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儿子生病了
夜半时分,我还在酣睡着,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我吵醒了,我拿起电话,心怦怦直跳,我还没来得及喂一声,电话那头的母亲,几乎带着哭腔,喊着:“冲儿,快,快点,叫辆车来,毛毛发高烧。”
我像疯了一般冲出了家门,医院的救护车载着我一路向老家赶去,车顶闪烁着红蓝颜色的信号灯,让我的心又一次发紧了。
把儿子送进了抢救室,我又一次像被抽了筋一样酥软了。我的腿颤抖着撑不住了,我爸我妈都虚弱地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妈妈的肩膀怎么越来越瘦了呢?我爸爸的头发,已经像一团枯草,胡乱地长在头顶。
我终于哭了,我紧贴着医院的墙,如一团烂泥一样贴在地上,我无声地哭泣着,眼泪如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是在哭我自己,还是在哭父母,哭儿子,总之,都说男儿有泪水不轻掸,男人为什么不掸,男人也是人,男人不是钢筋混凝土筑成的。男人痛苦了,男人也会哭。
我们三个人,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都盯着医院急救室的红灯,什么时候,变成绿色的。
门稍微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小护士出来了,妈妈紧张地跑到护士跟前,那个小护士匆匆忙忙地跑了,大概是取需要的东西。
妈跌倒了,我和爸爸赶紧搀扶起妈,把她扶到椅子上,我们又开始了等待。
妈突然双手合拢,跪在地上,嘴里默默地念叨着,搁往常,我总批评她,我说,妈,您不要整天总是神神叨叨的,哪有什么神啊,神都是人自己编出来吓自己的。自己就是自己的神。
可是,今天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娘心里难过。现在我真希望能有一个什么天神,帮助我把孩子的病看好,哪怕用我自己去换都成啊!
突然,急救室的灯绿了,医生一脸严肃地走了出来,我们三个人一齐围了上去,医生取下口罩,望了望我父母的脸说,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了,但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爸爸和妈妈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医生转过头来对我说,你是孩子的父亲吧?
我说,是。
他边走边说,你跟我到医务室,办理相关手续。
我跟着医生来到了医务室,惨白的节能灯,白花花的灯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都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这个人总是恍惚,在许许多多的灾难面前,我总是恍惚着。
医生坐在椅子上,他表情非常严肃。我对医生说,你说吧,我顶得住。医生这才说:“你最好还是有个思想准备,据我们初步判断,孩子得了急性粒细胞白血病。”
“什么,白血病!”我感觉自己的分贝大得震得自己的头嗡嗡作响。
我紧紧抓住医生的白大褂的衣领,我感觉到自己几乎贴到他的脸上的了,医生对我说,冷静,您冷静啊!
我怎么冷静?这不可能,我的儿子,怎么会得了这样的病,不可能,你诊断错了吧?
我摇着头,咬着自己的牙,放松了自己的手,医生被我重重地推倒在椅子上。
良久,我还是缓不过神来。
后来,我对医生说了一声,对不起,我说,无论如何,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子。”
医生这才对我说:“没什么,能理解,作医生的,谁不希望把病人全都医治好呢?”
我急忙伸出了胳膊,我将袖子挽起来,我对医生说,抽我的血吧,我身体好。
医生说,这才是我们初步的判断,对此,我们打算作进一步的诊断,还要进行确诊。如果用到,那是必须的。家长要好好配合,积极治疗,还是有希望的。
医生的话,让我像死灰一样的心又一次复燃了。
(2)我不是儿子的亲生父亲
经过一轮又一轮地抽血化验,彩色多普乐化验。医生进行了最后的确诊,孩子的确得了白血病,急性粒细胞白血病。需要干细胞骨髓移植。
但是,医生却给了我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
医生非常严肃地问我:“孩子的母亲呢?孩子是抱养的吗?”
不是啊,怎么可能是抱养的呢?他是我的孩子。医生说了,但根据验血报告,这个孩子的父亲不是你,他的母亲呢?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孩子明明是我们的啊?
医生说,机器不可能骗人,如果不信,你可以再进行一次化验。医生的话,让我又一次跌入了深渊。
我离开了医院,医院里有着我的母亲和父亲,我不忍心再一次伤害他们。我妈不住地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哭着说,都怪我啊,都怪我没有看管好孩子,这么小的孩子,让奶奶替你吧。我大声地吼一声说,妈,你干什么啊!也许是我的声音太大,我妈停下了自己的哭声,满脸泪水,她惊奇地望着我。
我感觉到自己有点过分了,我说,对不起,妈,你这样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啊!我说,你们别着急,孩子只是重感冒引起的发烧,过几天就会好的。
我说这话时,连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了,我的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我妈又反过来劝我说:“冲儿,咱不着急,咱慢慢治,医院会有办法的。”
此时,我恨不得有一把刀子,捅了萧美丽这个女人。
我怎么办?
出了医院的大门,我在街道茫然地走了好几圈,最后,找了一家饭店,要了一碟花生米,要了许多酒,我一杯接一杯将这种液体倒入了我的胃里。
我想醉,醉死更好。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啊?这个孩子怎么办啊?他究竟是谁的呢?萧美丽这个恶毒的女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了?我又为什么替她去管孩子呢?她的儿子,儿子竟然不是我的?我他妈的我,我王八蛋,我……
醒来后,我才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父亲一脸沉重地坐在沙发上。
他吸了一口烟,对我说,这事儿不要对你妈妈说,她会受不了的。
我故意问父亲,什么事儿?
父亲说,你不要瞒我了,你一出医院的大门,我就跟上你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怕你出意外。
你醉了之后,不住地哭,不住地说着,现在,你得听我的,孩子不管是谁的,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咱无论如何得救,懂吗?
父亲的一番话,让我的心又酸了,我抱着枕头又哭了。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我没有吃任何东西,我感觉到我整个人被掏空了。
父亲一遍又一遍地将饭给我热了。可我,浑身一点劲都没有。
第四天的早晨,我虚弱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我得去寻找,寻找萧美丽。
茫茫人海,我到哪里去找她呢?大海里捞针,至少知道,针在大海里,可她是一个人啊?
打她的手机,早已停机了。她换了号码,其实,一个人要想躲起来,你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
我去了她原来上班的那家饭店,饭店的好多服务员,都是生面孔,饭店老板也换了人,店名虽然没有换,但个个都不认识。
这一条线索也断了。到老家找她的姑姑,她也不知道萧美丽去了哪里?我回到了医院,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不知自己要如何去做了?
孩子的头皮上扎着针头,液体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往下滴着。我忍不住亲了那张可爱的小脸蛋。是啊,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我们大人的错误要孩子在承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