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褚作风强硬，不给百官反驳的机会。
如果此刻摘下乌纱帽走人，无疑是丢了饭碗，只能回家种地去了，尽管有些官员默默感叹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忙起来不好过了，但还是没有辞职不干的想法，毕竟在朝为官是他们寒窗苦读多年的梦想，过惯了官老爷的日子，又有几个能甘心回到家乡去务农？
“没有？”北冥褚点头道，“好，很好，朕心甚慰。那诸位以后便好生干好自己的本职之事吧。”
北冥褚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百官低着头，鸦雀无声，气氛莫名的有几分尴尬。北冥褚看着他们，片刻，又开口道：“因为朝堂官员削减，所以朝中官职会有所变动，究竟如何变动明日早朝朕会命人公布出来。再者，北冥孤。”
“臣弟在。”北冥孤拿着玉笏上前一步。
北冥褚又一摆手，太监即刻会意，端着早就预备好的亲王印玺走到北冥孤面前。北冥褚指指印玺：“这是朕给你的。从即日起，加封四皇子北冥孤为靖亲王，兼任征北大将军，统领六军对抗狼族。靖，意味平定叛乱，朕希望你数月之后能带着胜利的消息归来，朕到时亲自去城门口为你庆功！”
“多谢皇上。”北冥孤结果印玺跪下谢恩。
北冥褚继续道：“现在时局混乱，朕就不为你举办亲王加封仪式了，但朕允诺你，等你得胜归来，朕亲自为你和纳兰太傅主婚，为你庆贺，可好？”
北冥褚的意思是，他要为他和纳兰悠悠赐婚，并且为他们当证婚人，皇上赐婚又亲自主婚，能有一项便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北冥孤感激道：“多谢皇上成全！”
“时不我待，靖亲王早日启程吧，安心作战。”北冥褚特地叮嘱他“安心作战”，就是在告诉他，他会在后方稳住朝政，绝不会因为京城内政干扰道边塞作战。
“是！”北冥孤响亮应道，领命退下。
北冥褚整肃好朝堂之事，又赏赐王阳，加封北冥孤，朝堂之上瞬间清爽起来，他象征性地问道：“诸位对朕的安排可有什么意见？没有意见便好生执行吧。”
众臣子只能应声答应，北冥褚询问道：“可还有事要奏？无事便退朝吧。”
北冥褚下朝之后，屏退左右独自坐在御花园中发呆，他低头看看身上这件金线织就的龙袍，忽然觉得十分好笑，他曾经做梦都想穿上这件龙袍，坐在万人之上的位子上。他曾为此培植势力，与兄弟对抗，想尽办法的抱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也曾真心实意地去体验民生疾苦，想给天下百姓更加安稳富庶的生活，也曾以为，自己永远无缘于这个位子，自暴自弃，对所有事都无心管理。
而到最后，这件衣服兜兜转转还是又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想要这个万圣之尊的位子，也不记得现在又穿上这件龙袍，是想为合乐报仇还是想实现自己的报复。
或许，自己真的只是想为合乐报仇，让那些置合乐于死地的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纳兰悠悠缓缓走到他身后，看到他在发呆，也就一直站在他身后不动。
“你来了？是有什么话想问朕，或者跟朕说吗？”北冥褚许久才开口问道。他曾经很喜欢这个姑娘，她很独特，很有性格，也很聪明。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他也明白了，很多事情是不能勉强和强求的，对纳兰悠悠的感情也不再是占有。
纳兰悠悠就在他身旁的石头上随意坐下，支着脑袋看着他笑道：“你用这么快的速度让大臣们对你服服帖帖，真厉害。”
北冥褚自嘲的笑了：“这有什么厉害的，朕有权，有兵，由不得他们不服帖。”
“昨天北冥孤还说，今天要血染大殿，没想到你就真的处决的了三十几个朝廷官员，”纳兰悠悠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也极为震惊，“你们兄弟之间还真是了解。”
北冥褚目光疲惫温和地看着她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很暴虐？新帝登基，应该大赦天下已示宽容仁德，但是朕却大开杀戒。还是你觉得，朕因为合乐的事情，心里不舒服，所以报复在这些朝廷官员身上，有一点小错误就抓住不放？”
纳兰悠悠摇摇头：“都不是，我相信你做的所有决定都是经过深刻的考量，有你的道理。”
“你这样想，天下人不会这么想，”北冥褚讥讽地笑了，“你要知道，德政，以德服人只能在太平年代拢住人心，这是种慢法子，现在这样混乱的局面，根本不能用仁德来治理，一旦仁德便会助长不安分的气焰，人，总是在为自己的利益不断谋划。所以，朕只能用武力震慑，让他们人人自危，才能井然有序。”
北冥褚对纳兰悠悠说出自己的用心良苦：“况且朝中冗官现在也已经很久了，因为各方利益牵扯，父皇一直没有裁减官员，进行治理，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快刀斩乱麻，不去想那么多的后果和党派，说不定反而能收到不错的效果。”
纳兰悠悠欣慰地笑着点头：“我就知道，你会是个优秀的帝王，中原一定能在你的治理下越来越好。”
“你是来跟朕道别的吗。”北冥褚已经猜出了纳兰悠悠此行的目的，明天北冥孤就要动身前去战场了，她一定会追随他而去。
纳兰悠悠笑着打趣道：“对啊，之前对皇上多有得罪，还希望皇上不要放在心上，原谅小女子的冒犯之举。”
北冥褚低头笑了，他抬眼再看她时，眼里充满了悲伤，似乎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悠悠。”
“嗯？”她察觉出北冥褚有些不太对劲。
北冥褚眼里居然沁起薄薄的水雾：“我们会是朋友吗？”
纳兰悠悠笑颜如花：“当然。”
他听到这两个字好像瞬间放下心来一样：“朕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朋友，他们不敢跟朕交朋友，朕也不愿意跟他们交朋友，朕一直带着嫡长子的骄傲，时至今日才发现，朕或许错过了许多。那时候觉得四弟是个很傻的人，甚至有点瞧不起他不务正业，整天就知道玩玩乐乐，现在才发现他才是我们几个兄弟里最明白的人。
“如果再让朕选择一次，朕一定会带阿梅回中原，少结些仇家，少参与些争斗，看着合乐一点点长大。”
纳兰悠悠竟不知什么言语才能安慰此刻的北冥褚，或许只有如他这般经历过几次彻骨的背上，再坐上万人之上的高位的时候，才更能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
两人就这样静默了片刻，纳兰悠悠开口道：“你会遇到下一个值得爱的女子，陪你共度一生。”
“但愿如此。”北冥褚向她承诺道，“希望你们早日凯旋，到时候朕会履行诺言，亲自为你们证婚。”
北冥褚扯出一个微笑，纳兰悠悠看到重新“活”起来的北冥褚，心里也十分踏实，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能面对现在的自己也是一件幸事。
北冥褚公务繁忙，又刚刚称帝事务繁杂，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纳兰悠悠与他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她放慢了脚步走在这皇宫之中，倒不是因为风景别致所以缓慢前行，而是因为每一步都觉得沉重。
她不由驻足在一处宫殿面前，那时北冥语的寝殿。
看到这座宫殿还如往日一样伫立在这里，她仿佛还能听到北冥语无忧无虑咯咯的笑声从宫殿里传出来，在她耳边叫着“悠悠，悠悠”。
她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里面的宫娥很少，只有一两个还留在殿内每日打扫一下卫生。殿中的宫娥调换了几次，她又离开中原许久，已经没有宫娥认识她了。
一个粉衣宫娥见有人进来，上前问道：“请问姑娘找谁？这座宫殿里已经没有人了。”
纳兰悠悠礼貌地点点头：“我知道，北冥语嫁到狼族和亲已经半年多了。”
宫娥见她对宫中事物还算熟悉，而且直呼六公主大名，不由问道：“敢问姑娘是……”
“我是六公主未出阁时的太傅，纳兰悠悠。”
宫娥连忙向她行礼，她虚扶着拦住道：“不必多礼了，六公主都已经走了，我这个太傅也没什么用处了。你们不必管我，我一个人走走便离开。”
宫娥应着“是”退到一边继续打扫卫生。
北冥语虽然离开已久，但她的宫殿还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想来皇后应当十分思念她，所以才会命人时常过来打扫，或许偶尔也会过来坐坐。
大殿里，北冥语临走前赠给她的那架古琴还摆在桌子上，因为当时拿着不方便，她便暂时没有带走，后来也一直没有机会拿走这把琴。
也多亏了她没有带走，才能再次见到它，否则纳兰府被贬黜，举家搬迁到江南，她又刚好被掳掠走，这把琴一定会被弄丢。
她坐到古琴前，手指抚过琴弦，挑起一个琴音。音色还是如此醇厚，可她却忽然没了勇气再挑起下一个音符。上一世她极少有这样物是人非的感觉，就算有，那时的北冥晔陪伴在她身边，她也觉得一切都会过去，她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直到北冥晔和纳兰菁菁陷害她死在棺中，她才燃起悲愤和恨意，一瞬间体验到心如死灰的感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永远不会忘记。
但此刻眼前的这番景象，虽不会让她像那时那样燃起熊熊怒火，竟让她有些不忍心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罢了。纳兰悠悠起身离开了皇宫，明日，她又要离开中原之地了。
一大早，北冥孤与纳兰悠悠便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
他们当日两人两马而来，没有拖沓的人马跟随，北冥褚行动不便，也不再兴师动众的亲自摆酒相送。
天亮透的时候，北冥孤与纳兰悠悠两人便骑马出城。他早就挂心着边疆的战事，但好在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并没有边疆的消息穿过来，没有消息往往就是最好的消息。
二人疾驰出城，绝尘而去。
北冥褚就在城墙上，目送着他们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北冥褚才收回目光。
小太监问道：“皇上既然想送靖亲王出城，为何不直接去他府邸，要在这里迎着冷风看他们出城。”
“朕何必去徒增离别的伤感，给他增加负担。”北冥褚双手转动着轮椅的车轮道，“罢了，回去吧。”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