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夕,一束太阳光冲破了黑暗,暖黄的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带来了些许的光亮。
额娘身边的水仙姐姐明明仔仔细细的嘱咐了奶母,马车颠簸,路途遥远,夜里风大且凉,路上一定要抱紧大小姐。
但是奶妈嫌抱着她睡觉太累,把她随手安置在凳子上。
虽然铺了厚垫子,还是有些硬,昨天夜里很晚才睡着,今天早上很早就被折腾醒了,全身酸疼,她身上就盖了一层棉被,手脚亦是冰凉,艰难的活动了下身子,半眯着眼睛看着奶母。
但是奶母似乎并没有发现她醒来了,自顾自的靠在马车上和小丫头子善儿小声说话。
这会儿路上没人,格外的安静,两个人的话一五一十的全部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二夫人生了两个儿子,又生了两个女儿,她娘家哥子如今是朝廷的大官儿,据说是三品大员呢!咱们国公也不过是一品大员加封辅国公。
别看是个妾,娘家势大啊!
大夫人在盛京养病这些年,府上都是二夫人当家,听说家里的奴仆都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老夫人也被她哄得只听她的话。
如今咱们国公府只知道二夫人,都不知道大夫人,如此的风光。
再看看咱们,大夫人过门儿到现在,统共才生下大阿哥和大格格。
三年前大舅爷在岭南吃了败仗,死在了岭南,一家子病的病死的死,竟然就这么败落了。
如今莫说请娘家人撑腰了,去年大夫人娘家母亲去世,还是大夫人贴的丧葬银子,咱们现在回去还有咱们站的地方没有了!”
“我怎么听说不是战死在岭南,而是勾结岭南土司,是朝廷派人去把他给杀了!”
善儿立刻说道:“这种叛国贼,谁沾上可都没出头之日,趁早儿远离!”
“总之就是死了呗!”
奶母王氏不太才不太在乎那个什么舅爷是怎么死的,就怕自个儿沾上他们。
“那倒是!咱们以前在盛京关上门来过日子好歹还是个主子,到了京城有老太太和二夫人,只怕连奴才都欺负咱们呢。”
大夫人是个不中用的,生了大阿哥之后,不但大阿哥早夭,她自个儿的身子骨儿也不行了,一直卧病在床,延医问药多年。
大金从盛京迁都京城那会儿,一家子都跟着到了盛京,唯独大夫人身子骨儿太差,在前往京城的路上病情加重,不得不带着大格格返回盛京。
这一回去可就再也没机会来京城了,眼睁睁的看着二夫人一点点儿做大,现在大夫人虽然是正妻,二夫人不过是妾室,现在谁还把正房太太放在眼里。
“你不用担心,老子娘都在庄子上给府上看庄子,上次二夫人还夸你哥子得力呢!
你到了府上,就可以去求二夫人,让她给你分个好点儿的地方,最差也能跟着老子娘去河北的庄子上当差。
不像我,做了大格格的奶妈子,一家子都跟着大夫人,如今大夫人这般,我们一家子都跟着倒霉,一点儿退路都没有。”
善儿脸上有了些笑容,看奶妈子愁眉不展的样子,脸上抑制不住的得色,笑着说道:
“二夫人挺喜欢我老子娘的,上回还跟我老子娘提起我来了,不过到底怎么安排,还是要看二太太的意思,说不准的……”
奶母王氏立刻奉承起善儿:
“你跟大格格这么大的时候,我就见过你,模样生得好,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果然不错。
咱们好歹一块儿服侍大格格这些年,你可别忘了你婶子,得了好处也记得提携我!让我跟着您沾沾光,你们吃肉,也好分一口汤与我!”
别看她比善儿大了二十多岁,对善儿可是十分谦卑!
善儿连连点头,笑得春风得意:
“咱们认识这么些年,素来交好,您素日里对我不错,我当然不会忘了您。
我额娘跟二夫人跟前的刘妈妈交好,到时候我带您去拜见她,您是大格格的奶母,一时半会儿倒也不好动,不过好好谋划,你女儿银姐儿能寻摸个好去处!”
两个人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祁澜月已经醒了,或者也觉得她年纪小,不过是个任人拿捏的,也不怕她听见。
澜月今年才八岁,不过她自小就聪明早慧,自从三年前几个舅舅接连出事之后,国公府那头儿对盛京老宅子越来越冷淡,起先桌上山珍海味摆不下,各色皮草锦缎穿不尽,阿玛也时常来信。
渐渐地京城那头信件越来越少,寄来的银子也越来越少,生活条件也就越来越差,到如今就连普通的鸡鸭鱼肉都是稀罕物了,一件衣裳穿两三年,下人们开始说一些闲言碎语。
她年纪小,许多事情尚切弄不明白,母亲又有意瞒着不告诉她,闲言碎语听多了,拼凑起来,她心里面也大致晓得些什么了。
这会儿也只是冷笑一声:
“善儿,我打小儿读书,教书先生就说人往高处走,你觉得二夫人那头儿好,我也不拦着,你这会儿想走,下了马车,那便好走不送。
至于奶母您,如今我年纪大了,也不需要吃奶了。
您有了好前程,我也不拦着,您跟了我这些年,我这个做主子的,也不愿意为难你,典身银子我也不要你的,回头儿我上额娘那里把你的卖身契拿了来,你带着卖身契走吧!”
“我的姐儿,你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忽然起来,倒吓了我一大跳!”
奶母王氏忽然听见祁澜月说话,立刻掉转头来,看见祁澜月瞪着大眼睛躺在凳子上,凳子有点儿短,她的小腿便吊在空中,身上盖的被子也垂下来,落在了地上。
祁澜月掀开被子站了起来,眼神儿带着倔强愤恨,直直的看着她们二个。
她不过八岁,身段儿却十分高挑,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们,薄唇抿紧,看起来十分严肃,有小大人的模样,虽然还未梳洗,头发略与些散乱,不过国公家的嫡长女通身的气派,倒也有些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