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检机。”开口的是陆费隐。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恍然大悟,提在手里的箱子只有在一个地方必须离开视线,那就是在火车站的行李传送安检机。
“去查。”莫小凡凶狠地喊道。
终点站T市到了,这列火车上的旅客却不能立即离开,每个人都必须通过特别安捡通道。陆费隐和妍漪走到出口时已经快九点了。好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说了地点,司机还不太愿意去。
“水库?你这么晚跑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肯定回不了市区的。”他回头有些狐疑地看看陆费隐,又看看妍漪。陆费隐对司机道,“我家就住那里。”司机这才释疑,嘟哝着“怎么住那里”发动了车子。
当初到T市,陆费隐就决定,要找一个远离市区的地方,中介带他看的是一处没有生活配套的四层别墅群,哄他说以后一定会升值。陆费隐对那里没有兴趣,倒是经过水库时一眼看中了这块遍布竹子和松树的空地。房子是他亲自设计的,宽大的门廊,老式的摇椅,原木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书架。这是他和秀秀曾经梦想的生活,如今梦想实现了,可是生活里却没有了秀秀。
出租车在门口停下,车头灯照亮了坐在门廊等候的那个男孩。男孩很是瘦弱,一张脸生得比女孩子还秀气。他看到他们,露出了好看的笑容:“陆费老师,妍漪,你们回来了。”
妍漪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喊着:“小安哥哥。”
陆费隐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路上耽搁太久,打你手机你又关机。”
“我手机没电了。”小安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妍漪的家教。这个孩子给陆费隐的感觉,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点娘。小安不仅教妍漪画画,还教她吹口琴,辨认各种各样的虫子和花。两人在一起一玩就是大半天。
等陆费隐收拾好东西坐在客厅沙发上歇息的时候,小安从包里拿了一幅画给陆费隐看。那是一幅铅笔画,寥寥几笔涂出青灰色的背景,依稀看得出土地和扭曲的黑色天空,深浅线条勾勒出的人,有长有短,有三角形有长方形,所有的人都有一个特点,他们只有脸,没有五官。
陆费隐笑道:“你的新作?有意思。”
小安神色有些担忧地说:“不,这是妍漪画的。”
陆费隐沉吟不语,坐到了沙发上仔细看画。小安说:“妍漪很有天分,她很早熟,很敏感,可是她的风格都是这么黑暗,我担心……”
陆费隐看看趴在地毯上看电视的妍漪,他转向小安说:“你不用担心,小孩子对黑暗的认识和大人不同,以后她眼中的世界改变了,世界观自然也就改变了。”
小安露出困惑的表情,“陆费老师,到底哪一个世界才是真实的?”陆费隐不禁微笑,这个大孩子说不定比妍漪更幼稚。
夜里,陆费隐一个人坐在阁楼的窗台上,就着月光看妍漪那幅画,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他回到学校。还没进办公室,就看到系里的刘书靖教授慌慌张张出来,看见他就说:“陆费教授,办公室里有人等你。”老刘的神色很严重,拉着他又追问一句,“你是不是得罪黑道上的人了?”他身边的小助教吴萱也怯怯地点点头,指指房门。陆费隐有些莫名其妙,走进大教研室,只看见一个穿着短袖老头衫的男人坐在他的位子上旁若无人地吸烟。男人矮胖精悍,满脸横肉,样子粗鲁,在老刘眼中绝非善茬。
陆费隐笑道:“放心,他是警察。”刘书靖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
莫小凡转头看见陆费隐,烟蒂上已经长出好长一截烟灰,他不及打招呼,只是点点头,开始左顾右盼找烟灰缸。这个房间没有人抽烟,陆费隐撕了张白纸放在桌上,莫小凡在纸上抖落了那段烟灰,跟着摁灭了烟头。
“好久不见。”陆费隐招呼道。
“可不,昨天之前有快二十年没见了吧?想想当年我们在学校一起作弊的时候,真傻。一转眼,你都为人师表了。”莫小凡长的五大三粗,偏偏有个女孩子的名字,他那一手字还特别像个小女生似的秀气婉约,与本人形象截然不同。这是他刻意练出来的,为的是考试时能误导老师,手下留情。他看看周围:“还是学校舒服,不像我们,工作苦,待遇又不高。”
陆费隐微笑不语,他等着莫小凡切入正题。可是莫小凡还在闲话,“咦,我听说现在教授都是一人一间办公室了,你们怎么这么多人挤在一起?”
后来进门的刘书靖听见这话,忍不住生气插嘴说:“他们物化、金融、交工、建筑早就实现一人一间了,连给排水也是两人一间工作室,就我们历史系,教授讲师助教挤一大间屋子,没有这么歧视的。警察同志你得,噢,警察同志这事你也管不了。”
陆费隐对莫小凡说:“出去聊吧。”
他把他带到人工湖边的草地上,两人坐在长凳上。莫小凡又点了一根烟,“昨天的事你也看见了,有些话例行要问一下。你昨天为什么在火车上?在哪儿上的车?”
陆费隐说:“我和我女儿在乌县上车回家,因为没买到坐票,才想到去餐车消磨时间。”
“去乌县干什么?”
“妍漪的妈妈葬在那儿,昨天是她的祭日,带她一起去拜祭。”
“秀秀去世了?”莫小凡吃了一惊,“她才多大?怎么走的?什么时候的事?”
“五年了。”陆费隐说。
“生病了?”莫小凡试探地看着他。
陆费隐简短地说:“意外。”
莫小凡叹了一口气,没再问下去。他掐掉手里的烟,随意扔在草丛里。沉默了几分钟,他说:“我们没找到那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