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一瞬间对陈良来说可谓是生死一线,稍有不慎便会惹怒这位君王,虽说他不至于身首异处,可以后的日子决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手已废,是个半残,若是因此再少了点什么,那还真是生不如死。
陈良脸色有些苍白,后背也已经是冷汗涔涔,估计里衣都湿了一大片。这次木楼重是借机给他个台阶儿下,看在过往的情面上不跟他计较,可是再有下次便说不准了,别人或许觉得木楼重的脾气难以捉摸,可陈良有时却是门儿清的很,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他心里也有数。故这次木楼重说过之后,他起身便一声不吭,只规规矩矩的听着人家说。
“阿翁不必紧张,寡人即便喜怒无常,也不会把过错都归咎到你身上,到底你原来对寡人是真心实意的,寡人又怎会怪罪于你呢?”
木楼重这番话温和的很,面子是给足了陈良,可是实际上有几分真几分假自己心里也有杆秤,自然不会说的太清楚了。他没明说,可陈良心里却是不能不琢磨,只是木楼重出此言,他也真的不能再说什么。
“陛下宽宏,老奴叩谢圣恩。”陈良说着便要行了个大礼,木楼重见状伸手托住他手臂,佯装不快,“阿翁若是再如此,那寡人可真要生气了。”
这厢主仆二人正说着,忽然一阵风吹过,殿外大门也开着,就不知道从哪儿便闪出来一个黑衣人,也不说话,直接到了乾和殿内。而陈良看见黑影出现,也并没有多少惊讶的神色,对于这样的暗卫或是细作,他早已见怪不怪。
只见黑影双手拿着一封信恭恭敬敬的立在原地,陈良也走过去自他手中接过,木楼重挥了挥手,只不过眨眼之间,那道黑影又消失不见。陈良转过身去把信呈给木楼重,木楼重凝眉接过,这里面说的自然是他安排在连城的人,向他报告的木灵和连珏两个人的消息。
他拆开信封,自其中拿出那张纸,上面写了连城近来的状况,而映入木楼重眼帘的,自然是“大婚之时连宏遇刺,连珏为其挡了一剑,中毒昏迷不醒,急需兰玉银根救命。”只这一句话,便瞬间对上了木楼重的猜想,也明白了为什么西城到底为什么这么急哄哄的派人来求药,甚至不惜以国土做代价。
原来,是连城的“战神”危在旦夕,那连宏又怎会不急?保护伞一旦倒下,那连城恐怕也就岌岌可危。倒不是说连城除了连珏,在军事上也都是无用之辈,只不过别国忌惮的,也都是连珏的名声,若是普通将才,别国皆有,又岂会迟迟不来犯?
木楼重一边看,嘴角便露出得意的微笑,连宏啊连宏,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这样向寡人低头的时候,当真是难得的很!只不过他让木灵去连城的任务就是找机会刺杀连珏,现在连珏好不容易不用他动手就要一命呜呼,木楼重又怎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去用兰玉银根救他?他也怕到时候连城反咬一口——
更何况,连宏与他,本就是宿敌。就算是儿女联姻,彼此也知道都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为了两国安宁,都暂且不说罢了。
主意一定,木楼重便无后顾之忧,他眼含笑意往后面看去,可是笑容却逐渐凝固在脸上,密探写的信,后面的内容 正是木灵大婚之时遭遇的种种,可谓是凶险万分,这些本都无甚紧要,毕竟木灵对于木楼重来说,棋子的作用是要远远大于这些年他们两人之间的亲情的。
可是这上面却毫无保留的写了在木灵屡次处于危难的时候连珏总是护着她,虽说木楼重以前也看过不少密信,可是都是写两人不和,现在看见连珏百般维护木灵的内容,他也觉得会不会是连珏对木灵上了心,真心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
意识到这一切的木楼重,再想想以后木灵在连城的处境,竟有一丝犹豫,而目光也逐渐沉了下来,他想到了从前,那是在木灵还小的时候,他和木灵不愿意多亲近,即便木灵是西城的公主,他和她也不像父亲与女儿之间的亲昵。每每看见木灵,总要嫌恶的躲开。
而那个时候木灵长得十分可爱,又是正粘人的年纪,看见木楼重的时候总会咧开嘴笑,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向木楼重张开双手,还含混不清的说着“父皇”两个字,不过木灵那时虽年幼,也知道木楼重不愿意抱她,有的时候抱也只是应付了事,所以一般木楼重躲不过去的时候,木灵也会只拽着他的衣角,不作出其他任何在他看来是过分至极的举动。
若是木楼重实在不愿意搭理木灵,小姑娘也不哭不闹,只会用其他稀奇古怪的办法逗趣儿讨好,引起木楼重的关注。有的时候他高兴了,自然也就会逗逗木灵,惬意得很。
现在想想那些日子,木楼重的心忽然有一处变得柔软起来,或许也就是在木灵想方设法引起他注意的时候,他才开始不那么抗拒和那个小丫头亲近的罢?若是把她自己放在连城,受千夫所指,他竟也有些不忍心起来……
不过想想以前的事,木楼重嘴角还是泛起了笑意,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可是在旁边的陈良却看得一清二楚,心下不由一震,他已经很久没有看陛下这么笑过了,而都是因为那封信才……
陈良自然知道那信上写的内容,只不过现在陛下如此,却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他本想开口说话,想了想却又压了回去。算了,陛下强硬了太多年,态度有时候软一些,也是好的。
又过了半晌,木楼重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那封信,指腹不自觉的在信纸上摩挲,口中喃喃道:“木灵……”他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决定不给连珏兰玉银根救命,到底是对是错?
现在木灵在连城的处境一目了然,若是自己不答应拿兰玉银根救连珏的命,那么连宏和齐淑兰即便不说,日后也必定会把过错全部归咎给木灵,更何况连珏的伤看来没有兰玉银根就好不了。他现在真心对木灵,那就是木灵下手的最好时机,不管是出于设计还是久违的那一点心软,他都希望连珏能有一段时间真心的对待木灵,只是若是就这么轻易的把东西给了连宏,木楼重又实在是不甘心。
只不过连珏对木灵的心思,却又让他想起了另一段尘封在记忆里多年的往事,如果不是今日看见密信,他是怎么样都不会回想起来的。即便已经试图忘记,久久不提,却还是无法忽视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份心动,和对连宏的仇恨。
而这,又是另外一段往事了。
那件事发生在二十二年前,当时木楼重还是西城最受爱戴的皇子,而连宏也是连城的太子,而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统统是因为一个女人引起的……
“这次你击退连城敌军有功,寡人便封你为秦王,正好五年一度的风云际会也快开始了,你修整几日,便代表西城去参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