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托与眼前,孙裂注目而视,畅想无边,感悟生死自然,生机绵延。人说一叶障目,不过是人们心中的自我束缚,若愿看到,遮目一叶便是一界,岂有遮目闭识之理。
良久,孙裂从空明感悟中醒来,身形不动,抬头打量着眼前的遮天大树,那伞状树冠在徐风中婆娑摇曳,深深植根与地下的树干却岿然不动,一动一静,如此协调自然。
玄冥金刚见孙裂醒来,托叶之掌轻柔拢合,猿臂划动,手腕轻缓带动翻转,便将那片青叶轻飘飘送到了身后大树下,叶落归根。
孙裂余光中,玄冥金刚动作挥洒自然,灵动飘逸,韵味美到极致。这动作出自一只通背白猿之手,着实让人诧异,孙裂倒是习惯了,通背白猿早就带给他太多惊奇。
玄冥金刚做完这些之后,折身回走,几步便到了树下,孙裂也跟了过去。玄冥金刚此前收拢的落叶原来早就堆在一起,此刻他单脚急撩,从那叶堆上空带过,叶堆升空而起。玄冥金刚脚下不停,抬腿撩起,扭动腰身,大开猿臂,身形转动间,落叶随之飘舞。
落叶环绕周身,徐徐而动,似水流般飘逸,玄冥金刚转绕身形几圈,本身形飘逸,忽然周身气息突变,身形猛的一顿,双掌直撑,环绕周身的落叶便四散而去,均匀地洒落在大树之下,看不出丝毫人为扰乱过的痕迹。
这一套动作先缓后急,气机也是从连绵到断然了结,似乎演示的便是玄冥之法不仅可以连绵不绝,也可猛然爆发,将周身之力爆发于瞬间。
看的孙裂心旷神怡,心头妙意涌来,技痒之下便要试试。他提灌真气双掌内劲发力,拍打树干,这一掌打出,方才觉这树干的厚重,也只是微微能感受到丝丝晃动,抬眼望去,头顶也仅有几许落叶缓缓洒落。
这才明白,玄冥金刚用力之强、之巧。不再细想,眼见落叶即将临头,孙裂深吸一气,周身气脉连贯纵横,并不单单只是灌注脚下。心脏被气脉牵动,砰然勃发,孙裂却保持神思敏锐淡然,并没有因血脉而心神大动。他眼神空然而视,余光中,周遭一切变得缓慢,似乎时间已经停滞,落叶也停留在了空中。这般也是运用了化生境的妙意,也算修习循序渐进了。
孙裂动了,气脉连贯下,周身早成一气,他似风一般闪动在片片落叶周围,树下便闪动起孙裂拿捏树叶的种种瞬间身影,有的侧身伸手,有的转身急撩,有的弯腰直捞,有的仰头轻托……虽身姿百态,却无半点牵强之意,似乎一片片落叶本就该有着自己的拿捏方式。
玄冥金刚见孙裂如此,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见只剩下最后几片落叶,孙裂便可大功告成,奈何腹中气息将尽,孙裂不得不呼气急吸,这一呼一吸间,神思涌动,气机也中断再生,身形顿消。
孙裂捏着手中落叶,大口喘息,无奈地望着剩余几片落叶缓缓落地。他也不气馁,如今他凭闭吸强行让气脉连贯一气,短时间内达到了玄冥之境,却不能持久,也合该有此翻。也是孙裂境界低,若是到了凝丹境,那自然无此阻碍。
若要完全遁入玄冥,当要将一呼一吸,每日的一举一动都练入玄冥中,玄冥之意放可随心而发,到时神思飘动而不折、气脉流畅周身而连绵,身形自然随意而动,神速大成。孙裂如此想来,这玄冥到颇有炼气境意动期的韵味,只是远超意动境的一念而动,达到了心念不停,气脉不止,身飘神速的超凡地步。
想到此,孙裂有些吃惊,修者一途,本就有炼体、炼气、凝丹、凝神、化神、元婴、合体、渡劫、大乘九境,此前天枢位霸体金刚的硬抗修炼便让他肉体强度再上一层楼,便似炼体境强髓期时的肉身蜕变。如今玄冥之意又似意动期的强化,让他不禁猜想,这七星猿关卡暗合修炼九境,但又不一一对照,颇有些神奇,似乎有些玄之又玄的奥义在其中。
若是这七星猿的修炼是修炼九境各个重要关卡的着重修炼,那布这七星阵的人,倒真是煞费苦心了。想来若孙裂通过了七星猿的考验,那对以后的修行必然大有裨益,一时间跃跃欲试起来。
这也难怪,大多修者都有宗门或者长辈指点,很多路,都不需要绕弯。孙裂不同,他依仗的只有一部青神诀而已,虽然法决高明无比,但也全凭自己领悟,如今这七星猿亦师亦友地切磋指引,让他受益匪浅,似有师傅在一旁指导一般,总有新的感悟,心下也是庆幸。
若说原先他尚且怀疑自己选的路,那现在,他终于坚定下来了。果然天下所有的付出总会有结果的,不管如何,最后的你总会看清楚,也不枉劳碌一场……
刚入谷时,孙裂尚时不时惦念着山人,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她身边,看看她,只是看看她,便满足了。奈何自身修为低末,便也了断了心思,强压念想,入谷闯关磨炼。而此时,他真正安心了,对山人的惦念还在,只是彼此同为道修,真正闯过了这里,修炼了身心,方才算是真正接近她了吧。
七星阵此刻在孙裂眼中,便像是那迈向山人的台阶,他会一步步脚踏实地地走向山人……
收了心思,定了心神,时不我待,他再一次投入了接落叶的修炼中。此前闭吸勉强感悟了玄冥之意,如今他要试着在缓慢呼吸吐纳交替间,做到心神不间,气机不断。说来容易,但对心神与气脉的控制要求极高。
孙裂一次次拍打树干,一次次闪动身形穿越在散落的树叶间,耳力目力高度集中,呼吸缓慢异常,以免牵动内息,而扰乱气机。
孙裂越是如此做,越是不得其法,数日的苦练,虽然技巧身法越发熟练,可依旧无法做到心神专注,气机不断。这一切玄冥金刚都看在眼里,多日来,也无甚提点暗示,每日就这么躺在周边草地上,嘴里叼着根草,晃着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看着孙裂苦练。
孙裂也是无奈,摸不着方向,也不好意思开口,那玄冥金刚在自己眼中已经披上了“师傅”二字的外衣,如今这般便似徒弟愚钝,怕师傅责罚,只能埋头苦练了。
又是数日过去了,孙裂身法技巧已经练到了极致。如今以玄冥金刚境界也只能模糊望见孙裂触碰树叶的瞬间了。而孙裂依旧不能畅通自然地将气脉贯通一气,玄冥金刚本知道原因在哪里,是时候引导一下了。
这日,孙裂再次拍打树干,树叶四散而落,他身形急闪,将片片落叶拿捏在手中,然而,他还是失败了……也是巧合,恰巧一片落叶飘到了玄冥金刚眼前,它似乎也在等这一时刻。
只见玄冥金刚依旧头枕单臂躺在地上,它单指环绕落叶轻轻挥动,那本飘落的青叶顿时止住了落势,随着玄冥金刚手指挥动,自由自在地飘动着。
玄冥金刚脸色祥和,饶有兴趣地耍玩着那片青叶,看的孙裂目瞪口呆,他终于知道自己哪里出错了,那便是心境。
他虽一心苦修,但缺少了一份自然而然的心境,强行去稳定心神、强行去拿捏落叶,如此刻意为之,本就失了那份随心而发的自然,故此做不到贯通一气。
玄冥金刚初始便在蝶群中暗示过他,奈何孙裂后来便完全沉浸在身法、气脉贯通之上,岂不是愚蠢之极。
孙裂此刻心中明朗,他双掌灌运真气,缓缓贴在树干上面,原先无数次拍击,他都忘记这大树也是活物了,双目紧闭,孙裂静静感受树干的生机,只觉枝干内生机勃然而发,根下水分给养缓缓供于上方树冠,而树冠经枝叶萌发的给养又缓缓流向根部,如此互通有无,互辅互助,千丝万缕,牵连不断,不正是玄冥生机气机不断之奥妙吗!
孙裂心头震动,修者强为,终是失了自然之道,这一草一木本就暗合天道,自己却被困在一叶之后,当真愚蠢。此前也算仔细观察过玄冥手中那片青叶,到是疏忽了此意,可见人当三省其身,若不如此,定有其失。
了悟了此间,孙裂遁入了玄之又玄的境界中,眼前的一切又鲜活起来,他玩乐般一掌内劲注入树干,那树干晃了晃便散落些许落叶下来,孙裂盯着落叶缓缓飘落,再次细想落叶的前世今生……
落叶初萌,受恩与枝干、天地,勃发间向阳而生,回馈于枝干,壮大根基。等秋风萧瑟,无力回报之时,便悄然飘落,葬身泥土,最后一次馈赠灌木、大地。带春风抚面之时,又重新萌发于枝头,一次又一次轮回,见证了春秋大地,万物枯荣……
想到这里,孙裂出奇的平静,死亡,不再可怕;新生,却难能可贵。
如此心境下,孙裂运转青神诀气灌周身,鼻间一气,吸纳,本就是为了呼出,而呼出,本就是为了吸纳,一时间呼吸成一贯之气,再无分别……
抬头打量之时,落叶方至。孙裂身影消失,落叶一片片也随之而空,待孙裂再显之时,身前叶堆高筑,周身已是空空如也,唯有清风拂面,灌叶婆娑。
如此这般,正是彻悟生死,方入玄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