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1985年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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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啄木鸟》1985年第4期)
翌日上午九时,我被谷口菊子的电话叫醒。
“早上好,承蒙你们的安排,我高枕无忧地睡了一夜。最近我一直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
“那太好了,您用过早餐了吗?”
“刚才到餐厅吃过了,吃的烤面包、玉米饼、腊肉、桔子汁、咖啡……请问,我难道一步也不能离开房间吗?”
我对她的食欲之大感到惊讶。看来她的情绪已恢复正常。我放心了。
“凶手还不至于潜入您住的饭店里。您现在的住处就我和上松先生两人知道……不过您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我尽可能地不离开房间一步。希望您尽快给我家安上录音电话,我已经把房门钥匙交给您了。电话安上以后,还有劳您每天抽时间去看看,是否有电话来,另外,如果有信的话,也请您用电话通知我。”
我骑虎难下,只好遵命。
录音电话下午一时安装完毕。上午,上松三男拿着磁带到饭店,让菊子录了一句话“我是谷口”之后拿回来。这是为了让对方误以为菊子在接电话,而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让录音机录下来。
总之,该准备的都准备完毕,除此,我们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办法了。
第三天下午,因为晚上要出席一个朋友的家庭招待会,我四时到菊子的房间去放电话录音。这两天,一个电话都没有,可是今天却听到了声音:
“喂喂,这里是‘朝日电气通信’。请问,我们公司的经理现在在您府上吗?”
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朝日电气通信”,这不是松浦一郎名片上印的公司名字吗?
“喂,喂,您听到了吗?”
对方是个男人,语气显得惊慌失措。
“喂,喂,若经理在您府上,请他和公司联系,现在这里乱成一团了……”
对方喊到这里,不再说下去了。此外,录音磁带中就没有别的电话了。
现在若判断一郎失踪还为时过早,不过,公司正处于创办阶段,作为公司第一把手的松浦一郎到什么地方去了,理应要告诉同事们。还有,为什么当他不在时,公司会处于混乱状态呢?
我沉思片刻,一时理不出头绪来。然后我又打开信箱。啊,信箱里放着一封和恐吓信的笔迹完全相同的信!
我一把抓住这封信,飞快地跑回自己房间,马上给菊子去电话。
“老太太,您看怎么办?”
我把电话和信的事依次告诉了菊子。她对电话毫无反应:“您把信拆开看看。”
“这不太合适吧?”
“那有什么,是收信人我托您的呀。”
我用发抖的手打开信封。这回,信上横写着一行罗马字:
“市川市,市川3——56”。
“老太太,上面光写了一个地址。”
我将地址念给她听,菊子声音发颤地说道:“呀……,这不是我那旧房子的番号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房子现在有人住吗?”
“大约在三年前借给一家人住,现在空着。因为是老式旧房子,我想还是放在那儿等着拆掉吧。”
“是空房子……”
一个可怕的预感在我脑海闪过,令我不寒而栗。
“现在该怎么办呢?”
菊子仿佛窒息地问道。
“我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还是进那房子去看看吧。”
“那房子离二三子家只有十五分钟的路,我把钥匙交给她了,让她不时地打开门换换空气。怎么样,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让她进去看看。”
“很好,要是托警察还得给他们送钥匙……我们必须听取二三子看完房子后的报告,否则不知下一步怎么办。我想,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能不能将您现在的电话号码告诉她?”
“不,还是请您在我家里等她的电话吧。”
我本来想说我现在就要出门,但又把话吞回去了,一来是因为事已至此,不好推脱,再说,好奇心促使我想早一点知道查看那所空房子的结果。至于家庭招待会,迟到一会儿甚至不能出席,只要事后和朋友说清原因,就可以了。
“那就这么办吧。”
我答应了一声,放下话筒。此时,电话铃又响了,是上松三男打来的。事态发展到这地步,他每天至少打两次电话来。
“怎么样?有什么情况吗?”
我马上向他说明了事态的紧急。听后,他大声说道:“恐怕要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我现在在神田,三十分钟之后赶到您那里,我们得随机应变,赶快行动。”
听了他的话,我越发感到恐惧,巴不得上松赶快来到。
回到菊子的房间后,我锁上门,心想,除上松以外,不管谁敲门,我都不开。
时间过得很缓慢,三十分钟仿佛三年。终于,听到了敲门声:“村田女士,请您开门!”
听准了是上松,我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二三子来电话了没有?”他说着,跨进门来。他眼睛里闪烁着可怕的目光,这种目光在他酒喝得半醉、心情愉快时是难以想象的。
“还没有。”
我话音刚落,电话铃响了。我马上跑过去。现在,这录音电话就录下了通话双方的话。
“姨妈,姨妈,不好了!”
电话中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毫无疑问,这是二三子。她也不问接电话的是谁,就气喘吁吁地大声喊道:
“一郎哥死了,躺在中间那八铺席的屋子里。他脸色吓死人了。我现在是在附近的公用电话,已经给警察局去电话了……哎呀,怎么办好呀!”
上松三男竖着耳朵,他为了听见话筒里传出的声音,脸几乎触着了我的脸。
“可是……你姨妈现在出门了,我叫村田,是受她委托看家的……”
我好不容易才这样回答道。
“那她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我想,一个小时以后吧。”
“哎呀,那我的处境太可怕了……”
二三子带着埋怨的语调自言自语地说。我无言以答。
“那我只好一个小时以后再给姨妈打电话了,请您转告她。”她啜泣着说完,就放下了听筒。
“上松先生!”
“我听出了大概的内容。”上松三男往后退了一步,说道。
“请给我拿一杯威士忌来。现在,这是最好的镇静剂。我要再听一次录音……”
我赶快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把抓过一瓶威士忌,返回来,虽然菊子家也有威士忌,但我不想喝她的酒。
事情严重了。”坐到沙发上以后,上松颤抖着声音说。
“估计不久警察要和这里联系,不能没有老太太在场。现在应该把她叫回来。不必担心她的安全,因为目前谁也不知她藏在饭店里。再说,即便凶手很放肆,也不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公寓的门口或走廊开枪下毒手……”
在我回自己房间的这么短暂的时间内,上松听了一遍录音,并立即作出如此决定,可见其判断能力是出类拔萃的。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他是个敏捷的人,但有一点是可以想象的:一个平庸无奇之才,是无论如何也当不了墨野的秘书的。
“第一个嫌疑分子变成了第一个被害者……说实在的,这我万万没有想到。即便现在请墨野来,他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喝完一杯威士忌,上松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又要给他倒第二杯,他摇摇手:“我虽然好酒,但现在喝这一点儿够了。要考虑的和要干的事很多,不能喝得晕头转向。”
“可是,您能肯定说这是他杀吗?有没有自杀或暴死的可能呢?”
“如果说这不是他杀,那么世界上就没有杀人这回事了……在空房子里,在别人的家中,门原来还锁着。难道能说他钻进了连小偷也不光顾的地方以后,突然因脑溢血或心肌梗塞躺下了?”
上松仿佛训斥我似地,他的神情令人可怕。
“对不起,是我一时激动,说了多余的话,令你……”
“不,我不是责备你。激动的是我。这个案件一开始就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寻找通过作案能获得利益的人,这是侦破案件最基本的常识。可是,谁能在杀死松浦一郎以后获得利益呢?”
“在这种情况下,获得利益者至少有两人。”
“您是说,松浦一郎死了,继承那份遗产的人少了一个,其余两人所得到的就要增加。从这种意义上说他们是获得利益者也未尝不可。不过,照目前这种情况,他们三个人指望遗产到手还为时过早。银行抢劫犯因分赃相争而杀人的故事在电影中屡屡可见。可是,目前这两个人和那些抢劫犯情况不一样。假定两人中一人是凶手,那他是绝不能轻而易举地骗过警察的……。”
上松三男说毕,以手抚额,陷入了沉思。
四十分钟以后,谷口菊子回来了。其后,二三子又来了电话,说市川署的一个刑事马上到这里来。当然,这是不可拒绝的客人。
我已无暇顾及去参加朋友的家庭宴会了。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只好奉陪到底了。
来谷口菊子家的是一个叫木口康平的中年刑事和一个叫桥川实的年轻刑事。我和上松充当谷口菊子的秘书。对于刑事们来说,询问一个七十五岁的老太太未免拘谨,有我们陪着,他们倒感到高兴。
案件经过由上松三男介绍,刑事们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
“要是这么说,你们让二三子去看那空房子,是有道理的。因为钥匙在她那里,而且也为了采取适当的措施。”
木口刑事点头说道。上松接着问:
“那么,请问凶手是采用什么手段杀死松浦一郎的?”
“表面看,几乎没有什么外伤,初步认为是被毒死的,现在还弄不清是用的什么毒药。”
“死亡的推测时间?”
“这不经解剖是说不准的。很有可能是在昨天深夜。也不排除今天凌晨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昨夜的晚些时候。”
“是的。现在我想请您谈谈有关钥匙的问题。”
“这由我来说吧。”菊子从旁插嘴道。“空房子的钥匙一共有三把。我拿着两把,都存在从银行借来的保险柜里,别人是拿不走的,另外一把交给二三子保管。”
“您以前有没有把房子借给别人住过?如果住过人,那么借房人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很有可能复制了备用的钥匙。”
“借过,请您稍等。”菊子从抽屉里找出住址本,翻到一页,说道,“保谷市峰町1——7——8号,久保田诠三。他在这里已经盖了新房子,我不知现在他家的电话号码。”
“是啊。”
两个刑事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这时,上松三男抬头问道:
“可是,那空房子的大门一定是锁着的吧?”
“据二三子女士说,大门有一道缝。因为是一栋连小偷也不光顾的破房子,她感到很奇怪,想,是不是上次来扫除回去时忘记锁了。不过,据我们观察,死者不是硬敲坏锁进去的。
“也就是说,二三子有可能因什么原因而忘记上锁。因为是这么细小的问题,她一时想不起来也是很自然的。可是,要是在这之前门上了锁,那就说明凶手或被害者是用复制的钥匙进去的,这样,就产生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即:他们在复制钥匙时是要用正式的钥匙的。”上松三男自言自语地说毕,又加重语气道:“能肯定那空房子是作案的第一现场吗?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在别的地方杀死了被害者,将他的尸体运到那里呢?”
两个刑事互相望了一眼,木口刑事道:“现在难以下结论。不过我本人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
刑事们走了以后,我们三人就开始商量下一步如何办。
令人意外的是,从表面上看,菊子对松浦一郎之死毫无悲哀之感,只是象念经似地,叨唠着:“我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这使我,好象也使上松三男感到不知所措。
“在案件没有弄清楚之前,您还是住在饭店吧。我想,这样很安全……因为,只要住址保密,即使凶手想对您下毒手,也无从下手呀。”上松三男只能这样安慰菊子道。
“那么,那个‘四日之内杀死你’的电话,终于变成了现实,是不是可以说,一郎是我的替死鬼呀。”
“据刑事们说可能是毒死的。要是那样,还不知是什么毒物。因此,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假定说,凶手把含有毒药的巧克力送到这里让您吃,却偶然被一郎吃了,那么,他可以说是您的替死鬼,而事实却不是这样。”上松三男用为难的语气说道,“老太太,您今天还是应该去一趟一郎家。”
“您说是给他守夜吧?我这样大年纪的人,晚上出门,实在受不了……换句话说,要是我死了,他会吃红豆米饭庆贺的,我能给这样的人烧香吗?”
“话虽这样说,可他已经是故人了。再说,您要不到那里去,我们也不好在那儿露面呀。”
我一下就知道了上松去那儿的用心所在。
当然,松浦一郎的尸体已由现场直接运去解剖,今晚不放在家里。但是作为亲戚和朋友,听到凶信,理应去安慰遗族的。
杀人的凶手在这种场合去吊唁,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这样的事情我常常在报刊上看到。
这一次怎么样,现在无法猜测。不过上松三男肯定是想到这点了。听听集中在那里的人们的议论,也许能获得什么线索。
菊子也好象知道了上松三男的意图,她叹了一口气道:“说实在的,我是不想去的。象我这样的年纪,身体又不好……不过,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们了,您说要去,我只好奉陪你们去一趟。”
“奉陪的是我们呀。”上松苦笑道。
“对不起,那我进去换一下衣服。”
菊子走进里屋以后,上松望着我道:
“村田女士,您不妨也和我们一起去一趟吧。”
“可以,无论去哪儿都奉陪。我也期待着与凶手当面对峙的惊险场面。”
我的爱凑热闹的怪癖又发作了,以至一个女人竟能如此平心静气地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