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07年第08期
栏目:日本历史文化
即使到了现在,一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我仍会毛骨悚然。
那是东京大地震发生刚过不久的事!
那天晚上10时过后,天空的样子开始不太对劲,随着台风的呼吼声响,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地洒落。由于早上见到报纸上写着“台风今天午夜将侵袭帝都”,我一整天在办公室里就坐立难安,很不幸,气象台的预测真的应验。
我会说自己坐立难安是因为当夜12点至凌晨2点必须值夜班,而在暴风雨中值夜班很不好受。这项夜班勤务是约摸一个月前发生东京大震灾后才开始施行。当时因为所有交通工具瘫痪,各种流言四起,火灾后残存的高级住宅区因为抢匪流窜大肆搜括,才组成了所谓自卫警勤团。
坦白说,我从自己居住的这处涩谷叮高台上望着远处商店街天空火舌高冒、浓烟蔽空,见到脚底下无数只穿袜鞋、全身泥泞的逃难者争先恐后逃上道玄坂时,心里忍不住在想,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然后又听到各种各样的可怕传闻,很自然的,也慌忙地在大白天里手持家传宝刀,不停在住家附近往返巡逻。
自卫警勤团成立几日后,人们逐渐安定下心来,政府更严令禁止携带凶器,白天的巡逻不久也告终止,只是夜间的巡逻仍旧持续施行。自卫警勤团不知不觉变成了夜间巡守队,由几户组成一队,每户派出一个男人,依每晚几个人为原则,轮流巡守所有队员们的住家四周。虽然后来警视厅赞成废除巡守队,同时队员里也有人强烈反对,但是经过多次投票表决的结果,由于每次皆是赞成者占多数,所以还是维持不变。
像我,在XX厅担任书记,年纪己经四十好几,很快就可退休享福,却因为家中只有夫妻两人,尽管相当困扰,还是必须每个星期轮值一天,敲打梆子巡逻。
言归正传,再回头谈那天晚上的事。在12点交班时刻,暴风雨终于正式来袭。我比交班时间稍晚前去时,前一班队员已经回家,临时岗哨里只有陆军上校退役的青木进也和自称是新闻记者的青年松本顺三两人坐着等我,两人连外套也没脱。青木是这支夜间巡守队的队长,至于松本记者——大概是采访记者吧——则是从商店街来这儿避难、暂住在距我家隔邻两三间的房子里。
成立夜间巡守队惟一的好处应该是,让住在同一高级住宅区如介壳大小般——大一些的像嵘螺、小一些的如蛤蜊的房子,却硬要用围墙隔出比猫额头还小的庭院,明明邻居庭院看得一清二楚却视若无睹、从来不互打招呼的所谓知识阶级们捐弃成见地成为朋友,而且因为加入来自各方的避难人们,能由从事各种不同职业的人身上获得许多不同知识吧!
只是,这类知识因为太不正确了,导致后来常被讥嘲为:“是夜间巡守队员讲的吗?那就……”
青木感觉上比我还年长,不过却是夜间巡守队的热烈拥护者,同时也是属于鹰派的扩张军备论者。松本则因为年轻,是废除夜间巡守队的急先锋,当然也是缩小军备论者,所以始终无法忍受青木的论调。果不其然,在每隔30分钟敲打梆子巡逻的空闲时间,两人就开始一场不逊色于暴风雨啸吼的争辩。
“其实也难怪有人趁火打劫。在那场震灾最严重的时刻,一百个拿竹枪和木剑的自卫警勤团员中,只有五个武装军人。”青木上校说。
“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说需要增加军队!”新闻记者反驳道,“我认为问题在于以前的陆军太过重视精兵主义,以为只要军队有训练就行,一般民众并未接受多少训练,尤其是住在高级住宅区的知识阶级只会耍嘴皮,却厌恶在他人底下做事,完全无法随行团体行动。自卫警勤团发挥不了作用和增加军队根本是两码子事。”
“但,就算是你,也不得不承认地震后军队所发挥的作用吧?”
“这点我承认。”青年回答,“不过,并非因此就该放弃缩小军备的论点。虽然在此次震灾之后出现物质文明过于脆弱、无法对抗大自然威力的论调,但,这是以偏概全。我们拥有的文化不是这次地震就可破坏得了的,事实上就有很多建筑物半点都未受影响,不是吗?这表示,如果能够完全运用我们拥有的科学,应该可以抵抗大自然的肆虐至某种程度的。我们真正的文化只存在于帝都东京,如果日俄战争后所花费的半数军备经费用于帝都的文化建设,帝都就不至于蒙受像此次的惨重损害了吧!可见更必须缩小军备。”
我边听着青年混杂在令人忧郁的暴风雨声中的长篇大论边打盹,但是,青木的声调突然转高,让我睁开惺松睡眼。
“不,无论如何都不可废掉夜间巡守队!先别说好与坏,至少每个家庭都付出牺牲地担任夜间巡守,却只有福岛那家伙有问题,像那种人的房子最好被烧掉。”
看来上校还在为夜间巡守队的问题和松本死抬杠,只是口角余沫顺势转移到一直是他的嘲骂对象、住在他家正背后、最近豪宅刚落成的屋主福岛身上。
我大吃一惊,心想,如果两人吵起来,只好出面劝架了。还好松本沉默不语,总算没事。
凌晨1时35分过后,我留在岗哨里,他们两人出发进行最后一趟的巡逻。当时,暴风雨正达到巅峰。
1点50分——若要问我为何如此精确地记得时间,那是因为,岗哨里有时钟,我又无所事事,一旦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先看时间—松本独自敲打着梆子回来了。我问他青木哪里去了?他说青木表示要回家一趟,所以两人在青木家门口分手。2点整,青木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