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秋宫齐淑兰派人给木灵一事后,又过了好几天,木灵每日都待在镜鸾殿里看看书写写字,要不然就是去太液池钩弋台那儿走走,偶尔还能碰上连璟来同她说两句话,小日子过得也尚算惬意。
只不过今日刚从钩弋台回来,才进院儿里头就看见齐淑兰指派来陪她的那三位贵家小姐在外头等着,木灵才进来,便愣在了原地,她并不知道这三位今日来是什么意思。平日里这镜鸾殿堪比冷宫,也没有这么热闹,没想到齐淑兰这旨意一出,倒是都来了。
软底绣鞋踩在地上没有一点声响,董氏早就有些不耐烦起来,拿出巾帕来擦拭额上本没有多少的汗,娥眉微蹙,满眼都是不耐烦的意思。她身为太常丞长女,怎么说也是贵家千金,来做一个边陲小国出来的公主的随侍,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而梁氏因年纪尚轻的缘故,对身份地位也没有多少概念,正兴致勃勃的看着镜鸾殿前栽种的镜鸾花,偶尔还会对殿外的侍婢问上一两句:“你们这儿有秋千吗?”
木灵驻足饶有兴致的看了半晌,直到天青都看不下去想出声让那三位小姐回过头来注意一下她们公主。正在这时,一直在旁边驻足等候的魏氏或许是有些累,便想转过身来活动活动,哪知道一回头便瞧见了站在身后的木灵,当即便折身下拜,温声言语,端是不卑不亢的态度。
“臣女拜见太子妃娘娘,娘娘长乐未央。”
其他二人听见声响便也回过头来,对着木灵折身拜礼,木灵见状连忙摆手道:“快些免礼,在外头等了很久了罢?快进去歇歇。”
三人都依言起身,梁氏和魏氏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唯有董氏起身时嗤了一声,像是颇为不屑的意思,快步走到魏氏前头,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还哼笑一句:“装出那副样子给谁看呢?心眼儿也不知道多少。”
这话当然也被木灵听见,她微微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魏氏,而魏氏正好也抬首,两人四目相对,她看见木灵的眼神淡淡笑笑摇了摇头示意无碍。木灵这才回过头来步入殿中端坐主位上,言道:“给三位小姐赐座。”
三人依言落座,木灵看了一圈儿,她只晓得三人是重臣之女,至于是哪位大官的女儿,她当初并未注意,正好今日这镜鸾殿中倒是碰了个齐全,倒不如让她们自己说,也好了解一下。
“我还不知三位小姐家世为何,父承何职,这几天让你们来陪我——怕是劳烦了。”
董氏颇为得意的看了一眼左右两人,这才翘起唇角转回脸来,直直看着木灵说道:“臣女父亲承太常丞一职。”梁氏眨巴眨巴眼睛,嘴里还有刚才宫人奉上的茶糕,好不容易咽下去才对木灵说:“我父亲是镇南将军!”还一副颇为自豪的模样,木灵忍不住掩唇笑起,却无半分轻蔑意,说实话,她还对梁氏这个小姑娘很有好感。
不过片刻,木灵看向魏氏,她从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个姑娘,似乎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她淡淡笑了笑开口问道:“你呢?”
“……臣女是太祝令次女。”魏氏抿了抿唇,似乎是下定了好大决心才说这么一句。木灵微微一顿,未等她言语,殿下董氏便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嗤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高门贵阀,使得一副瞧不起人的傲模样,原来是个算子。”
董氏说出的这话十分不客气,话中字字都是个刺儿,魏氏缄默不语,木灵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太祝令也是陛下在宫中所设官署要职,天命神授,尚不可或缺。董姑娘这话,未免太有失偏颇。”
董氏未想到木灵会开口阻拦,被噎的也说不出来什么,只好悻悻住口。恰在这时,从殿外进来一人,正是落芳姑姑。只见她进殿来,对着木灵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奴婢拜见太子妃娘娘,奴婢是奉旨而来,从今以后就跟在太子妃娘娘左右帮衬事务。”
木灵见她行礼,倒也弯唇柔声说道:“姑姑快些免礼,往后姑姑也就是太子府中的管事,我要是有什么不懂的,还要多问问姑姑呢。”因木灵此前在学习礼仪时就识得落芳,两人之间尚无任何过节,更何况她也是奉了齐淑兰的旨意,更犯不上挑刺儿,故话也柔和许多。
落芳直身笑着称是,便退至一旁跟天青站在一处。而董氏看着心里更是妒忌得很,谁不知道落芳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她曾让父亲请了那么多次落芳姑姑过府一叙好亲近亲近,也在皇后娘娘面前露露脸,均被各种理由拒绝。谁知道现在就甘心跟着她眼中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太子妃,董氏心里当然不甚痛快,一向又是个藏不住话的脾性,忍不住开口说道。
“太子妃娘娘真是好大的排场,竟然能让落芳姑姑跟着,也不过是个小小西城里的公主而已……”
董氏话中酸意十分明了,落芳看看她也皱起了眉头,正想开口说话时,却被木灵一个眼色制止住了。
木灵看了看董氏,她知道这些连城的千金小姐们大多数都不怎么看得上自己,认为她是命好,白白得了这个太子妃的位置,飞上枝头做凤凰。只是现在她和连珏关系如此,也没觉得即将到来的大婚有什么好期盼,也只是笑了笑止住了董氏接下来要说的话,“落芳姑姑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我确实也倍感意外,一个西城来的小小公主能有如此殊荣,实在是天赐之福。”
她这话说的不卑不亢,言到公主二字时也特意加重了语气,一来抬了落芳的身价,二来又不让自己有失体面。就算木灵再如何,毕竟是一国公主,也轮不到别人来当面嚼舌根子的道理。落芳在旁静静听着,眼中有些许的赞赏之意。
董氏又一次在木灵这儿碰了软钉子,心里不服气得很,刚想再开口说话,一直看着她挑刺儿的梁氏这会儿看着也有点不太舒服,便垂下手悄悄拉了拉董氏的衣袖,偏首劝道:“董姐姐,你少说两句罢,好歹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份,更何况这是娘娘的地界儿。”
董氏闻言,睨了她一眼,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也来管她的闲事!董氏狠狠往回一拽,并不曾理会梁氏半分。梁氏见状瘪了瘪嘴,倒是颇为委屈,却也不再说话。落芳 见状,适才出口:“姑娘是太常丞长女,太常丞也是我朝重臣,姑娘在宫中说话,也得注意尊卑,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当有杆秤才是。”
落芳半是警示半是提点一番话说完,董氏心中气焰早已消散小半,在旁边静静坐着的魏氏此刻倒也是开了口:“素闻太子妃娘娘从前在西城多擅丝竹乐器,人也大方,臣女原在家中习琴,只是臣女天资愚钝,总不得其中精髓,倒不知娘娘可否提点臣女一二?”
魏氏这句话算是为殿中众人解围,尴尬的气氛也烟消云散,木灵确实是擅通音律,这会儿听见魏氏的话,也笑着点了点头:“有何不可啊?”天青在旁松了一口气,她早就看出那董氏不是个善茬,只是公主和落芳姑姑都在,她也不好张口,如今这魏姑娘岔开了话,看来也是个通透人,自然放心许多。
而梁氏年轻爱热闹,早就拍手叫好。董氏见状只好把没说完的话又咽到了肚子里,她心里是千百个不痛快,不由得暗暗看了木灵一眼,眼里满是恨意。西城公主,你等着,这笔账本姑娘迟早跟你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