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木灵这声相信，落芳便知道她是完全接受了现实，甫一抬头，木灵便走到她跟前将手托在落芳小臂上，借力扶她起来，虽然她不知道父皇安排落芳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只不过至少这表示，她在连城，总也不是孤立无援。虽说落芳也出不得面，只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
“姑姑听我父皇的话来了连城有多久了？”木灵这会儿总算绽开了一点笑，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不如就大大方方接受，扭捏至极倒是让人觉得不舒坦。落芳听见木灵的话，便回答道：“奴婢十二岁进西城做皇家暗卫，十四岁来了连城，已有十七八年的光景了。”
听见这话，木灵不由得皱了皱眉，她也知道皇家暗卫都是从小时便挑人训练，成者则留，不成者便杀，而后弃尸荒野。换句话来说，也就是人杀人的事儿。落芳现在委实算不得老，也只是个中年妇人罢了，细看还有几分容色在。
而木灵看她毫无变化的面容，也不知道落芳这些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的样子。满手血腥的日子，那个时候对一个小女孩儿来说，应该是很难熬的吧。就算自己在西城时不怎么受父皇疼爱，可公主的尊荣她还是有的，有的时候木楼重也会抱着她读书识字，留下属于父女间的温情时光，而落芳却……
身份，果然是这个世间最大的禁锢和变数。
木灵眸光似有不忍，而这一切都落入落芳眼底，她在心底不由得苦笑一声，当年若不是一眼得见那人风姿，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进了暗卫组织，只求他能看自己一眼，离他再近一点倒也是好的。
没成想……半生欢喜皆成了空。也罢，现在在连城中能做一个内应，至少也算是与那方故土有了牵绊，对两个人来说，都好。
不对，也只是她自己。恐怕木楼重……也从没有把她放在心里过。
落芳垂下眼睫来，隐去眸底不忍和沉沉思绪，指骨微屈，指尖抵在掌心，不过片刻又抬起眼来，微笑道：“公主不必如此看着奴婢，奴婢既然为陛下效力，便没有什么怨怪之处，自己的路，怎么都要走的。”
木灵知道落芳心事绝不是这一点半点，只不过到底是人家的事情，她不应该，此刻也没了那种心思去打听。她长舒了一口气，又问道：“既然父皇叫姑姑过来接应我，那又如何帮我？”
“陛下叫奴婢在连城潜伏多年，想来等的也就是这一天罢了，奴婢只是来帮公主完成您的任务，早日杀了那连珏好回去复命。若公主有何难处，奴婢大可以替您分忧，只是还望公主暂时以大局为重。”
木灵眼神一暗，她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落芳说的是什么意思，刚刚自己答应连宏写信给父皇的时候落芳也在场，现在既然明了她的身份，那就要想着落芳会不会传信回西城。她现在也是进退两难，若不说，已经答应了连宏，更何况她也真的是不忍心连珏受那么重的伤性命垂危，若说了，便是她不忠不孝，木灵也不知如何抉择的好。
不过落芳既然坦明自己是西城皇帝派来的细作，那她与木灵也算是毫无隐瞒，干脆上前，重新以西城的礼数见过木灵，木灵见状连忙上前劝说道：“姑姑既然是来帮我的，便无需这么大的礼数，你刚才说的，木灵自当也记在心里，时刻不敢忘。”
是敷衍是认真明眼人一听便能听出来，落芳也懒得跟木灵细细掰扯她到底是不是对连珏动了心，到底也是个年轻姑娘，更何况她自己的心事，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而落芳毕竟是个暗卫，说到底也是个武器罢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万万不能张嘴。这点道理，她熟记于心。
“公主记得自己的任务便好，不然属下也没办法向陛下交代。——陛下吩咐属下一定要每隔三日便将公主的计划告知，现在，已有十日了。”
落芳这句话无疑就是告诉木灵，她故意向木楼重隐瞒了木灵的动向，就是还给木灵留有余地，木灵又怎么会听不出来。顿了一顿，便垂眼说道：“姑姑不必为我如此费心，我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万万不会被儿女情长所耽误的。”
落芳听见这话，便也点了点头，倒也不再说什么。而木灵此刻倒是有些心虚，她说的话完全是为了安抚落芳，至于这是不是儿女情长，她从未经历过，自然心中也没个定数。
“属下还有一事要告知公主，属下此次过来，是齐淑兰让属下来监视公主一举一动的。”顿了顿，落芳还是把齐淑兰的目的告诉了木灵，毕竟她也不是连城的人，自然没有必要把这事儿都藏着掖着。木灵听在耳朵里，倒觉得踏实不少，她一早就想到了这回事，现在落芳自己说出来，倒省得两个人再接着打哑谜。
“谢谢姑姑坦诚相告，我心里也早都想到了。姑姑不必如此，你在明面儿上是皇后娘娘派过来伺候的侍婢，自然也要为她办事。”
木灵如此宽待，倒是落芳没想到的，她只觉得木灵也是面儿上做派的人，从前对她万般尊敬，只不过是因为她是齐淑兰身边宫女的关系，只不过现在倒还真的刮目相看。
“公主能以大局为重，不怪奴婢就好。”落芳长舒了一口气，仍旧是恭谨态度，说出的话也无半分不妥。木灵不愿见她如此，便柔声说道：“现在只有我和姑姑两个人，你是不必如此的，快坐下罢。这样我同你说话也能自在些，不然怪累人的。”
落芳从小自做暗卫开始，便规矩缠身，事事都讲究个礼数，现在木灵这样倒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点了点头坐在矮凳上。不得不说，木灵到底还是有几分感激她的，至少不管是出于暗卫原因还是别的什么，至少在董氏这件事上，她帮了自己，不然恐怕此刻早都在牢狱之中度过余下的日子了。
只不过对于落芳坦言齐淑兰让她来监视自己的事，木灵心中倒有了另一番打算，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怎么着也不能这样任人宰割。正好落芳现在还在自己身边当差，倒不如将计就计的好。本来木灵是不想如此的，只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不主动出击，那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姑姑既然都做到这个份儿上，那不如而已助我一臂之力，替我打探消息，如何？”
落芳挑一挑眉，沉静无澜的眼中此刻倒是有了几分兴致，说道：“愿闻其详。”
“既然皇后娘娘让你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那你倒不如如实相禀，也好让她放松下心来，这样你我筹谋，尚有转圜余地，等有真动起手来那一日，也方便我父皇打入境内，岂不美哉？”
木灵说的真诚，而落芳作为暗卫自然效忠西城皇家，听见她这么说不由得也相信了，便点了点头说道：“公主在连城也是十分辛苦，您思虑周全，属下便都听公主调遣了。”
木灵不愿意算计别人，却并不代表心无城府，现在取药一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趁这个时候倒不如反将齐淑兰一军，自己心里倒也痛快。更何况现在落芳表了忠心，那对她来说便更是一番助力，故浅浅笑开，允道：“姑姑愿意帮我，木灵做起事来便得心应手多了，倒是有劳姑姑两边跑着，辛苦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