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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现在说一下李梅和老乌的故事。

我要讲述的全部来自于老乌的倾诉,老乌是把这些当作个人隐私讲给我听的,我也抱着应该有的惊奇与窃喜,并在老乌要求下信誓旦旦绝不跟任何人讲。老乌每次开始前总是带着很信任的神情对我说,我是他唯一可诉说的对象。但过了一阵子,小黑吞吞吐吐地想跟我探讨这些富有中国特色的秘密时,我就知道远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反而理解了老乌,这些事情撑得他像个醉酒但痛苦往事却历历在目的人,不择对象的一吐为快。我宁愿责怪自己,没有把老乌的秘密传播出去,以致很多场合人们都以为他很幸福使他有苦难言。

老乌虽然自我标榜和尼采一样,没有人理解自己并且不屑于被人理解,但毫无疑问,他需要倾诉,他总在倾诉。我不可能从李梅和老乌婆那里听来任何更正和辩驳,所以我不过是老乌的一个转述者,不对其真实性负责。老乌倾诉时的状态一般是在他喝了那么一点酒之后,语无伦次却义愤填膺,诸多事件之间看似没有联系却在他的倾诉中显得息息相关。通常最后,老乌总是伸直脖子假装豪爽地大笑说,一切都不过是他在扯淡。但我认为,他顶多是在细节上有所夸张,或者有所舍弃,换句话说,我从本质上同情老乌的原因在于他情愿或不得不记下的只是那些令他尴尬和痛苦的场面和心理,他和尼采一样跟自己过不去,同样没叔本华聪明狡黠,后者一再告诫人们要悲观,但自己活得很是逍遥。我对老乌所说深信不疑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秘密从不缺少细节,而且他自己从不妄加任何评论。老乌不是一个会编故事的人,他也不会撒谎。我敢说,如果他会,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撒谎,有时是一种生活的能力,是一种出于对生活和他人的爱。

李梅是老乌的一个远房亲戚,来城市打工时就寄居在老乌家。她当时在一家酒店当库管员,因为随身带着一条高中同学想丢弃而被她捡回来的狗,经常与部门经理发生一些矛盾。李梅顶住了各种压力让自己和狗生存下来了,可见其能力非凡。部门经理无计可施,最后干脆直接把狗在仓库里啃咬造成的损失算在李梅的头上,扣她的工资。让部门经理恼火的是,李梅对这种嫁祸毫无异议,屏从未因此找过他一次麻烦。当然李梅并没有在酒店干得长久,原因是一天小狗钻进酒店大堂的桌底下,除掉啃噬某个不文明人随手扔在地上的骨头还咬坏了一只皮鞋。

老乌婆动用自己的关系给李梅找了邮件投递员、大学后勤工作人员、医院清洁工、公交公司司机(李梅在乡下曾经开过三轮车)的工作,甚至出资让她自己经营一家餐馆或花店都被李梅一一婉言谢绝了。老乌婆不解而恼怒地问李梅,你到底想干什么。李梅不置一辞只拿眼看着老乌发笑。被老乌婆逼急了,她才说,我只想给你们烧饭洗衣拖地,管吃管住就行,求你们别赶我走。

没人赶她走。老乌一次和我这样说,如尼采说,每个女人都是有心计的动物——我怀疑尼采是否讲过这样的话,但我承认这是对的。老乌说,李梅不仅把家里打扫得整洁无比,把老乌婆伺候得很舒服,而且居然忍痛割爱地把狗送给了一个女乞丐。虽然那狗几次三番地跑回来,但都被李梅抡棍子赶走了。有一次,狗两只前腿匍匐在地讨饶,任李梅没命地抽它,只是嗷嗷叫着不起身。李梅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不停抽打它,我就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残忍,要么就怀着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老乌所说,李梅确实怀着目的,但她最后却告诉了老乌。谁都知道老乌婆有洁癖,狗一走,李梅在乌家的全职保姆的地位就有了稳定的前提。但老乌始终不明白,有时都对老乌厌烦不已喜欢耳根清静的老乌婆怎么能容忍一个外来女人。老乌说,他当时揣测,老乌婆可能也怀着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他极有可能就是两个女人目的的所指对象,成为两个女人目的角力的牺牲品。后来证明,如他所言。

李梅的精明之处在于,她一次出击就把老乌搞定了。就是说,她选择老乌在周期中(如果存在周期的话)最需要的时候诱惑了他。老乌后来嬉皮笑脸而不无下流地对我说,一个保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当时觉得送上门的白肉不吃白不吃,他没什么好怕的。他自觉即使以后出了麻烦他也能搞定,即使他自己无能为力,还有坚强的后盾老乌婆,老乌婆不可能允许一个保姆成为儿媳妇,而且在老乌眼里,没有老乌婆搞不掂的女人。所以,老乌觉得搞得放心,可以尽情地搞。所以,可以说老乌几乎是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让李梅钻上了自己的床。

老乌的失策在于,他还从未和老乌婆进行过一次有关他爱情的交锋,因此他只能和尼采一样主观和被动。在这里,他事后承认,他至少忽略了一件事实,虽然他年近四旬,但毕生以来老乌婆从没有像许多父母一样催促他成家,好像比他还愿意过现在这样的生活,比他还容易自得其乐。老乌后悔不迭直拍脑袋说,当时他只要把这一层往深里想一想,李梅就上不了他的床。老乌这时又以尼采的名义教导我说,女人的便宜不可不占,但不可轻占,在占女人便宜之前要想一想。另外,不要指望女人。

李梅的第二步是缓慢的,在老乌几乎都要忘了那次快活之后,一天中午,李梅手举着一封信把老乌从床上揪起来并拽到了客厅里,端坐在松木椅上的老乌婆一定惊异于一个外来女子对自己儿子的这种状态所以并没有轻易说话。李梅当着他们的面拆开了那封信并以他们意想不到的清亮口齿朗读。

多年以后,老乌还对其中一个问题耿耿于怀。这封信是否出于李梅的伪造。他的证据是不然李梅如何事先得知信的内容并朗读的那样顺畅那样准备充分的声泪俱下。我反驳说,即使出于伪造,老乌你也无路可退。我的意思是说,一旦一个像李梅这样的女人准备对一个像老乌那样的男人有所行动,后者除了就范之外别无他途。老乌不同意,顾及自己尊严激动地说,如果他当初不让李梅上床这一切自然不会发生。由此可知老乌已深受尼采毒害,在骨子里始终认为自己不同凡人,他能够理性而客观地掌控世间的任何问题,甚至包括性欲。但如老乌课堂上慷慨激昂所言,真正的哲学需要的不是理智,而是狂热。可惜,生活正好相反。搞哲学的老乌缺少对自己的理性分析,我同样无法向他言明,只要李梅愿意,除掉上床她仍然能够想出一千种办法将老乌收归裙下。以后的事实可以证明,她对付不了的只是老乌婆。众所周知,一个女人对付另一个女人可能会黔驴技穷,但对付男人来则易如反掌,只要她愿意。

李梅朗读的信的大致内容是她父亲催促她回家和隔壁村的一个男人完婚。老乌此刻仍然 领会不了其中深意,他自然联想到那次雨水之欢,但在他心目中,上床都是两相情愿的纯粹的,是生理需要而不可能和阴谋挂钩,他觉得自己有些伤感,曾经雨水之欢的这个女人就要回家完婚成为别人妻子。但他真诚地建议李梅赶紧回去。他看见李梅木着脸若有所思盯着地板一言不发,又自作聪明同情地说如果李梅并不愿意嫁过去,他可以帮李梅把彩礼钱还回去。他还想作出更多富有同情心的建议以对得起自己的一夜情,真的,他想进行更多的行动使得已经发生过的一夜情显得更有纪念意义更浪漫动人更令人伤感更像残存的醉意令人有一种时过境迁头晕目眩的莫名幸福,但老乌婆打断了他。

老乌婆如临大敌般端坐在松木椅里纹丝不动,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问李梅,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用眼睛的余光把老乌囊括进去,老乌半晌才明白刚才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会和自己有关。尼采说过,一夜情都是骗局。欺骗自己或对方,或者它会自动绵延到一夜之外。老乌在老乌婆直视李梅企图把后者气势彻底压跨的眼光中无地自容。但李梅毫不示弱,她脑袋一甩就轻易地把杀伤力巨大的眼光给挡了回去,她说这你得问他。老乌婆说,我问你。李梅干脆把胳膊伸直指着老乌,仍然说这你得问他。老乌婆毫不激动, 只是一副严肃而两军对垒愈发沉稳的样子,她还想继续质问李梅。老乌事后说,他当时确实听到了兵刃相交发出的凄厉而窒闷的声音。他就马上交待了。

老乌和许多做了坏事的小孩一样,认为交待了就完了,明天就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老乌认为付给李梅一笔钱就能完事,他当时仍然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才是李梅的真正猎物。老乌虽然多年浸染于尼采的超人哲学,但一直对自己自视甚低。他完全想不到自己已被一个女人窥伺已久并费尽心机。若他在这场交锋发生之前感受到这点,老乌说,他反而一定会觉得幸福。老乌是一个精神至上的人,但他并不明白这种幸福如同一夜情带来的性快感一样极其虚幻。几天后,老乌婆找老乌谈话。老乌婆的原话是这样的:反正你迟早得结婚,而李梅这个乡下女人我们还是可以掌控的。

但两个女人的交锋此时才真正开始。作为配角的老乌,从这一刻起,将注定成为一个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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