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沿着平坦的得克萨斯公路向前行驶，到家还有相当长的时间。这样，尤因家三兄弟便趁这个机会把听到的情况讨论了一遍。阿奇·布雷多克的这段往事令他们深思。有生以来，他们谁都不曾动过这么大脑筋。象布雷多克这么一个人，他会去干掉一个几乎是半个世纪前憎恨的人吗？他会去冒这种不光彩的、毁灭自己的、有可能去蹲监狱的风险吗？也许……
“如果真是他干的，那么，我们究竟该如何去接近他呢？他的地位是那么高。”博比说着，手指在后排座位的扶手上咚咚地敲击着。
“任何人都有办法接近。”JR说。他的眼睛凝视着行驶在他们前面的那辆车在强烈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的黑色车顶。
“国际石油和石油化工在圣卡里达德有许多业务吧，JR？”坐在后排座位上的雷问。
“国际石油和石油化工在哪儿都有业务。”
“因此，如果布雷多克安了那种心，他完全可以找到合适的人去破坏父亲的直升飞机。”
“我们可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雷插话说。“蓄意破坏。”
“那么，百老汇·乔呢？”JR问，“他是怎么从飞机里出去的呢？”
“我想，他只是碰上了好运气。”雷耸耸肩。“当然，我们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卷入了这件事。”
他们一时默不作声，汽车往前行驶了几英里。且不说阿奇·布雷多克这个人。庞克同时还暗示过乔克在华盛顿的那些日子里所可能有的某种联系。博比摇了摇头。往事怎么能记得那么牢？仇恨怎么能持续那么久？不过，庞克提到尤因家与巴恩斯家的世仇时，说的是有道理的。这世仇很可能要再持续三代人，也许还会超过三代人。
“我们去问一下爱丽小姐怎么样？”雷说，“庞克不是说过嘛，对于过去的那些事情，爱丽小姐比他更清楚。”
JR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们怎么去找妈妈说呢，那一定会使她十分不安的。”
“她的确受不了。”博比表示同意。
雷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一想到把乔克的死亡之谜告诉爱丽小姐，不免也觉得忐忑不安。她终于从乔克之死的恶梦中完全恢复过来了，倘若现在重提这件事，那么，往日的创伤一定会很疼痛，这种做法也近乎残忍。然而，这很有可能是必要的。
“我说……”JR叹了口气，“也许不用打扰她吧。”
“也许。”博比但愿是这样。
“可是，”JR补充说，“我们都得做好万不得已的思想准备。如果没有妈妈的帮助我们一无所获的话，那么，就我来说，宁愿去弄清楚她所知道的东西，这些东西有可能是有用的，也不能因怕她伤心而把整个事情搁起来。”
雷和博比都点了点头。这是他们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的抉择：用伤害生者的办法去替死者报仇。
他们又停止了谈话，陷入沉思之中。JR把上午从庞克那里听到的情况又考虑了一遍。阿奇·布雷多克坐在美国商业金字塔的最顶端，没有几个人能够象他那样对国家的商业和政治事务施加影响。JR想起了他曾看过的报道布雷多克的一篇文章……《贸易周刊》？《命运》？《华尔街日报》？哦，是条“没有作者署名的消息，”JR想起来了。文章说，为布雷多克这个人工作很难。“阿奇想要什么，”作者说，“阿奇就一定要得到什么。”
问题是，阿奇·布雷多克想要过乔克·尤因的性命吗？
JR发现自己将布雷多克看成了谋杀他父亲的幕后指挥者。如果他能抓住象布雷多克这么一个人……如果他能使国际石油和石油化工按照他的曲子跳舞……然而，无论他有多大能耐，也都无济于事。乔克已经去世了，JR无论用什么东西也无法把他父亲换回来了。他去了，有可能是谋杀……如果凶手是象布雷多克那样的人，JR觉得在这个悲惨的事实里自己将永远处于不利地位。
“你们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坐在后排座位上的雷突然说，“我首先想知道乔克究竟去圣卡里达德干什么。”
JR老练地驾驶着笨重的默塞迪斯拐过一个大弯。“他是应我们尊敬的参议员戴夫·卡尔弗之邀去那里的。”
“他去那里帮助他们建一个石油工业基地。”博比说。
“不错，”雷说，“而实际上他又在千些什么呢？”
“是呀，”JR说，“我猜想他在那里是全面指导他们怎么搞贸易。比如说机床设备、金融、市场等一类事情。”
“对。”博比说，“如此说来，当时他在内地干什么？”
“不知道。”JR说。
“妈妈和爸爸到欧洲旅行完之后，”博比将中间拉下的情节补了上去，“他们回到了美国。我想，当他们还在纽约时，卡尔弗便打电话给爸爸，请他去圣卡里达德。”
“我认为，那时他们已经在华盛顿了。”JR说。
“华盛顿，纽约，究竟在什么地方倒没有多大关系。我只记得妈妈来电话说她要回来，爸爸直接去圣卡里达德。”
“从那儿以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我们甚至连他的尸体都没有找到。”雷平静地说。尽管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象蜜蜂叫一般，但他的声音仍几乎听不到。
“爸爸离开家很长一段时间。”JR说，“要知道平时他是极不愿离开家的。”
“因此，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使他那样匆匆忙忙地到圣卡里达德去的？为什么卡尔弗专门邀请他？”博比感到疑惑不解。“而卡尔弗毕竟是得克萨斯州的参议员。”
“可能有很多原因。”JR说。
“请你举个例子。”雷挑战了。
“我一下子举不出来。”JR顿了一下，眼睛死盯住路面。“但我以为，我们现在最好开始回答其中的一些问题。”
“我们从来没有从圣卡里达德当局那里得到过任何真正令人满意的答案。”博比补充道。
“你认为值得到那里去一趟吗？也许有些事情已经暴露出来了。”
“只要能把爸爸的死因搞清楚，我认为什么都值得。”JR的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说。
“我们必须看是否能找到直升飞机上另外几个人的踪迹。斯托达德，史密斯，霍普科克。”
雷眺望着汽车两边的田野。现在，汽车驶进了索斯福克的土地。一个经过周密考虑的想法在雷的脑海里闪动着。除了博比当时在那个没有名字的偏僻湖床里找到的大奖章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说明乔克是否真的在那架直升飞机上。他有可能在飞机还没有起飞之前就被害死了，尸体埋在了什么地方。当然，这就无法解释直升飞机坠毁事件。李·埃文斯坚持说他是看着它掉下去的。可是，他们所听到的也只不过是埃文斯的一面之辞。
“我要去一趟圣卡里达德。”雷突然宣布。
JR朝车内的反光镜瞟了一眼。“你去？那我们呢？”
“欢迎你们一起去。你能说多少西班牙语，JR？”
“那我得看我的支票簿。”JR说，“有一种世界通用语言，我用得相当好。”
“如果你们两个去，那我也去。”博比坚持道。
“没有必要我们都去。”雷说。
“你不是在想对我们封锁消息吧，雷？”JR怀疑地问。他的眼睛通过反光镜前后扫视着路面。
“你这个多疑的家伙。”雷说。
“我不相信别人说的。”
博比和往常一样，插入他们中间缓冲其矛盾。“雷，你认为去那里能够了解一些情况吗？”
雷耸耸肩。“就象JR说的，什么事情都值得一试。我觉得，我认为乔克死后，我们什么都没有干。我们没有绞尽脑汁去提出任何问题，也没有让任何人去一直留心观察。我们只相信埃文斯这个人，没有再理会其他任何事情。”
“我们找到了飞机的残骸。”博比无力地说。他心里明白，雷说的对。他们应该找到更多的。他们应该雇一千人，把那片密林彻底搜查一遍，把那个湖底打捞一遍，直到获得答案。然而，那个时候是多么令人悲伤呀！他们似乎相信乔克遇难了，死于事故之中。博比知道他们当时都在想什么，他们都想尽快把那个令人悲伤的事情忘掉。
由于死者是他的父亲，所以，JR不喜欢别人谴责他失职。“当初，我们一无所知，就在几天以前，都还没有一点谋杀的线索呢。至于埃文斯，如果他第一次说了瞎话，那么，现在他就不太可能再来提起这件事，不是这样吗？”
“不，”雷说，“不是这样。”他内心深处却不这么肯定。他主要是想知道更多的事情。
“这么说是同意了，”博比说，“我们到圣卡里达德去。”
“不。”JR出乎意料地说。
“见鬼去吧，JR。”雷吼叫起来。“你把整个事情看作你的私有财产一样，这早就使我恶心，讨厌！你应该动脑子想一想，除你之外，乔克·尤因还有别的孩子。我说过，我要去圣卡里达德，就这样定了。”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雷。”JR多少有点委屈地说，“你也不给别人一个机会。我要说的是，你一个人去圣卡里达德倒更合乎情理。”
“是吗？”博比说。
“是的。”JR平静地说，“是更合乎情理。圣卡里达德也不过是个茅坑大的地方。现在，尤因石油公司是那里的权威。如果尤因石油公司的两个重要人物一块儿在那里露面，并询问一些关于爸爸死因的问题，可想而知，那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肯定要登报的，至少登在达拉斯的报纸上和圣卡里达德的报纸上。那岂不是让杀害爸爸的家伙匆匆溜掉躲起来吗？如果让雷一个人去，那么，虽然仍旧是一种冒险，但影响面毕竟要小一点。你们说是吗？”
“感谢你投的信任票。”雷说。
JR没有理会这种挖苦。“如果有人问起，我们就说雷是去关照生意的。到处走走是想了解一下国际市场情况。”
“可以。”博比说。
“我们让管理圣卡里达德那边事情的那个有出息的小伙子……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费尔弗尔德或什么？”
“费尔班克斯。”博比说，“我记不得他的教名了。”
“对了，费尔班克斯。他会帮你想办法的，雷。同时，你还会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不用惊动别人，就有可能发现些什么踪迹。”
雷怀疑地看看他的同父异母弟弟。他可以从反光镜里看到JR的蓝眼睛。JR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和了？他对他的南方之行突然变得这么热心，也许是为了把他支走不再碍事罢了。管它呢，他想。反正他要去，他要给一些问题找到答案。
“不错，”JR说，好象他刚刚想到一样。“这是个好主意。”
“我去圣卡里达德时，你打算干什么？”雷想知道他的计划。
“这里的事情多得很。”JR含糊其辞地说。
“什么事？”
“整个华盛顿那边的事情需要考虑。”JR说，“布雷多克的世界。”
“我们怎么去追查那些事？”博比问。
“到那里去。”JR生硬地说。
“我们两个人都去？”
“不，我自己去。”
“你得了吧。那我呢？我干什么？”
“你要呆在达拉斯。你要重新管理尤因石油公司，你需要进一步实践。”
博比火了。他的声音几乎要把车顶穿破。“你这个该死的JR！如果你认为你们两个去追查谋杀爸爸的凶手时，我会在办公室里呆着的话，那么，你就可以……”
JR将所有能使用的表白诚意的话都搬了出来。“博比，必须得有人留在这里照看生意，也必须得有人留在这里与其他人保持联系。我向你保证，无论我在华盛顿发现什么，一定会向你报告的。雷也和我一样。我可能对你说了些刺耳的话，但我发誓；在这件事上，你不会被隔离开的。”
“JR，我早已不相信你了。”
默塞迪在索斯福克的主房前面慢慢停了下来。他们下车之前，JR说：“在我们没分开之前，必须决定一件事。”
“什么事？”雷问。
“我们必须决定对妈妈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请她帮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