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渊没想到这个故事就如蹩脚的小说一样迎来了转折，就好像作者急着完结一样，上一秒还在欢快的说着剧情，下一秒就把人全写死了。
“......”
白渊有些语塞，他没想到萨莉卡的故事结局来得这么快，戛然而止的话题把他刚刚准备好的说辞都给整没了，沉默半晌，白渊才按着萨莉卡的脑袋随意的揉了揉。
“那六个音节就是他们的名字。是我当时脑子还全是酒精的时候回响着的东西。”
萨莉卡拍开白渊的手，靠在椅子上把头扬起来俯视着白渊，不过很快，她又低下头站起身来：“车来了。我们走吧。”
“哦，哦！”
白渊一愣，萨莉卡已经走进了电车里，步伐平稳，一看就是醒酒了。
“整半天讲故事就罢了，还完结这么快。”
无奈的叹了口气，白渊赶紧踏入即将关闭的电车门，刚抬头就对上了萨莉卡有些泛红的眼睛，她坐在尚显得空旷的车厢里，静静的等着白渊走到她身边做下，才轻轻的靠上了白渊的肩头：“你不安慰我一下吗？”
“不安慰。”
“为什么，当初七羽姐不是因为被你安慰了之后才黏上你的吗。不然不管怎么看，你都没有老哥吸引人。听他说，他当年可是有追过七羽姐的。”
“你别信宙斯那张破嘴瞎扯。”
白渊苦笑着摇了摇头，引来了靠着他肩头的萨莉卡不满的哼声，“当初宙斯压根没空追七羽，他正在努力争取赫拉的原谅呢。而且我和七羽的关系...没那么简单，不是单纯的依赖或者是关系好，也不是你们这些人瞎传的恋人。”
“即便如此，安慰我一下又会怎么样。”
萨莉卡不满的缠着手指，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向白渊展现自己属于女性的一面，平时两人的相处更像哥们，这让她有些拘束，连回忆中带出来的悲伤也被冲散了许多。
“大家都彼此彼此，安慰个啥。”
白渊偏开头，低沉的声音通过身体传到了萨莉卡那边：“永生种不都这样？明明还没有足以控制能力的心智就能肆意动用我们那不合常理的权能，能够在初生时代就遇上成熟的同族获得健康的引导这种事情，除了北风那个幸运傻瓜之外我还没见过第二个。”
“我知道。但是，算了。”
两人的话题就此止住。
第三个站过去之后，白渊才把一直偏着的脑袋转正回来，僵硬的脖子发出一阵咔哒声。
萨莉卡已经睡着了，酒精留下的效果虽然已经消散了大半，但是没有刻意清除的最后一丝效果还是让她嘴角流出了一条晶莹剔透的细线，笔直的落在了白渊的衣角上。
眉头跳了跳，白渊随手从空气中拽出一张抽纸把萨莉卡的嘴角擦干净，然后又把抽纸扔进了空气里。
他全然不用担心被其他人看见，因为一直都有在身边流转着“暗示”等级的权能，这是保证生活在人类社会以普通人身份生活的必要措施，不然几十年不变的容貌即便到处搬家也会被人发现异常，而且身份证也难搞。
萨莉卡一直都没有像他们一样进入普通人社会的原因终于清楚了。虽然白渊早有预料她的过往不会很轻松，但是没想到萨莉卡居然是亲手导致的至亲之人的死亡。这样的伤痛自然会让她刻意避开普通人的社会。就好像自己一直在刻意，甚至是费尽心思的进入人类社会一样，这都是源自于初生时代的执念。
白渊轻轻的抚着萨莉卡的发丝，像安抚做噩梦时的皓夜一样，权能引起现实反应产生的迷雾就轻薄而柔和的流转在她的身周，悄然抚慰着她的梦魇。
应该在做着不是很轻松的梦的萨莉卡渐渐的松开了紧紧皱在一起的清秀眉毛，隐约间好像听见了北风那个傻子的笑声，那清爽又傻气的笑容让萨莉卡也不禁莞尔。
那只是过往的云烟，不能与之过多的纠缠。
白渊深谙着这个道理，并不断的把这个想法传授给身边的永生种们：梦境之中，总会有精彩而快乐的未来在等待，曾经的痛苦过往将被刻意制造出来的梦境所掩盖。这样子，被梦境所迷惑的人总有一天会意识到过往的痛苦终究已经是过去，未来虽然渺茫，但是好歹还是个盼头，而且也不得不去面对。
......
昏暗的天空，熟悉的空气却不知为何有些刺鼻。
“又梦到这里了吗。”
萨莉卡都不用环顾四周就能够理解这里是哪。
这是她的噩梦之中，是过往的回忆的具现，也是能让她如此事无巨细的阐述那时场景的起因。
这场梦，自多年前就已经伴随着她，毫无夸张，毫无波动，就那样静静地把当时的故事再度重现在她的眼前。
她挣扎过，愤怒过，以无尽的雷霆摧毁过。
但是最后就只能这样站在这里，因为无论她做什么，永生种那强到诡异的感知所记录下的故事都会照常的发展下去。
她现在都已经不会再像曾经还未放弃时那样扑到镇上让薇拉她们逃走，她们只会遵循着自己的记忆去行动，任何外力都无法干扰她们。
除了白渊的能力。
她很清楚，这场梦可以由白渊之手变成美梦。
但是她一直不敢，甚至在知晓了白渊权能的第一时间不顾两人的关系尚处于初识就生硬的告诉白渊不能进入自己的梦境，因为她害怕自己看见了这个梦境变成一场美梦之后就会忘掉那份罪孽。
幸好白渊早就已经成为了一个擅长于尊重他人的人，他从不会去窥探他人的秘密，也确实没有入侵过自己的梦。即便曾经在他眼前睡得泣不成声，他也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握着自己的手而已。
可是那份贪念却终于决堤了。
萨莉卡明白，知晓了白渊的权能的当时，她心中那份逃离的想法就成为了一声响彻灵魂的尖啸，变成了一道足以摧毁一切的洪流，连带着她的理智都可以摧毁的巨浪。
“果然酒后误事啊......”
有些自暴自弃的萨莉卡放开了对梦境中身体的控制，意识回到了朦胧的睡梦之中：那个梦境就将这样发展下去，然后在最后的毁灭时醒来。
一如往常一样。
“萨莉卡，看，这是什么？！”
薇拉自储物的戒指中翻找半天，然后欣喜的扬起头来，把一个袋子掏了出来：“是内衣诶！我这么大就只在城里的商店外面看见过！而且还是崭新的！”
自夜晚的寒风落到地上的盒子中偶尔会有这样珍惜的物资，人们不知道它们从哪儿来，但是大家都相信这肯定是“神明奥拉尔坎”的造物，是他把天国中的珍贵物资送给了地面上的人们，得到他的馈赠的人们才能得以生存下去。
这样的东西薇拉的父亲也不是没找到过：他娶到薇拉母亲的时候就是用一套“精致”的内衣作为的彩礼，然后薇拉的奶奶又把它交给了薇拉的母亲，最后，诞生时单薄瘦弱的薇拉就得益于那一套内衣换成的优质粮食的哺育才得以健康成长，而且还比同龄的孩子们都要长得好看，因为粮食里的营养高得太多。
可是在那戒指里，却有数百个精致的塑料袋装着这样的珍贵物品。
“啊~爸爸去年说我出嫁的时候他就用积蓄给我买一套，不过我觉得城里的东西都没有这个好看啊~”
说着，薇拉不断凑近她那有些醉意的好友，“萨莉卡~~~”
“薇拉，下次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说，我又用不完，再说了，”萨莉卡看了一眼薇拉那明明营养不是很充分，但是却长得异常饱满的胸脯，“你拿的那个我根本就用不了啊，大了好多。我觉得正适合你这个肯定能养出一个健康孩子的大女人！”
“啊！哈哈！萨莉卡别闹~我的衣服都要被你扯烂啦~”
短暂的打闹过后，脸颊绯红的两人才微喘着坐回温暖的铁板上。萨莉卡看了看薇拉身上依旧穿着那破旧到四处破洞的衣服，灵机一动，打开了储物戒指就埋头进去。
在薇拉不解的目光里，翻找了许久的萨莉卡就从里面翻出了一条崭新的连衣裙：“薇拉！看！这裙子和你的身材差不多！”
“诶？！”
立刻理解了萨莉卡的意思，薇拉一惊，然后脸上迅速泛起期待又羞涩的神采：“真的可以吗？！”
“不要客气啦！快来！”
简陋的房屋是没有特意用于更衣的隔间的，而且萨莉卡也不是第一次看着薇拉的身躯：明明大家都营养不良长得又弱又小还皮肤枯黄，但是薇拉在衣物包覆下的身躯却白净饱满，虽然脸蛋和双手都因为常年的寒风与翻找物资而显得不是那么完美，但是她本身的美丽却依旧是那么惊心动魄。
肯定是伯父的功劳。
萨莉卡想起了那个憨厚的中年男人，他头上的双角如同他本人一样是朴实的灰褐色，但是却也如同他本人一样壮实而且有一些弯曲，这正好对应了他有些聪慧又强壮的身躯。
他总是镇上收获最多的人，他一次就能拖走一大车的盒子，那可是一般三人才能拖动的拖车。然后又能从盒子里发现一些好东西，正是藉由他的幸运，每次回收盒子的工作中都能从工人们的收入里抽成的车长才与他保持了良好的关系：车长在他的指点和帮助下凑齐了一套的漂亮衣服，成功的追求到了一位城里的小姐，听说那位女士的家庭也相当富裕，他们肯定能有一个白净又健康的孩子。
朦胧中，萨莉卡明白故事很快就要结尾了。
薇拉换好衣裙之后两人再度打闹了一番，把崭新的衣裙揉的皱巴巴的。
“萨莉卡，你今后是要被带走的对吧。叔叔说过，觉醒的幸运儿会被带到神明奥拉尔坎的天国里享受幸福而温暖的生活。”
薇拉有些担忧的看着萨莉卡，“你这么笨，脾气又大，会不会被奥拉尔坎惩罚啊。”
“我。”
萨莉卡还未开口，汽笛声就从外面悠悠的传了回来。时间要到了，从镇子去到洞窟需要走一趟不短的路程，第一趟汽笛之后出发得走到第二趟汽笛响起之后，第三道汽笛之前才能刚好走到。
“我该回去了。”
萨莉卡站起身来，薇拉也迅速褪下裙子：“萨莉卡帮我收起来，我明天再穿一下，真的好好看啊~”
拍了拍有些恋恋不舍的薇拉，两人打闹着奔到楼下：“镇子，谢谢你，我得回去洞窟了，明天再见！”
“薇拉你也要回家了吗？”
一直想让薇拉成为自己儿媳的镇长不舍的试图挽留，还不断拍打着自己的儿子，也是薇拉和萨莉卡的青梅竹马的男生的后背：“你要不把薇拉留在家里过夜吧。”
“爸爸你说什么呢，你喝醉了！你快去睡觉！”
男生脸颊通红的站起来，把薇拉和萨莉卡送到门边：“你们别把他的话当真，薇拉，你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城里人，去那里面享受更好的生活才行。”
“我和萨莉卡约好啦。”
薇拉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悄悄的凑到男生的耳边：“她会帮我们，把我们送进城里的学校，到时候我们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成为城里人。”
“可是我学不懂，我连博雅叔叔教给我们的字都没学会。”
男生却没有开心，只是苦恼的看着地面，不过比两位少女高了不少的他倒是把脸上委屈的神情展露无遗：“我肯定没办法学会技术留在城里的，不过我力气大，以后搬盒子肯定能像陶尔特叔叔那样厉害！到时候我也要养一个像薇拉你一样健康漂亮的女孩！”
“嗨，真是个笨蛋。”
萨莉卡傻眼的摆摆手，挥别两位朋友：“我要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两人也向着萨莉卡挥挥手，“路上小心，别摔啦。”
之后的事情，萨莉卡很清楚：自己回到了洞穴之后就开始酗酒，然后在酒意盛起的时候开始尝试自己的权能，最后一击轰开“天穹”，那是垃圾场的外盖，过量的电流击穿了早已陈腐不堪的内部控制器，于是星球内部那超过了1/7个星球大小的反应堆就开始迅速失控，三十分钟后，星球就会解体，但是在那之前，事情发生的五分钟后，薇拉他们就已经死于失控的辐射与因为重力紊乱而横飞的杂物。
该去看看那个愚蠢的自己了。
萨莉卡试图把视角随着离去的自己移向洞窟的所在，在那里，她可以看见那个愚蠢的自己犯下错误的全过程，然后再度把那愚蠢的姿态刻进自己的心中。
可是，视角却好像卡死了一般，萨莉卡没能把权能移向远方。
“薇拉。”
“嗯？”
男生突然开口了。
薇拉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
“我其实想去城里。”男生一字一顿的说着，“我过去还想和你一起生个孩子，我就算学不会技术，但是我这几年跟着陶尔特叔叔一起，也已经和车长他们打好了关系，我一定能找到养活你和我们的孩子的办法。”
“哈哈，真不像你说的话。”
薇拉一怔，然后笑了笑，“你平时不都是个大傻蛋吗？叔叔还经常说你笨呢。”
“我，现在不那样想了。”
“为什么？”
“萨莉卡，她一定会改变我们的未来。”
不。
我没有。
但是我确实改变了你们的未来。
我亲手害死了你们。
卡死的视角后，萨莉卡已经泣不成声：“我，我也想看着薇拉你的孩子，就算我去了奥拉尔坎的神国也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但是，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