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衍今天又感冒了。
这座位于郊外的私立医院十分气派,风景宜人,但乔衍可没这个好心情去欣赏,他的主治大夫正喋喋不休地告诫他,他现在的身体不可以随便生病,要注意保暖,药要准时准点地吃。
乔衍把手里的水杯往柜子上重重一搁,神色不耐烦:“把这个啰唆的大叔给我赶出去。”
坐在小凳子上打毛衣的女孩儿立刻起身,嘴里说着“对不起医生”,手上却用棒针戳着医生的腰,催他往外走。
乔衍是他的病人中最不配合的一个,尤其是这个病人还有个言听计从的帮手。他叹息着,自己乖乖出门。
星子回头冲着乔衍傻呵呵地笑:“赶出去了。”
她一笑起来就见牙不见眼,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傻白蠢”,乔衍对他的这个护工极其嫌弃地“嗤”了一声后,又懒散地抱着后脑勺躺回床上。
“我想吃雪糕,快去给我买。”他对她颐指气使,还伸出长腿踢了踢她。
乔衍今年才二十岁,身长肤白,五官煞是好看,皮肤嫩得可以掐出水,他就是做出这种傲慢无理的事也不至于太讨人嫌。
星子有些迟疑:“你生病了,不要吃。”
哪知道这话就让乔衍不高兴了:“我想吃就吃,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个白痴来管我?快滚!”反正他就是病得再厉害,也不会有家人朋友来看他,曾几何时,风光无比的他竟落到这个田地,重病在身却只有一个小时候高烧烧坏了脑子的护工陪着。
乔衍把骂星子“傻笨痴”当成了一日三餐,她却还是笑眯眯的:“那……那只能吃一点点哦。”
这种哄骗小孩的口吻让乔衍当下就翻了个白眼。
星子出去后,百无聊赖的乔衍就在医院闲晃着,这家医院背山而立,后头就是大片森林,在萧索的冬日里也难得有一点绿意。
乔衍觉得新鲜,晃着脚步不紧不慢地在林外看了起来,以至于拎着雪糕匆匆赶回来的星子怎么也找不到人。
乔衍在过去的二十年过得顺风顺水,他出身豪门,是家里的独子,多少人都赶着巴结他,他呼风唤雨好不威风,直到年前一次晕倒,他的人生就此发生了颠覆。
得知自己得了癌症的冲击还没缓过来,父亲从外头带回私生子的消息再次给了乔衍重创,他那时迷迷糊糊地想,他怕是要被家族抛弃了。果然,他后来几次病危,家里人就再也没出现过。
乔衍没表现出多大的商业能力,乔家更不需要这样一个病秧子,他们需要趁早培养新的接班人。
冬天的天色暗得早,林中也渐起了雾气,白日看起来友好的树林在夜晚却像一个巨大的旋涡,追着一只小兔子进入林子的乔衍深陷其中,不得出路,在又冷又饿的情况下,所有负面情绪爆发,彷徨、绝望、无助统统涌上。
可笑的是也许等到他的尸骨变寒,才会有人记起他不见了吧。
乔衍靠着树干,把脑袋埋在了双膝里,他没看到不远处有一簇光源在他来时的方向短暂停留后突然迅速接近。
乔衍是听到脚步声才抬头的,星子戴着大大的帽兜,一手拿着个塑料袋,一手拿着手电筒在他面前蹲下,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雪糕买回来了。”
这个时候谁还要吃雪糕啊!
她傻气的笑容里掺着暖意,暖得全身发冷的乔衍眼眶发热,他迅速地低下头。
“乔少爷,你怎么哭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慌乱无措,着急地说,“你吃雪糕,甜甜的,会开心。”
她拿出雪糕后,失望地说:“呃,雪糕变水了。”
这个傻子。
后来乔衍才知道星子找了他很久,也问了很多人才知道他进了森林,她运气好,没多久就在林中找到了他。
回去的路上是星子把乔衍背回去的,乔大少爷半点都不害臊,拔高声量虚张声势借以掩饰刚才自己的丢脸:“你说我能自己走回去?我一个病人找了那么久的路,腿痛,肚子饿,没力气,我走得下去?”
星子一脸迷茫:“你说什么?”
“我让你背我回去!”乔衍吼完,觉得自己头更痛了。
头脑愚笨、四肢发达的星子这回总算听懂了,还贴心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罩在他身上,嘿了一声就把他背起来了。
星子是朴素能干的劳动人民,而乔衍化疗期间也瘦了不少,她一个女孩子背起他来也刚刚好。
乔衍在她背上待了会儿,看她沉稳地背着他,一路辨识方向,他才渐渐放松下来,她背着个人浑身冒着热气,他靠着她的脖颈,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似乎还能闻到一股甜甜的……雪糕味。
他就跟个变态一样,偷偷地嗅了又嗅,嘴上还不断损她,说她来得太慢,饿着了他,说要扣她的工资。
星子憋了口气,终于开口了:“你别跟我说话,我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