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宁斯望着窗外。三个警官还在人行道上交谈,商量着要拿他怎么办。他是个烫手的山芋。他们想要的信息他给不出,因为他不知道。但他怎么证明呢?他怎么才能证明他干了两年的活儿,出来时知道的东西却比进去时多不了多少!SP不会对他客气的。让他们相信他的话可得花上好长一段时间,而到了那时……
他迅速环视了一圈。能逃掉吗?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他摸了摸门。锁着,三保险磁力锁。他对磁力锁有一定研究。他甚至设计过核心触发部分。没有相应的密码钥匙根本打不开。没办法,除非他凑巧能让锁子短路。可有什么法子呢?
他在衣兜里摸索着。他能用什么呢?要是能让锁子短路、烧坏,就有了一线生机。外面人流如潮。刚过五点,巨大的办公楼正纷纷关闭,街道上熙熙攘攘。要是他跑出去的话,他们肯定不敢开火——只要他能跑出去。
三个警官分开了。一个走上了警局大楼的台阶。再过一会儿,另两个就会返回快艇。詹宁斯把手伸进衣兜,掏出密码钥匙,票根,导线。导线!纤细的导线,细如发丝。是绝缘的吗?他迅速把线抻开。不是绝缘的。
他跪下,用手指很专业地在门上四处游走。在锁子边缘有一道细细的刻痕,锁和门之间的一道凹槽。他把导线的一端伸了进去,把线很精准地塞进那道几乎看不见的凹槽里。导线进去了大约一英寸。汗水顺着詹宁斯的额头滚落下来。他一点点把线往里推送,轻轻一扭。他屏住呼吸。继电器应该会……
一道电火花。
他眼前一阵发黑,迅速把全身的重量压在门上。门跌落下去,打开了,锁被熔断了,冒着烟。詹宁斯跌跌撞撞地跳到街上。周围是呼啸而过的快艇。他缩身躲到一辆笨重的大卡车后面,进入了车流中心。他隐约看见人行道上的那两个警官向他追来。
一辆公交车驶来,左右摇摆着,里面挤满了购物者和工人。詹宁斯一把抓住身后的副手,把自己拉进车厢。周围的人一阵惊恐,无数道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机器人检票员气愤地嗡嗡叫着,向他走来。
“先生,”检票员开口了,公交车缓缓停了下来,“先生,不允许……”
“没问题的。”詹宁斯说。他胸中冒出一种怪异的喜悦。片刻之前他还是被捕的人,无处可逃。生命中的两年消失了。安全警察逮捕了他,想从他口中套出他不知道的信息。多么绝望的处境!可现在,他的思绪渐渐明晰起来。
他伸手从兜里掏出公交车票。他镇定地把票塞进检票员的投币槽。
“行了吧?”他说。脚下的公交车晃动起来,司机犹豫着上路了。车子随即继续平稳前进。检票员走开了,嗡嗡声消失了。一切安好。詹宁斯笑了。他挤过站着的乘客,想找个座位,找个能坐的地方,一个他能静下心思考的地方。
他有的是东西要想。他的思绪在飞转。
公交车继续奔跑着,随着城市交通系统那无休无止的车流前进着。詹宁斯只能隐约意识到还有别的乘客坐在他周围。毫无疑问的是:他没被诈。一切都很正常。确实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不可思议,忙了两年之后他只想要一堆零碎物件,却不要五万信用点。但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堆零碎物件越来越比钱有用。
凭着一根导线和一张车票,他从安全警察手里逃走了。这可是物有所值呀。钱嘛,当他消失在那幢石头大厦里的时候就毫无价值了。就算有五万信用点也没法帮他。还有五个零碎物件。他在衣兜里摸索着。还有五个。他用掉了两个。其他的……用来干吗?会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但是有个大大的疑问:他——就是早先的自己——是如何知道一根导线和车票能救他的?他曾经知道,没错。预知。但是,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有五件东西。也许它们价值连城,或者说即将价值连城。
在那两年里的他已经知道的、而现在的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在公司清理他的记忆时被洗掉了。就像清零的计算机。所有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了。他所知道的那些东西都已经离他而去。没了。除了这七个零碎物件,而现在,还有五个在他的兜里。
但是,真正的问题并不是这道推理题。更现实的是,安全警察在找他。他们知道他的名字和特征。回他的公寓没什么用——要是他还有公寓的话。可是去哪儿呢?饭店?SP每天都要清查一遍。投靠朋友?那意味着让他们和他一起遭受危险。SP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无论是沿街而走,到饭馆吃饭,进剧场,在出租房睡觉,SP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吗?也不尽然。个人是毫无防御能力的,而商业机构就不会。大的经济实体能保持自由,虽然几乎其他所有的东西都被政府纳入监管范围。对于个人来说已经形同虚设的法律仍在保护金融和工业机构。SP能抓任何一个想要抓的人,但他们不能抓一家公司,一家商业机构。这在20世纪中叶就已经被明确规定了。
商业机构,工业实体,企业集团,统统是安全警察没法碰的。由于流程要求,SP虽然对莱斯瑞克感兴趣,但在有确切的违法证据之前他们无计可施。如果他能回到公司,藏在它的门后,那他就安全了。詹宁斯冷冷地笑了。现代的教堂,庇护所。这就是跟大集团抗衡的政府,比抗衡教堂的政府有过之而无不及。新世界的巴黎圣母院。法律无法触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