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情是你故意弄出的纰漏陷害我,我有证据,我可以告发你。”
“可你为什么没有告发我呢?”老流氓令人恶心的油滑声音仿佛仍在耳边萦绕,“因为你怕我说出你的秘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害怕让大家知道不是吗?所以,要么服从我,要么滚,你可以选择。”
这是什么选择呢?安宁没有选择。
安宁把怀里抱着的所有东西狠狠地摔进垃圾桶里,分类提醒立即发出了刺耳的报警铃声。安宁忍住了向它踢一脚的冲动,既气愤又有些悲哀地往前走。
警报声终于在嘈杂的城市喧嚣里渐渐远去,安宁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忽地有一对醉醺醺的男女狠狠地撞了她一下。搂着妩媚女人的醉酒男人烦躁地抬起头来,看见安宁的脸后突然改换了暧昧的笑容,口中念念有词地朝她摸去。安宁厌恶地一侧身,醉酒男只觉无趣,鄙夷地瞥了安宁一眼,又搂着女人朝前歪歪扭扭地走去。那女人这时倒回过头来,向安宁投来一个嘲笑的眼神,似在说“装什么装啊,大家不都一样……”
的确都一样。除开那女人媚眼如丝、身材妖娆,而安宁一头短发劲装、脸带戾气。她们有着相同的身材,一样的眉眼唇鼻,连每根手指的长度都是一样的。
SERVICE服务型机器人,经过二十年的更新换代,最早的一批服务型机器人已经脱胎换骨,具有超仿真人类特性。柔软的皮肤、灵活的机体动作、一定的智力,甚至相当程度丰富的情感交流能力。虽然智力方面因为国际公约的条款要求被约束在了一定的范围,但隐藏在芸芸大众之中与正常人无异已是一件不足为奇的事。SERVICE服务型机器人的发售公司赛克斯,最初只是一个制作性爱机器人的地下小作坊,在逐步的发展中竭力摆脱不入流的形象,进入到普通服务机器人的激烈竞争中。在当时整个市场都认为“恐怖谷”不可逾越,只追求对应功用而放弃体感享受的氛围中,赛克斯却以性爱机器人的高仿真体感追求为基,投入所有可能的资金开发新材料、新技术,力求最舒适的用户体验,几乎成为行业笑柄。但是,SERVICE甫一登场便引起了市场及学术界的巨大震动。对于人类社会新发展的兴奋以及笼罩于未来不确定性的担忧,使舆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对立两方。可以允许这样高仿真人类的机器人存在吗?争吵与辩论在网络中相碰撞,而赛克斯却没有在硝烟中停下往前走的脚步。它不再满足于SERVICE只在外观和单一用途上接近人类,相继开发出了各功能整合的男、女服务机器人。而到最后,当赛克斯甚至在SERVICE的体内装上用于“情感”和“思考”的“大脑”时,争论的硝烟终于也在时间的流动中慢慢沉淀,广泛的社会接受度已不可逆转,国际机器人管理协会的一纸公约在其上压下了最后一丝尘土。
就像所有事物的种子在时间的浇灌下都会生长出一些一开始不曾料到的枝丫一样。最初的SERVICE都是由个人或企业团体购买,每一个通过购买的机器人都需作为动产在机器人事务中心登记注册。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诸如家庭发生意外或企业破产等原因而失去归属的机器人越来越多。简单粗暴的注销芯片方式增加了那些四处流落躲藏的机器人的危险性。本着“堵不如疏”的原则,有人建议给这些流浪的机器人提供工作机会,于是“独立机器人”便应运而生。
长远的利患总敌不过眼前的好坏。一些人为此欢庆,另一些人却唏嘘哀叹。但历史裹挟着人类社会往前,不是谁的意愿所能阻止的。
而对于个人来说,不过是接受生活的另一种样态,或好或坏。
安宁没有再去管那一男一女的目光,这样的目光她每天都会遇到许多。那个女人,是个与她有着一样五官、身形的SERVICE。型号她很熟悉,可以说比任何人都要熟悉。HLN419B。SERVICE再像人,毕竟也还是一种商品,商品总是要分高、中、低档的。中、低档的服务机器人仍是工业流水线上的产品,他们不可避免地具有相同的型号、相同的面貌。而让安宁对于这样略带猥琐或者鄙夷的眼光习以为常的原因是:对于SERVICE本身而言,赛克斯赋予他们最初以及最基本的用途,仍是提供性爱服务。
虽然才是傍晚时分,天空中浓浓的乌云也丝毫没有要营造浪漫暮色的意思。但饮食男女却已经纷纷钻出了墓穴,暧昧的感性在理性的外衣里蠢蠢欲动,想要撕开伪装尽情放纵了。在上班时间本来空旷的商业街道,此时已渐渐被来来去去的人群填满。安宁在人群中站定,望着熙攘间向她投来目光的人们。那些针对她的相貌而投来的猥琐甚至带着意淫的目光,是她所极度厌恶的目光,也是她所害怕失去的目光。
安宁有个秘密,在公司里只有人事部经理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她其实是人类。一个想要伪装成SERVICE的人类。她曾经在赛克斯公司工作过,就是那批型号为HLN419BSERVICE的外观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