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整个大周的命脉所在,镐京之繁华昌盛,自是别的地方无可比拟的,尤其是晚上,万家灯火映得整条皇城大街如同白昼。若不是最近大周与东吴战事将近,镐京宵禁半年,则大街的夜市可通达旦。
风雨狂暴了一个下午,只剩下绒绒细雨,朦朦胧胧地罩在这片纸醉金迷之上。苏雪鸿顶着一张发黄的羊皮纸,缩在一家店铺外的屋檐下,与斜对面一个点心摊上热腾腾的包子遥遥相望,手中的荷包被她捏得皱巴巴。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苏雪鸿隔着布料摸了摸那三个铜板,不由得悲从中来——
这个冷酷无情的地方,居然连包子都要卖四文钱!是要排挤外地人的意思吗?苏雪鸿叹了口气,算了,吃馒头吧。
苏雪鸿兀自往外走着,冷不防有只手一下抓在她肩膀上,她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想侧身飞起腿踢回去,却在听到对方的话时及时忍住了。
喂,小妞,没听见我家少爷在叫你啊?”
调戏?居然是调戏!玉皇大帝西天佛祖,活了十七年,终于有人调戏她了!苏雪鸿转回身,看见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正撑着伞努力做出凶恶的表情,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一个穿着与体型都很富贵的胖子从那小哥身后走上来,抽了那小哥一巴掌,顺便将伞夺了过去,“大胆的东西,谁准你对这位姑娘如此无礼的!姑娘,下雨天为何不撑把伞,若姑娘不介意……”说着就向苏雪鸿那边靠去。
苏雪鸿马上一脸嫌弃地躲开:“姑娘我很介意。”
胖子涨红了脸,边要抓人边骂道:“不识好歹的小贱人!”
苏雪鸿既委屈又伤心,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哪个不是长了副好皮囊,上次师姐还向她炫耀了自己如何周游在那些赏心悦目的痴汉之间,言语之间直指她之所以还未有人来调戏是因为魅力值太低。果然,她只能引来这种胖子级别的货色吗?
苏雪鸿越想越不开心,于是打折了胖子的猪蹄,对方一声痛呼惊天地泣鬼神。
皇城乃天子脚下,高官云集,一块板砖掉下来,随便就能砸中个说得出名号的人物。四周很快就有人认出那胖子是丞相之子,认为此时正是攀关系的好时机,呼朋引伴就要帮着抓人。苏雪鸿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太妙,逼开靠近的几人后,沉膝运气,一跃而起,点着路人们肩头逃之夭夭。
身后的叫骂声渐渐远去,苏雪鸿估摸着甩得差不多了,回头却瞧见一个黑衣青年在后头一声不吭不远不近地跟着。
青年虽然一身低调的黑色,料子却是极好,广袖随风翻飞,隐隐折出冷光,显然用了银丝滚边。此人身材高大,肤色并不像方才那群纨绔子弟般苍白,而是阳光久晒过的微黑,五官出奇的深刻,一双眼睛生得尤其好,点漆一般,大夜晚映着烛火,衬着阴影,效果很是惊悚。苏雪鸿这一乍眼看去,刚好跟那凛冽的目光对上眼,吓得差点栽了下去,几近到底的力气又生出了几分。
青年皱了皱眉,“停下——”
他的声音隔着人群传到苏雪鸿耳中。
哦,这逆天的内力。苏雪鸿心中一阵羡慕妒忌恨,正想再发力,突然发现前面多了点东西,一下撞了上去,随后被别人带着落地。
苏雪鸿还没把自己的脸从柔软的布料中拔出来,额头下一阵微微震动,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姑娘为何越叫越跑?”
苏雪鸿晕乎乎地抬起头一看,果然是那个黑衣青年。在镐京里认得出她的,估计就只有骠骑将军府了,加上这武功,这气势,估计十有八九就是李勤武。她没好气地说:“你不追我我会跑吗?”
李勤武默默地看着她头顶上那块微微颤动的羊皮纸,“你打伤了人。”
“喂,你讲点道理,”苏雪鸿愤怒了,“他调戏本姑娘!”
李勤武不为所动:“你说反了。”
苏雪鸿:“……”
就这说话的一阵工夫,不远处出现骚动,原来丞相家的胖子已经组好团准备追上来。苏雪鸿心里大喊倒霉,跑是没力气了,准备找地方藏,李勤武眼明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你打伤了朝廷命官。”
苏雪鸿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朝廷命官你个头,按你这么说,我还是郡主呢,你怎么不放手!”
尽管在旁人看来,他们的对话莫名其妙,但李勤武却是非常明白,他甚至觉得,如果对方真的是苏雪鸿的话,那这极有可能是她试探自己的一个方式,因为古往今来无数贤者能人都会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方式择主。
如果要形容苏晋阳其人,天下人大概都只会用以下四字:诸葛再世。此人曾被先皇亲封为定江侯,二十年前突然归隐,他只能查到一丁点关于他的消息。比如说,苏晋阳有一个叫苏雪鸿的独女。
从记事起,李勤武就从父亲那里听到过关于苏晋阳的许多传奇事迹,以及苏晋阳研究的许多复杂武器,所以李勤武一直派人暗中寻访苏晋阳的踪迹。只要留住了苏雪鸿,与苏晋阳相见的梦想将不再是梦。
李勤武仍旧拉着苏雪鸿不动如山,“你如何证明自己是苏晋阳之女?”
苏雪鸿用自由的那只手摆了摆食指,轻蔑道:“你当我是苏雪鸿也好,南宫雪鸿也罢,老娘才不管你信不信。你只要知道我手上有改良过的连弩制作图就行了,我要用它交换你府上一双琉璃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