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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传说的威力

花全福眯缝着小眼睛悄悄观察家俊的行踪,发现家俊沉默两天又高兴了,出门进门哼几句流行歌曲。花全福悄悄到镇政府向万达辉报告:家俊情绪转变,两家结亲大有希望。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熟,便到小酒馆喝“结亲预演酒”。喝到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两人互相叫外号:“小鬼大哥”呀,“大吹兄弟”呀!

这天中午,家俊浑身泥水回到家里,说跟紫凤到北山坡凿了块石头。铁彩莉正做跟镇官万家结亲的美梦,急得骂起来:“该死的小……又来勾引俺家俊!只要我死不了,这妮子别想做花家的媳妇!”由于害怕再被咒成哑巴,她不敢骂出紫凤的名字。家俊很生气地说:“娘,你不要冤枉紫凤,是我迷人家。”铁彩莉问凿石头干什么,家俊说弄了块观赏石,想献给镇中学,就像趴在石头上的狐狸。

花全福惊慌地说:“你们恐怕是挖出了―狐大仙的影子!”家俊忙问怎么回事?铁彩莉嗓音颤抖着说:“这是传说,挺吓人的。”花全福接着说:“老辈人说一千多年前,有狐大仙的影子在挂月山上飘来飘去。谁看见了,就被它迷成‘狐头人’,给村庄带来灾难。后来有个会法术的道士念了咒语,把影子镇在山里了。”家俊很吃惊,叫父母赶快到小场院屋看看。

这老两口进了场院屋,花全福要摸摸石狐狸,铁彩莉急忙拉回他的手。花全福小声说:“真的,真是传说的那个精灵,叫道士念咒镇住,趴在石头上不动了。你们看,多像一只活的狐……”他没敢说出那个“狸”字。铁彩莉扑通跪下,拜了又拜,说:“狐大仙啊,可别降罪给俺家俊呀,勾引家俊去挖你的,是紫凤那小皮―”

“嘘!”花全福慌忙捂住铁彩莉的嘴,小声说:“不许乱讲。天下狐狸是一家!”铁彩莉连忙改口说:“大仙啊,要治罪你治紫凤的罪吧!”家俊急得跺着脚,说:“你们演的哪出糊涂戏呀?这分明是块石头!”

家俊从小学到初中受的是反迷信教育,不相信鬼神。他咬咬牙,壮起胆来,对父母说:“现在我从一数到九,如果这位‘大仙’不显示法力把我变成狐头人,就证明是迷信传说。”

“不要跟仙家打赌呀!”铁彩莉哭起来。

“一,二,三,……”家俊开始念数字,从一数到九,连续数了三遍。小场院屋里没有任何异常变化,石头狐狸还静静地趴在那里。花全福和铁彩莉伸手摸摸家俊的脸,发现没有变化,才松了口气。家俊活动活动身体,脸上不痛不痒,嘴巴没有伸长,耳朵没有变尖,脖子和两腮没出现厚毛,这才觉得自己出了身冷汗。刚才他冒险做这种试验,其实也很紧张,真怕会忽然变成“狐头人”。家俊知道自己的冒险胜利了,用手抹着脸腮的冷汗,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说道:“不要相信迷信传说!”

花全福和铁彩莉反对往学校送石头狐狸。花全福说:“挂月山周围的村庄都知道这传说,你和紫凤送了去,都知道你们偷了狐大仙的影子,觉得你们可怕!一个人斜着眼瞅你不要紧,全庄、十几个庄的人都瞅着你,那是什么滋味!你弟弟更受不了!他还在中学念书。为你弟弟想想吧!”

怎么办呢?把这样好看的石头狐狸埋回北山坡,或送给学校,家俊都觉得可惜。他说:“我想卖了它,就怕紫凤不听我的。这是紫凤发现的。”

花全福拧着眉头想:这小子帮紫凤挖这块怪石头,对紫凤言听计从,小白脸子难过美人关呀!他郑重地问:“俊啊,讲句实话。对巧丽,你看中看不中?"家俊很坚决地说:“我心里只有紫凤!”铁彩莉叫道:“你敢把紫凤娶进门,我拿棍子把她轰出去!”家俊说:“我们住到她家!”铁彩莉吓得闭起嘴,真怕家俊被紫凤勾去做倒插门女婿。皮家没儿子,根据当地风俗,花家俊就要叫皮家俊了。

花全福懊恼地说:“屁话!什么娶进来?赶出去?做梦娶媳妇!你们问过紫凤吗?紫凤说赖上花家了吗?大白天做梦!咱们这片山里计较紫凤的家庭,吓得不得了。还有地方不把皮狐妮子当回事。人家紫凤模样俊、会舞剑、会唱歌,嫁个外省的县长市长的,不比来花家受穷强?俊啊,少说没用的闲话,玩实在的,先把这块怪石头卖点钱,给两家添补点穿的用的。你姑那庄有个文物贩子,你能劝紫凤答应卖,就找那贩子来估价。”花全福被叫做“花小鬼”,是因为心眼儿多,现在他想通过家俊能不能说服紫凤,验证家俊被紫凤迷住的程度。对待男女问题,这老头儿脑袋里的标准是:真正的男人在女人面前不糊涂,还能指挥女人办事。

下午,紫凤听见家俊在大门外喊她,急忙从家里出来。家俊邀她去小场院屋商量一件事情。紫凤走着想:应当把可怕的传说告诉家俊。家俊走着想:先讲传说,说明不能献给学校,再劝紫凤卖石头狐狸。进了小场院屋,他们互相讲述这个传说。胡艳青的版本是受害人变“双面人”;花全福的版本是受害人变“狐头人”。他们都说家长反对往学校献石头狐狸。紫凤叹了口气说:“想不到挖出个麻烦来!这会影响我们升学考试。”

两人沉默起来,各自想着心事。紫凤希望妈不再担心,她和家俊把怪石头悄悄埋回北山坡。家俊想的是劝说紫凤卖怪石头。可是他一向标榜自己清高,鄙视有钱的“新地主”和“新资本家”,现在突然劝紫凤卖石头,害怕紫凤瞧不起他,跟他翻脸!家俊用非常柔和的嗓音,慢慢地说:“从昨天我就有个想法,觉得非告诉你不可,希望听听你的看法。”紫凤一听,心砰砰地跳:如果家俊也像云翔讲做梦的昏头话,她宁肯把石头狐狸扔了,也不想被家俊套上婚姻枷锁。因为家俊学习成绩差,很可能考不上职专。家俊试探地说:“把石头狐狸献给学校是很高尚的做法,但是中学扩大春季招生,学生多了三分之一。礼堂、阅览室都改成临时教室,没有地方摆放石头狐狸。咱们的家长受迷信传说影响,反对往学校送这块怪石头。我们无法改变迷信传说影响。不如把石头狐狸当做古董文物卖了……”

原来想给石头狐狸找个出路!紫凤长长地吐了口气,笑着说:“我想过把它埋回北山坡,没有想过可以卖掉!”

家俊见紫凤不反对他的建议,心里暗喜,唯恐紫凤再变主意,急忙说:“现在学校缺少图书,卖了石头狐狸,拿出点钱买新书献给学校。你会受到老师同学们的热烈欢迎!”紫凤说:“买书送学校?这办法好。如果卖的钱多,可以买些营养品,关心庄里的孤寡老人。”家俊赶快赞成给孤寡老人买礼品,认为这两项活动会吸引得紫凤不改变主意。

好!时机成熟了!家俊这才说他姑庄里有文物贩子,可以来看货估价。紫凤同意家俊去叫那贩子来灵石庄。

家俊抚摩一下石头狐狸的背脊,跟它告别。他帮紫凤凿下它,现在又想出卖掉它的馊主意,是不是做错了?不,没有做错。因为他家和紫凤家都太穷了!

紫凤深情地望着石头狐狸愧疚地想:在传说中你代表灾难,只好请你离开挂月山区。到传说以外的地方,你会得到艺术欣赏和爱护的。

皮狐妮子变财神

第二天,家俊把他姑庄里的文物贩子领进灵石庄。这位贩子又矮又胖,走起路来胳臂和脚往外甩,好像螃蟹爬。

铁彩莉认为卖石头狐狸是对狐大仙的不敬,站在场院口,不敢进屋听他们谈价钱。紫凤和家俊陪着古董贩子来到场院,紫凤朝铁彩莉一点头,叫了声“花大娘”,把铁彩莉吓得浑身一哆嗦。没等铁彩莉回话,紫凤已经陪着贩子走进小场院屋。这些年,铁彩莉第一次听见紫凤不喊铁母鸡,叫她花大娘。她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观察紫凤,只见紫凤长得秀眉凤眼、唇红齿白,长长的鬓发贴在苹果似的脸蛋上,艳丽如花的脸上没有骂“铁母鸡闭嘴”时的凶辣。铁彩莉惊慌想:怪不得家俊迷恋紫凤,连她这老女人都觉出这皮狐妮子身上有种逼人的妖气。

花全福昨天晚上扭伤了脚,这时候拐巴拐巴跟着迈进小场院屋。紫凤见到花全福,很恭敬地叫了声“花大爷”。花全福浑身一震,连忙说:“紫凤来啦,你妈身体可好吗?”紫凤说:“好多了,谢谢大爷关心。”花全福暗暗观察紫凤,看不出这“皮狐妮子”哪里怪异,要说不寻常,就是俊得叫男人眼晕。过去花全福只是远看紫凤,担心家俊受到危害。现在花全福近看了紫凤,反而觉得放心:这紫凤太美,将来不是嫁大款,就是嫁大官,不会到花家当穷媳妇。看来家俊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知道家俊说服紫凤赞成叫贩子来,花全福乐得嘿嘿地笑着,知道有两件事他和铁彩莉估计错了。一是家俊没有被紫凤完全迷住,起码在弄钱上不糊涂;二是紫凤这皮狐妮子通情达理,听从家俊的劝说,是个很正常的女人。在花全福的人生规则里,“听男人的话”是正常女人的第一美德。他忽然不害怕紫凤嫁到花家来了,因为这是个招财的皮狐妮子!

贩子看见石狐狸眼睛一亮,故意板着脸伸手摸着石狐狸,慢慢地说:“这块石头嘛,颜色还可以,造型粗糙点。卖不上大价钱。看在我小弟和家俊的表弟是同学的情分上,做一回实在买卖,给你们五百块钱。”

一阵惊喜的热浪扫过全身,紫凤的腮和耳朵变热了,变红了。啊,五百元!她长这样大,看惯了她妈数着仅有的一点钱,计算怎样买盐,怎样打油。她飞快地想,除去买书送给学校,还能剩下很多钱,两家都能买台黑白电视机。再剩下钱,应该给娘和妹妹买几件像样的衣服,自己也应该有件好看的外套。向来不怕吃苦的她,会有这么多爱享受的想法?这些私心杂念从前都藏在哪里呢?家俊听见贩子报价,惊喜地想:给的钱不少!他和紫凤努力忍住激动,没有立刻回答贩子。他们都有赶集卖山货的经验,就是对买主的第一次报价不许答应。两人都征询地望着花全福。

花全福只想赶快把狐大仙的石头影子“请”走,听见贩子头次报价五百元,惊喜得身体轻轻一抖:乖乖!这怪石头原来是个宝?他把旱烟袋锅伸到烟袋里装烟末,慢慢地装着不说话,用沉着的表情提醒两位年轻人要沉着,再沉着。

家俊和紫凤心领神会,都摇手表示不接受这个价钱。紫凤笑着对贩子说:“瞧这石狐狸造型多么生动,石头纹路自然流畅,衬托得石狐狸就像活的一样。说它造型粗糙是没有根据的。”贩子拍拍脑门叹了口气,说:“再加钱我就赔本喽,没有赚头谁干这种买卖?”

快正午了,花全福对家俊小声下命令:留贩子和紫凤吃午饭,叫家俊征求紫凤的同意。家俊心花怒放,小声请紫凤留下吃午饭。紫凤不愿意留下。家俊低声说:“我们摆摆酒肉兵,叫贩子提价。”紫凤只好同意。铁彩莉坚决反对留紫凤吃饭,对花全福低声说:“留紫凤吃饭?引皮狐妮子进门遭灾招祸!”花全福低声说:“庄里人叫你铁母鸡,不冤枉你,你真是一毛不拔!可这外号不准确,应该叫你铁笨鸡!”铁彩莉生气地说:“我笨在哪里?”花全福说:“这块宝贝石头是紫凤发现的,你就不怕卖的钱招灾?你啊,光想分卖石头的钱,不留紫凤吃饭,紫凤一生气拿走石头,你还有什么呀?”铁彩莉像只老母鸡似的歪着头想了想:只好承认“笨”,同意留紫凤吃饭,抢着刷锅生火做饭。家俊家里有咸肉和鸡蛋,紫凤到菜园里弄来些新鲜蔬菜,给贩子炒了四样菜,烫上一壶酒。

吃饭时,家俊劝紫凤吃这吃那,比对贩子还关心。花全福暗暗踢家俊两脚。紫凤故意冷淡家俊,只对贩子笑眯眯说话。这贩子被紫凤笑得发晕,吃得也高兴,喷口酒气说:“这样吧,看在漂亮的紫凤姑娘的面子上,再加二百块钱,做成这生意。”

二百加五百,七百!紫凤和家俊喜得心咚咚跳,扭头看着花全福。花全福仿佛没有听见贩子的话,用筷子慢慢地夹韭菜炒鸡蛋,一下子吃了一大口。紫凤明白花全福的意思,连忙说:“这件事不着急,不着急,价钱好商量。反正咱们两个庄离得不远。”铁彩莉听见又加了二百元,拉拉家俊的衣袖,小声说:“行了,不少了。”家俊指指花全福,摇摇手。花全福揉揉肚子,打了个饱隔,没有说话。

贩子打个隔儿,喷口酒气,说他们哪一天想好了,把这块石头给他送去,再加五十块钱脚力费。他跨上摩托车嘟嘟嘟一溜烟走了。

紫凤和家俊送走文物贩子,加上铁彩莉,三人声讨花全福:涨成七百五十块钱了!为什么还不赞成卖?花全福说:“你们没看见,这贩子看见石狐狸两眼直勾勾地放光!七百块钱买回去,他能卖两三千。价钱升不到一千块钱以上,不卖给他!”紫凤觉得有道理,和家俊决定等着那贩子再来找他们。花全福说:“有句古话怎么说?意思是在树下等兔子!”紫凤哈哈笑道:“守株待兔!”花全福说:“我们就守株待兔!”

铁彩莉听说石头狐狸能卖这么多钱,把紫凤左看右看,觉得这小皮狐妮子是大财神。紫凤被铁彩莉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以为自己脸上沾了灰,连忙拿出手绢,叫家俊帮她擦去。家俊趁机会把她那红润艳丽的脸腮看了又看,却没有发现什么。铁彩莉看见这情景,心里甜甜的很宽慰,她为自己的心情吃惊,明白这是因为紫凤能弄到钱!

紫凤回到家里对母亲讲了情况,胡艳青对拿“石头影子”换钱很担心,可是把它埋回北山坡,它出来报复皮、花两家怎么办?把它卖出挂月山地区,法力失了效,就没法再伤害这里的人。胡艳青提醒紫凤对分钱不要抱很大希望。因为铁彩莉一毛不拔,占到便宜满脸笑,占不到便宜满街骂。

好像得了奇怪的传染病,紫凤不知不觉就猜测这块石头到底能卖多少钱,除去买书送给学校还剩多少钱。她在家里复习升学题时想,到庄外干农活也想。那花全福对能够卖千元以上的估计,更使她极度兴奋,打算给妹妹买辆自行车,就买紫红颜色的;给娘配副好看的老花镜;给她们每人买双皮鞋。不,买两双!一双冬天穿的,一双夏天穿的。为什么总是想到钱呢?有腐化思想了吧?可笑,可笑!家里这么贫穷,她只有几件花布衣服,一件旧毛衣,一双四季都穿的浅口皮鞋,一辆爸留下的男式自行车。在中学里,老师说思想倾向与经济基础紧密相连。她家连温饱都很勉强,又谈什么腐化思想?她只希望生活过得好一点罢了。

紫凤担心地想:是不是白狐狸恨她挖走了石头影子,施展法术使她有了贪心?庄里早就传说狐狸精会报复人。不过,她对白狐狸可是友好的呀,那白狐狸回头望着她,惊讶地抬起一只前爪,没有仇视她的样子。

在紫凤的脑海里,抬起一只前爪的白牡丹,仿佛站在一个漂亮的宝座上,惊讶地望着她。怎么会有这种想象?噢,是进城参观博物馆展品的印象,跟白牡丹重叠起来了!博物馆里那些铜器和雕刻的玉器都有一个漂亮的木底座。为什么不给石头狐狸加个漂亮的底座呢?如果加上底座,石头狐狸的观赏价值将成倍地增加!紫凤把这想法告诉母亲和妹妹,她们都说好。胡艳青推荐云翔做底座。

紫凤急匆匆赶到花家,讲了自己的想法。家俊和花全福都很惊喜,说紫凤的想法很了不起。花全福高兴地想:这皮狐妮子沾着哪家,哪家就发财。要不要劝家俊对紫凤下工夫呢?

接着,紫凤推荐云翔做底座,理由是云翔跟姥爷学过木匠。上中学的时候,云翔为学校仪器室做了许多木头小玩意儿,都很好看。花全福赞成请云翔做底座,说先不对云翔讲“狐大仙影子”的传说,免得那小邪驴不敢做底座。紫凤叫家俊一起去请云翔。

家俊想起前些天刚刚跟踪过云翔,觉得没脸去求人家。他犯难地拧着眉头对紫凤说:“最好你去,云翔对我不友好,如果你单独去邀请,云翔就是顺毛驴,乖乖地接受任务。我去了,他看见我就成了饿毛驴,闹不好还尬蹶子,踹我一蹄子!”紫凤笑了,只好自己去找云翔。

邪驴耍歪招儿

自从那天早晨拦住紫凤说梦失败,云翔非常懊丧,不知道怎样向紫凤赔不是,憋在家里拼命复习升学指导题。

紫凤笑吟吟地走进卢家,招呼着:“云翔,云翔!两天没见你了,闷在家里做什么?”云翔看见紫凤飘然而来,觉得像在梦里。他推开升学复习题,揉揉眼睛一看,知道美丽的紫凤真的站在面前,惊喜得说不清楚话了:“你……你不是梦里的紫凤……来骂我……还是……”紫凤笑弯了腰,说:“不是来骂你的,是来求你的!”云翔被笑得瞪着眼、张着嘴,好像傻了似的,喃喃地说:“求我什么?求爱吗?"紫凤红着脸,轻轻捣了云翔一拳:“又胡说!”接着,她说请云翔为她凿的一块观赏石头配个底座。

云翔很愿意帮助紫凤。紫凤说:“求你做个好看的底座,为了多卖钱。卖价提高了,你的报酬也丰厚,不会吃亏的!”云翔拍拍胸脯,激昂慷慨地说:“见外了吧?为了你,这个底座我白干都高兴!”紫凤忙说这块石头有家俊一份,是家俊帮她凿下来的。云翔撇撇嘴说:“冲着那小白脸狼,我不想干。但是你来请我,我不能说个不字。这一回算那小子沾你光了。”

紫凤领着云翔来到花家场院屋。云翔被石头狐狸的生动形象吸引住了,很兴奋地说:“配个仿古样式底座!用上好木料。杨木、柏木、柳木,都不上档次。到哪儿去找好木料呢?”花家父子来了。云翔只跟花全福说话,不搭理家俊,说需要上好木料做底座。花全福也为这事犯难。

紫凤和云翔说着话离开花家场院屋。云翔想知道做底座的报酬有多少,由于担心紫凤把他看成计较报酬的财迷小子,直到跟紫凤分手时,云翔还是强忍着没有问报酬钱数。

云翔在脑海里已经绘制出有四条弯腿的仿古底座。他认为用这样的底座烘托石狐狸,会洋溢着特别的韵味,产生让人看了拔不动脚的艺术魅力。他在家里苦思冥想,回忆各户的家具,觉得很失望。唉,这个庄太穷了,各户的家具不是松木板就是杨木板,刷上层漆,造型都很简单。忽然,一件古怪木器浮上云翔的记忆,是前街老六指家那张弯腿小供桌儿!老六指把它摆在锅台后边放油盐酱醋瓶子。

云翔兴冲冲地向前街走去,要借那张小怪桌当样本。走到前街口,他猛地站住了:不能去!上个月他刚刚得罪了老六指!庄里有个六指青年叫小招子。有一天,三奶奶和五大娘这两位快嘴婆在街上扯舌头,说小招子是老六指的私生子,因为都有六指,遗传!爹长在手上,儿子就长在脚上了。云翔听见这段闲话可不得了啦,就像一头直肠子驴吞下难以消化的草料,翻肠倒胃十分难受。要是不说出来,就会被这些闲话穿肠破肚。第二天,云翔磨磨蹭蹭去找老六指,问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老六指气得像老牛吼叫,扔来饭碗砸云翔。云翔快跑没有被砸着,见老六指扔来一只破碗,觉得奇怪:舍不得扔好碗?那么关于私生子的说法也许是真的喽!

现在怎么办呢?不敢去找老六指,又需要借鉴那小供桌子的构造尺寸。云翔找来木料,用一天时间做出个小碗橱,三层的,有两扇拉门,上了两道漆。杨月秀呵斥道:“不升学了?想一辈子当木匠呀?”云翔说看书看得头都大了,干点木匠活儿歇歇脑子。杨月秀只好不管他了。

第二天,碗橱的油漆干了。云翔抱着小碗橱走进老六指家。老六指看见云翔气得扭过脸去,恶狠狠地说:“你这坏小子来干什么?”云翔把身躯蜷缩起来,做出低头弯腰的老实相。老六指扭过脸来又问:“你抱来个什么玩意儿?”云翔心里一喜,连忙借话下梯,向老六指鞠了一个躬,低头笑着说:“六爷爷,你还生气吗?我是个直肠子烂嘴驴,跟着那些快嘴老婆胡说。你老人家别跟我一般见识。为了认错赔不是,我给你老人家做了这个玩意儿,看看好使不好使。”老六指噘着的嘴缩平了,咧开了,露出了黄门牙,嘿嘿了两声,笑着说:“坏小子,手怪巧呢。做得不难看,不难看。”云翔连忙拿开锅台后面的那些瓶子罐子,搬下那张油乎乎的矮脚小脏桌子,抱上他做的小碗橱,把那些酱醋油瓶子一个一个再放进橱里。老六指非常喜欢,伸手拨弄着小碗橱拉门,拨开再关上,关上又拨开,笑哈哈地说:“好看,好看。你这坏小子,还算有孝心!”

云翔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踢踢那张小矮桌子,说:“这么脏,都是油烟,桌面还烧了个窝窝?六爷爷,我拿回家去给你修修,把这个窝窝也补一补。”老六指非常高兴地说:“你就拿着它练木匠手艺吧,送给你吧。你别嫌它又脏又破,这是挂月观炼丹房的小供桌,铁梨木的。桌面的窝窝是蜡烛油烧的。当年挂月观废了,山门殿堂塌了,我下山的时候把它带回家来。”云翔惊喜得几乎跳起来,但是他忍住了,小声笑着说:“六爷爷,谢谢你。”老六指说:“谢什么!一桌换一橱,谁也不欠谁的!”

告别老六指,云翔把小脏桌子扛在肩膀上,好像扛着一只大元宝,眉开眼笑地回了家。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圆满的结果!他信心十足地想:让我来变魔术吧,我一定变出个叫紫凤大吃一惊的漂亮底座!杨月秀嫌云翔搬回张脏桌子,云翔还是说干点木工修理歇歇脑子,再复习考题,杨月秀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云翔有一间小屋放各种木匠工具,他把小桌子搬进小屋,先做清洁工作。用铲子抢,使碱面搓洗,把小矮桌子上的油腻和灰尘全部清除干净,他很吃惊地发现,这小桌子的做工非常精致,便特别用心研究四条弯腿是怎样做成的。

刨锯凿削,乒乒乓乓干到大半夜,云翔泄了气。因为他根本没有本事“克隆”出另一张小矮桌,连一条罗汉腿也做得不像样儿。这位木匠前辈技术高超,不仅凿铆有功夫,刀功也了不起。他急得两腿发软,浑身冒汗。突然间,一个歪招儿从云翔脑袋蹦出来:就用这张旧桌子吧!他从左边看看,又从右边看看,觉得这张小供桌长短宽窄都比石狐狸大两寸,把石狐狸放在上面很相配,恰好盖住桌面被烧出的窝窝!

那似乎压垮双肩的难题仿佛突然变成个大气球,拉着云翔飘向天空。他软软地躺在小屋地面上,全身放松得仿佛没有了四肢,笑嘻嘻地想:差一点叫尿憋死了!紫凤啊紫凤,你想不到卢云翔会有这么聪明吧?我再变点小魔术,叫你们根本认不出是老六指家那张小脏桌子!

云翔说的变点小魔术,是给小桌子装饰上嵌铜花纹。铜条从哪里来呢?家里有把早年间的破铜壶,放在牛棚里盛杂物的大缸里。那壶虽然破,是上好黄铜打造的。云翔找出破铜壶和钢剪,把破壶剪成长铜条,拿小钢锤敲成薄铜片,再剪成又细又长的窄铜条。最让云翔动脑筋的工作,是在小供桌上描绘仿古云纹图案线条。他用半天时间画好线条,再用像刀一样薄的窄凿子,在小桌上雕出线槽,把窄铜条一段一段嵌进线槽里,用小锤敲结实,拿细砂纸把铜条磨平擦亮。才把两只桌子腿镶上铜条,便给小供桌增添了庄重典雅略显华贵的韵味。

水中捞月空欢喜

紫凤骑着脚踏车到龙滩庄去取中药,有位老中医的偏方对胡艳青的偏头痛很有疗效。她踏着车子一路飞奔,迎面风吹得她鬓发飞扬衣摆飘飘。引得路上许多行人暗暗赞美:好一个俊姑娘!

旧脚踏车是爸的遗物。紫凤常擦轮圈和辐条,经常往轴承里滴油,及时更换轴碗和钢珠,骑着像新车一样轻快。她一边踏车一边想:假如石头狐狸能够卖到千元以上,是否再买一辆新脚踏车呢?不,先给妈和妹妹买衣服和皮鞋吧。延长这辆车的使用时间,是她对爸的最好纪念。

到镇上取了药,紫凤看见前边有个身材粗壮的男人,走路手和脚一下一下向外甩,是那个文物贩子!因为跟花家父子约定“守株待兔”,坐等这贩子找上门,以便提高卖价,她决定不跟这人打招呼,推着车拐向路边。那贩子发现了紫凤,主动打着招呼。紫凤只好点头微笑,说为母亲来抓药,不提半句石头狐狸。贩子笑嘻嘻地说:“你给花家俊带个口信,就说我不去找他了,那块石头我不想买了。”

这几句话仿佛给了紫凤沉重的一拳,把她的购物幻想砸成无数碎块,飘浮在眼前身边。这几年她变坚强了,父亲的早死,她和母亲、妹妹的艰难生活,造就成她有遇事不慌的特点。她对这贩子微微一笑,说:“只带这几句话,没头没脑的,总有不想买的原因吧?是你出价过高后悔,还是你用不买迫使我们自己降价钱?”

贩子因为紫凤说话沉着老到而暗暗吃惊:这姑娘好像经手过千万元的大买卖,拿这件小生意不当回事,说的话又如此在理。他很认真地说:“紫凤姑娘,我们这片山区都信奉狐大仙。这些年破除迷信,不敢公开给大仙摆供上香,逢年过节还在墙角或是屋山头插住香,对狐大仙表示尊敬。传说我们这片山区埋着狐大仙的影子,谁看见了,狐大仙就惩罚谁,降灾生病。你们挖的这块石头非常好看,可惜很像传说里的那个石头影子―”

紫凤觉得脚下的地面仿佛在沉落,心中立刻增加了后怕,做成交易的欲望又使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说:“原来如此!这是个迷信传说,不可相信。我们挖石头的都不怕,你担心什么呢?”

“做生意图个吉利招财。真的经手倒卖了这块石头,就被传说缠住了心思,总想这件事情,难免以后倒运蚀本。家里人也劝我不做这件生意……”贩子又说了几句道歉话,同紫凤告别,去存车处取摩托车。

紫凤骑车驶上回庄路,失望和懊丧跟随着她,使她的表情和出庄的时候迥然不同。有几个曾经遇见过她的人都觉得奇怪:这个俊姑娘满脸不高兴,大概在镇上跟别人撞了车,或是被小偷掏了钱包吧?

回到家里,紫凤把这消息告诉妈。胡艳青发愁地说:“原来东山乡也有这传说?为了避祸躲灾,把怪石头埋回原来的地方吧。”

紫凤到花家门外喊家俊。家俊出来笑着邀她到家中说话。紫凤说:“有个消息会让你笑不出来。”家俊说:“什么坏消息?”家俊又说:“不是应届高中毕业的考上职考不准住校?”紫凤叹口气说:“跟考职专没关系,是兔子跑了!”家俊皱起眉头问:“什么兔子?”紫凤嫌家俊太笨,叫他进门一起见花全福。花全福正给石榴喷杀粉虫剂,看见他们来了,忙问有什么事情。家俊说:“紫凤说兔子跑了,爹,你猜得出什么事吗?”

花全福听见这话,两手一抖,把药雾喷到旁边的葫芦架上了。他立刻明白出了什么问题,“兔子跑了”是指他的“守株待兔”战术失败了!他急忙放下喷雾器,听紫凤详细讲遇见贩子的经过。铁彩莉走过来听清缘由,吃惊得嗽了一声,指着花全福骂道:“死老头子,都怨你!搞什么等兔子战术,现在没拔着一根兔子毛,七百块钱叫狐大仙吓没了!”家俊双手抱着胳臂肘转来转去,反复讲:“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铁彩莉拉长脸唠唠叨叨:“东山乡人也怕狐大仙!紫凤啊,你这招灾的妮子,把俺家俊坑害得可不轻啊!好几天没复习功课,考不上职专怎么办?搭上顿酒饭,钱没捞着一分,还害怕狐大仙降灾!”到手的钱飞了,铁彩莉心疼啊!在她眼里,女财神紫凤又变成了皮狐妮子!

紫凤非常生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我凿石头狐狸为了送给镇中学。你们提议卖掉,我也赞成。能卖钱的时候大家见钱眼开,没人说影响家俊考职专,没人说我是招灾的妮子。现在石头狐狸卖不出去,家俊就考不上学了,我就成为招灾的妮子了?我不叫卢云翔做底座了,叫他帮我把石头狐狸埋回北山坡。我在石头上贴张字条,说明我是挖石头狐狸的主谋,与花家俊无关。我绝对不把这个罪过推给花家人!”

花家三人愣住了。紫凤虽然笑着说话,但是讲得有理有礼软中带硬。花全福不由得暗暗吃惊。他听见紫凤约云翔去埋石头狐狸,连忙劝紫凤消消气,斥责铁彩莉不要胡唠叨,说:“我赞成紫凤的分析,这贩子可能逼我们降价。应该派家俊再去侦察。底座嘛,叫云翔做完吧,配成一套,将来找新买主也好谈价钱。”铁彩莉向来大事听丈夫的,不敢再胡唠叨,觉得紫凤从头到脚都冒着辣气,比她一向惧怕生畏的胡艳青还厉害三分。紫凤赞成花全福的分析,要家俊去了解那贩子的真正意图。

紫凤整着一双秀眉离开花家,遇见了老六指。老人问紫凤上山没有,看见白牡丹没有,说着打了个嗝儿,显露出酒醉饭饱的样子。紫凤问:“六爷爷,你知道白牡丹在哪里?它好吗?”

老六指嘿嘿一笑,说道:“白牡丹就在挂月山上,你看不见它,它能看见咱们庄每个人。它知道谁好谁坏,知道坏人想要它那一身白皮。”他接着一边走一边念诗似的唱起来:

狐狸不迷人呀人自迷。

人迷狐狸贪心起。

狐狸不贪人心贪

贪心就怕报应急。

镜里偷花无形迹,

水中捞月空欢喜……

老人半举着双手,一摇一摆地走远了。紫凤耳边还响着他的吟唱。她猛地打个冷战想道:卖石头狐狸的事情,会不会由于“贪心起”得到“水中捞月空欢喜”的报应呢?

狐脸贩子很神秘

小场院屋里静悄悄的,紫凤、家俊和花全福坐在屋里谁也不说话。家俊去他姑庄里侦察,带回来确切消息:那贩子不买石头狐狸并非耍鬼,真的是被传说吓住了。家俊被姑狠骂一顿。姑骂他的话,他只对父母说了一半,另一半全留在肚子里。姑反对他跟紫凤来往,认为这“皮狐妮子”会给花家带来厄运,挖出怪石头就是厄运的开始。家俊被姑骂得心里七上八下,回来也不敢跟紫凤商量。他们坐在小屋里等待云翔来送底座,不知道应该对云翔说什么话。没人买石头狐狸,哪有钱付做底座的报酬啊!

随着有力的脚步声,云翔扛着用包袱包起的底座进了场院屋。紫凤、家俊和花全福怀着歉意站起来迎接。他解开包袱,露出铜光闪闪的底座。他们齐声惊喊出来:“啊,好看!”

大家把石狐狸抬到底座上,云翔拿出准备好的四根木条,用万能胶粘在底座上,固定住石狐狸,遮挡了石狐狸身下粗糙的长方形石基,也看不见被蜡烛油烧出的小窝窝了。四根木条都镶上嵌铜云朵,铜条颜色与微微发黄的石狐狸色调很和谐,使这铁梨木底座的暗润颜色得到调和。还以为嵌铜图案是原装货呢!说明云翔得到了姥爷镶嵌木器的技术真传!

“云翔,你真了不起,我知道你有这种才能。”紫凤很佩服云翔,说话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这一刹那间,她甚至觉得那天早晨,云翔拦往她说梦的昏头话,都不使她生气,甚至有些真诚可爱了。

典雅的底座使家俊意乱心迷,石狐狸配上底座以后产生的艺术魅力,偏转了他的思维,他没有觉察紫凤对云翔的情感变化,只想到这底座能使石狐狸增值,觉得底座仿佛是钞票做的,石狐狸趴在厚厚的钞票堆上!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有这底座,石狐狸一定能够找到新买主!”

云翔听了一惊,忙问:“你们不是找到买主了吗?”紫凤只好说那贩子不买石头狐狸了。云翔气得叫起来:“让我白做了吗?你们瞧瞧,我嵌镶这些铜条,花费了多少劳动啊!瞧,我把手都砸出了血泡!”

“哎哟哟,这小驴蹄子上真的有个血泡啊!”紫凤托起云翔的左手,抚摩着他食指上的小血泡。云翔被她抚摩了两下,心里的火气立刻消了一半。紫凤笑着又说:“怪罪我吧。是我提议请你做底座的,希望你也有点收入,买几件衣服穿。不料那贩子被一个传说吓住了……”云翔忙问是什么传说。他们七言八语对他讲了一遍。云翔气得摇着头说:“这是迷信!是迷信!那个贩子一定没有看过《聊斋志异》!”紫凤对云翔说:“这个传说影响着许多人。你回家问问,恐怕你家大娘也知道这个传说。”

家俊很诚恳地说:“我们很抱歉,没有买主了,无法付给你做底座的劳动报酬,只好把底座先放在这里,等以后找到买主再结算报酬。”

这话如果是紫凤说的,云翔可能一笑算了,听见家俊慢声慢气地讲出来,便生出一股怒气:为紫凤,我可以白干。为你这小白脸狼辛苦一场,我不甘心!石头狐狸是紫凤发现的,你不过帮助紫凤凿了几凿子石头,竟敢用“我们”代表紫凤说话?去你娘的!我不吃你这一套!就像猛然来了道闪电,云翔心里嗖地冒出个歪招儿,大声说:“感谢大家对底座满意!为了紫凤,我可以白干。但是有别的人掺和进来,我不白干,我要报酬!以后给也行,不过将来找到买主,三家平分卖的钱!”

紫凤和花大爷都很意外,没有立刻说话。家俊着急地说:“我希望石头狐狸增值多卖钱,只是想法。你不能把想法当成已经发生的现实!……”

云翔冷笑道:“我制作的底座,是摆在你面前的现实!为制作高质量的底座,我多次往返姥姥家寻找优良木材。后来发现,我姥姥家这小炕桌最好。这是真正的铁梨木,明代木器!”

铁梨木小桌!明代的!紫凤、家俊和花全福吃惊得目瞪口呆!

云翔用起血泡的手指抚摸着小炕桌底座,说:“我加上嵌铜云纹图案,提高了整体艺术韵味。这张铁梨木的明代小桌子,并不比石狐狸少卖钱!”

小场院屋里沉闷下来,四个人瞅着石狐狸。石狐狸趴在漂亮的底座上,好像在听他们发言。紫凤觉得云翔要求得有道理,急忙说:“云翔做的底座很有艺术价值,提高了石狐狸的艺术等级。我赞成他的要求,三方平均分配收入。”家俊心里一阵发凉,担心紫凤和云翔暗中达成秘密协议,他就成了钻进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不知往那边躲。他反对云翔成为平起平坐的一方,但又认为找不到买主,添上云翔也是空对空,付不出报酬。他低声说:“我听紫凤的!就这样吧!”云翔冷笑道:“不赞成就说不赞成!不要蚊子哼哼!如果有人反对,我抱走底座。”

花全福知道这底座很不寻常,急忙说三方平分收入最好,因为云翔做底座贡献很大。云翔很高兴地说:“既然大家同意三方平分,把我当做平等的一分子,我愿意为这件事情再做贡献,负责寻找买主。”大家都很吃惊:毛躁的邪驴云翔能为石头狐狸寻找买主?该不是说大话吧?云翔大声说:“我的看法是必须寻找外地贩子!外地贩子不受这个可怕传说的影响。我们立即了解这个本地贩子的赶集规律,到集上侦察他跟什么样的外地贩子交往。然后挑选一个合适的外地贩子,招到灵石庄来看货谈价钱!”

紫凤拍手叫好,为云翔想出这样聪明的主意而高兴,不由得对他多看了几眼,觉得这个浓眉大眼的漂亮小子比从前可爱多了,真应该先找他帮助自己挖石头狐狸。花家父子都说云翔的办法好。家俊也认为云翔作了大贡献,不再觉得三家平分是自己吃亏。紫凤叫家俊快去了解这本地贩子的赶集摆摊情况。然后他们跟踪侦察与他交往的外地贩子。

花全福虽然心眼儿一包一包的,现在也不由得在心里暗暗佩服,觉得紫凤和云翔很有经济头脑,倒显得家俊有个庄户脑袋瓜。他用烟袋杆碰碰云翔,说:“你小子不糊涂,很有发财头脑啊!”云翔故意歪歪头,装憨地说:“在数钱的方面,我从来不糊涂!”两人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家俊从他姑家村里侦察回来,说两天后这贩子到龙滩庄赶集。

过了两天,紫凤、家俊和云翔在龙滩庄集市上转来转去,找到古董文物工艺摊贩地段,发现走路像“螃蟹”的本地贩子已经摆开货摊,与一位南方口音的人做交易。两人为只瓷花瓶讨价还价,争论起来好像在吵架。南方腔调在集市上显得特别引人注意。

一会儿,这两人吵完成交。南方人付了钱,把瓷花瓶放进提包里,仿佛忘记了刚才的商业争吵,向“螃蟹”有礼貌地道别,摇手说声再见,提着包向集市外边走去。紫凤他们迅速商量一下,跟在南方人后边,来到集市边上。紫凤笑吟吟地对这人说:“先生,你收购高级古董艺术品吗?”南方人说:“收的,收的,货物在何处?”紫凤笑着说:“因为货物很珍贵,没有带到这里来。希望你到我们家里看货,好吗?”南方人记下村庄名称和住宅方位,然后叫他们回庄等候,两小时后去找他们,现在他有别的事情要办。他朝他们一笑,走进了人群。

南方贩子这一笑,紫凤觉得像见过的一张脸。谁的脸呢?哦,白牡丹!老六指爷爷养大的白狐狸!这种瘦腮尖嘴脸叫做狐形脸,或者狐狸脸。这人留着花白的长头发,没见过白牡丹的家俊和云翔,都说这人像只老狐狸。

他们回到灵石庄,对花全福和铁彩莉讲完情况,坐在屋里没有喝完一杯茶,花家大门外有人招呼家俊。家俊伸头一看,吃惊地说:“这样快?来了!那狐狸脸贩子……”大家都不敢相信:从龙滩庄到灵石庄十几里,没听见汽车或是摩托车声响,他们才进门他就来了?难道会飞?

三位青年陪着狐脸贩子走进场院屋。狐脸贩子看见石狐狸,瞪大眼睛并不说话,伸手抚摸石狐狸的头、耳朵、脊背和尾巴。用手指甲划着石狐狸的石头纹路。拿指头弹一弹底座,听听木头的声音。最后用指甲划着云翔辛辛苦苦镶上的嵌铜云形花纹,试试那些铜条嵌得是否结实。

“请你们报底价!”狐脸贩子眯起眼睛望着他们,短而黑的眉毛整动两下。家俊抢先说:“先生,你应当先报最低价码。”狐脸贩子眯着眼睛慢慢地说:“那好,我报底价,八千元!”三个青年惊喜得不知怎样马上回答。紫凤觉得惊喜的热浪流向全身,两腿两脚发热,站不住了,想跳,想跑。家俊惊喜得手心出汗,嘴唇颤动,觉得像在梦里。云翔双手捧头,由于过分惊喜,觉得头胀大了。门口的花全福停止了吸烟,惊喜得心心砰砰乱跳,端着旱烟袋走进屋门,没有说话,用镇定的目光看看三个青年。

这时候,云翔指指自己的嘴,表示他想说几句。紫凤点了点头。云翔想蒙蒙这个狐狸脸,大声说:“我来讲几句实在话。先生,你看这石狐狸的造型,线条流畅,神态活泼,是难得的奇石珍品。你再看底座,这是真正的铁梨木,明代的木器!加上这嵌铜云朵装饰,单买这底座也要两个八千元!因此,我们不能接受你的报价!”

狐脸贩子认为遇到了小专家,很尊重地看了云翔一眼,又低下头观察底座,花白的长头发随而垂下来,遮住了尖耳朵。用指甲这里划划,那里抠抠,后来笑嘻嘻地说:“是清仿明的木器。不过真是铁梨木的。”

云翔没有争论,因为心里没有底,老六指没有讲小供桌的制作年代。看见云翔说话卡住了,紫凤和家俊赶快支持,都说仅仅卖底座也值两个八千元。狐脸贩子说:“因为这底座是古物,所以我第一次报价出到八千。古董生意不好做,价格太高压住本钱,就难以周转。这样好吗?我再加两千元,凑一万,咱们都好算账。”三个年轻人心里更加狂喜。云翔得意地想:“家俊你小白脸狼听见了吗?我说了几句就唬得这贩子增加两千元!我再发表点儿高见,叫这贩子再加两千元!”可惜他实在想不出怎样继续吹嘘了!花全福坐在一边咬着旱烟袋嘴,一句话不说。老人的冷静表情使三青年冷静下来,都只是说一万元太低,无法接受。

狐脸贩子说:“再加两千,最高报价一万二千!我还有许多生意要做,不能在此久留。我住县城东大街静雅旅馆二号楼301房间,你们愿意成交,可以去找我。五天以后,我还去龙滩庄赶集,我们可以在集市上相见。”

三位青年都有些动摇。一万二千元具有不可抗拒的魔力!是他们从未遇到的天文数字!花全福用不慌不忙地吸旱烟,再次提醒他们保持清醒。紫凤跟家俊和云翔交换眼色,拒绝这个最后报价。

狐脸贩子叹了一口气,说:“我应当是出价最高的买主。你们可以再做比较,如果愿意成交,可以再找我。”然后,脚步极轻地出了小场院屋。

三个青年人送贩子出庄,转眼不见了这人。他们觉得奇怪。抬头从这片春玉米地望过去,只见这贩子和另一个人像“飞”也似的往向东南方向去了。春玉米挡住两人的下半身,不知坐在什么车上,听不见马达轰鸣声。云翔惊叫道:“该不是乘坐的阿拉伯飞毯吧?”这两个人“飞”过玉米地中间拐向大道。这时他们才看清这两人各骑一辆小车子飞跑,并不踏动踏脚板。家俊叫起来:“什么怪车?没有声音!”紫凤看过画报,说这是电动车,用蓄电池做动力。云翔说等有钱也买一辆这种电动车。回到场院屋,三个青年纷纷逼问花全福:为什么不支持做成交易?

花全福一下又一下磕着烟锅灰,笑了笑说:“这个狐狸脸看见石狐狸很激动,故意眯着眼藏起表情。其实这人是行家,识货。云翔蒙他,说底座是明代的,他能认出是清仿明。他报价两次到了一万二。你们再等等,到下一集就会有好事。现在每个人分四千,到下一集,每个人就会分到四千五、五千了。”

紫凤佩服花全福的沉着,说要向他学习。花全福笑了笑说:“学什么?叫穷逼的,想多赚点钱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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