要知情权’,死活不听招呼,被我弄去行政拘留了五天。”
马俊梅听罢,“哦”了一声,脸上突然有了如释重负的轻松:“原来是这样啊”。
这时张强的手机响了,一个操广东腔的男人在电话中要他“猜猜我是谁?”
张强按下免提,笑了笑随口说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啦。”
“说说我是谁啦?”
“你就是深圳的李刚啦。对不对呀?”
“对啦对啦!”对方大喜:“老朋友您终于想起来啦……”
张强操着广东腔问他:“李刚啦,我问你个细(事)情啦,上次那个坏蛋抓住了没有哇?”
“你说的细(是)哪个坏蛋呀?对,对,好像抓住啦!抓住啦!”
“——就是上次强奸你妈妈的那个坏蛋,真的抓住了啦?”
对方愣了一下,突然骂出一句脏话,挂断了电话。张强哈哈大笑起来。
马俊梅嗔怪道:“强哥你说脏话,不是乖娃娃哈”。
张强一脸严肃:“这骗子连刑警都敢下套,我张警官为什么就不可以顺便调戏他一下呢?快结账走了,抓紧点!咦,俊梅,你这碗面条怎么不吃完呢?剩了一大半可惜了。”
马俊梅可怜巴巴地摇摇头:“我的胃不舒服,吃不下。”
她赶紧付了钱迅速钻进车里。张强发动汽车猛踩油门,将车开得飞快,风驰电掣赶往温江。
在当地派出所社区民警老郑的引领下,张强和马俊梅很快就找到了周小强的家。
这是一座川西坝子常见的农家小四合院。
通过与周小强的交谈,掌握了部分事实真相。
而立之年的周小强是个一米八五的帅哥,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英俊潇洒,家有妻子和一个上小学的儿子。他从包工头做起,自己成立了一个建筑公司,一个装饰公司,还在自家承包地里开了个水泥预制厂。除了一辆奥迪车、一辆350型奔驰轿车轮换着开以外,他还买了四辆农用车请人跑运输,家境殷实,在当地算首富。周小强与宋琴两个月前网上认识,视频后两人感情迅速升温。年轻老板钱挣多了后就想“玩玩女记者找刺激”,不久两人在温江城里见面开了房。
周小强回忆说,宋琴好像与一个男人在闹矛盾。那男人在追她,她在回避。那天周小强和宋琴在温江城里开房幽会时,宋琴自作聪明地用周小强的手机与那男人通了个电话,大意是告诉他:以后如果有人用她的手机给他打电话,让他千万不要接听,因为那是找她讨债的,找她麻烦的;她由此嘱咐对方,以后也不要再拨打她的电话了。没想到刚刚过了一分钟,那男人就将电话回拨过来,一听到周小强的声音,便醋意大发,大光其火。对方凶狠地问周小强是谁?挑衅性地要他“有种就说出自己的名字和家庭住址”!对方扬言要收拾周小强!
听了张强简要的案情介绍,周小强平静地说:“张警官,我和宋琴在蜀江开房是最后一次约会。早在那次温江约会之后,我立即就把手机号码换了。我就在慢慢地说服自己,警告自己必须逐步退出这场危险的游戏,远离这个女人。你们可能也从我和宋琴的聊天记录中看出来了,聊天时她说得多,我应得少。”
“就为电话中那个男人吗?”张强问。
“是的。”周小强点点头。他以生意人的精明和“江湖逻辑”,绝情地说道:“因为,我不想为一个关系复杂的女人,去和另外一个男人格斗。跟对方争风吃醋,打得头破血流,闹得满城风雨,落个身败名裂,那样的话,太不划算了。”
说到这儿,周小强嘿嘿地笑了:“有一句话是咋个说的?‘火中取板栗’。对,伸手去火堆中取‘板栗’,手会被烧伤的。张警官,我们都是男人,我就直说了哈,对我周某人来说,到处甚至遍地都是‘板栗’,我何苦又要向火堆里去伸手呢?那样的话,成本太高了。”
说到这里,周小强突然一脸的惊骇和后怕:“我的天哪,我还真不敢相信——那天晚上聊天的时候,宋琴居然是在两个亲人的尸体旁边!她没有告诉我家里发生了杀人案,只是时不时地说‘等一下,有人找我问点事’。张警官,宋琴惹出的这个祸事,与我周某人莫得一分钱的相干哈。”
张强火了,对眼前这个男人生出几分反感:“你说的啥子话?你跟她开过房没有嘛?你跟她睡过觉没有嘛?硬是‘爬起来就不认账’了嗦?找人家寻欢作乐的时候,你跑得比人都还快;麻烦事来了,逃得比兔子还急。你怎么那么着急要把自己的手洗干净呢?你还是个男人吗?”
挨了骂的周小强低着头,面红耳赤。
这时周小强的妻子回来了。她急匆匆走过来,用警惕的眼光看着三位警官,又转头狐疑地问自己的男人:“你又咋个了?”
周小强张口结舌。同来的老郑赶紧站起来,用事先准备的话回道:“张英,这两位是交警大队的便衣,来问周小强看没看到那天邹家场那起车祸的逃逸司机。”
“哦。那天我也坐在车上的。我们没有看到那个人。”张英如释重负地进屋去了。
张强和马俊梅相视一笑,意味深长地甩甩头,结束了当天的调查。临走,张强专业地告诫周小强:“目前案子还没有侦破,嫌疑人还没有归案,请你和家人务必要加强自身的安全防范。”又转身对老郑说:“你跟他谈一下具体的防范措施。我们走了。”
……
杨大队听取了张强的汇报,综合其他侦查组上报的信息分析后作出决定:
李猛是李富贵的堂哥,宋琴是李猛堂弟媳。两人有感情瓜葛。李猛有重大作案嫌疑!当务之急——抓捕李猛归案。
由市局刑侦支队牵头组织的专案组,调集了市局、分局和派出所三级公安机关的精兵强将,荷枪实弹,兵分多路沿乐山、峨眉山方向追捕李猛。
中午饭时,留守分局指挥部的杨彬突然接到有关配侦部门通报:李猛已逃回了蜀江,在南门一带出现。
案情紧急,刻不容缓。杨彬丢下饭碗,立即率机动组一干人马驾车火速出发赶往南门。同时,市局的侯副局长马上打电话调集相邻的东城分局给予支援。
十分钟后,杨彬就接到东城分局刑侦大队李飞大队长打来的电话,声称已接到市局的支援命令,他现在带着八个人在赶往南门途中,在那里等他们到达后一起行动。
杨彬一行赶到时,东城分局的同行早已等候在那里。他们的三辆越野车均是挂的民用牌子,远远地停在一条小巷里。他们还另外开来一台作战指挥车,车内有同步录音录像传入卫星通信功能,还有专供开会用的一张条桌和几条板凳,民警全部窝在车内。杨彬被李飞大队长叫上车去。
随行的市局配侦部门立即开展工作,很快捕捉到目标——李猛就在靠近南河边的一家露天啤酒广场。
杨彬和李飞下车去查看地形。杨彬背个行囊,跟着闲人似的李飞逛到啤酒广场外侧。他们选了个绝好的观察角度,广场内的一切尽收眼底。广场中央的一个小圆桌旁,一身脏兮兮的李猛,不时扶一下眼镜,左顾右盼。他左手拿着一瓶啤酒,就着一碟卤花生米,自斟自饮。李猛右手插入裤包,疑有凶器。
两个大队长商量,这是一个开放式啤酒广场,四周行人稀少,也无掩体。如果抓捕行动稍有不慎,李猛受惊后跳河逃跑,或狗急跳墙劫持个人质什么的,那就很麻烦。他们商量了一个抓捕方案后回到车上,把两地警察召集在一起,由杨彬给大伙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番,一干人下车走到广场边,行动开始了。
主角是两名大队长。李飞扮演的角色是佯装醉酒勾引了别人的女人,在场内被杨彬扮演的女人的老公提刀追砍。李飞慌不择路地逃命,杨彬提把菜刀叫骂着“你娃敢偷老子婆娘”,边骂边追“情敌”,后面几个便衣也边追边劝。霎时,女人在尖叫,男人在怒吼,旁人惊得魂飞魄散。一干人马跑至李猛身边时,一对“情敌”和一帮“劝架者”突然停步转身,同时出手,按翻李猛。
押回突审,李猛如实交代了他的杀人动机、作案经过和逃跑路线。
案情逐渐明朗:李猛与宋琴有婚外情。被情人甩了后,李猛求和好不成,心生绝望。那天下午,他带上凶器,潜伏在宋家的柑橘林里,等着宋琴晚上下班回来“讨个说法”。谁知还没有等回宋琴,他就被宋琴的婆母发现了。老人骂他鬼头鬼脑来勾引她的儿媳,双方发生争吵,宋琴的儿子军军也嚷着要报警,怒火攻心的李猛杀死了婆孙两人后潜逃。
李猛骑着李富贵的摩托车沿眉山,乐山,峨眉山方向亡命逃窜。在峨眉山市的城郊接合部他把摩托车卖了,买来面包和矿泉水,蜷缩在农村田野的草垛里。最后,穷途末路、自感入地无门的李猛逃窜回蜀江。他明白自己犯下了惊天血案,落网是迟早的事。有时,他心里甚至会一阵阵涌起希望早一点被抓、结束这人不人鬼不鬼的逃亡日子的念头。当这种念头愈发强烈的时候,他选择了顺其自然。于是,这天李猛来到了蜀江市区,经过一番纠结,他有意识地在南门附近的“天网”探头下徘徊了一阵,便坐到南河边那个露天啤酒广场,掏出身上仅有的三十多元零钱,喝着啤酒,消极地等着警察的到来。
宋琴这时也神秘地浮出了水面。她神秘“失踪”的原因,是与李猛有感情纠葛。惨案发生后,她预感到可能是李猛因求和好遭拒而灭门。宋琴从警方当晚的问话中已经猜到了他们的侦查方向,明白自己的风流事迟早会曝光无疑。慑于各方压力,惹出大祸的她选择了沉默并外出躲避。
但失踪的李富贵仍无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根据李猛、宋琴的供述,凶案背后的隐情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