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你去蒸馒头吧,哥哥记得你的手艺。”宋梁溪又出声阻拦,花想容手下一顿,诧异的瞧了一眼宋梁溪,对方也在看她,他笑着与她解释,“嫂夫人,劳烦你跑一趟吧,那位公子想见见你这个救命恩人。”见林楚也跟着点头,她只得答应下来,擦干净手,拎着食盒,“你们慢慢吃。”
那些小工也都是附近的乡邻,有些花想容不认识,倒也见着眼熟,他们也是饿极了的,满满一大盆的大锅炖,被吃下去一半,各个满嘴抹油,“嫂子手艺真好,下回有活还叫我们,就冲这手艺我们不要工钱都值得啊。”
花想容笑笑,那宋梁溪倒是个会说话的,又打发了一个小伙儿出去买酒,几个人一番起哄,哄笑声一片。
院后那间屋子,花想容嫁过来之后,只去过一次,平时堆放了一些杂物,现在都被收拾了出来,放在南角临时搭的棚子底下,她粗略的扫了一眼,大多是陈旧杂物,平时想不起来又舍不得扔的,细想日后也都用不上的,便琢磨着,寻个日子,收拾收拾能卖的都卖出去,也能换个零散银钱,临行前还能给花木槿做身体面衣裳。
“是梁溪么?”屋子里传出来的男声吓了花想容一跳,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得已经进了堂屋,屋子里光线昏暗,那公子也没点灯,就那么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眼睛异常黑亮的盯着她。
花想容被看的别扭,直接背过身去,找了火石,点了油灯,在炕上摆了小桌子,端着油灯过去,那公子才挪了挪身子,勉强靠坐起来,花想容打量了一番,那位公子脸色如正常人无异,手脚都好,也看不出哪处不好,便客气的问,“公子身上可还有不舒服的?”
那位公子倒是大大方方的点头,“睡觉得褥子一股发霉的味,底下的垫子也硌人的厉害,早上醒来腰酸背痛,这屋里背光,我日日躺着也不见阳光,身子不爽利。”
花想容瞠目结舌,她撇着嘴,“荒野山村,农家小院,条件比不上繁华大城市,公子瞧着好了,便找人送公子回去。”
那公子定定地看着花想容,张了张嘴,倒是乖巧的不在言语,等她将猪蹄,和粥,筷子都摆放好,依旧不动,“这是公子想吃的猪蹄,趁热吃吧。”
那公子依旧不动,拧着眉头,心思凝重。
“公子若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站住,谁准你走的。”那公子看着温文尔雅,说话倒是霸道的厉害,花想容慣不喜欢这种被宠坏了的少爷,她语气不耐得问,“难不成还要我喂你不成?”
那公子当真点了点头,“你来喂我。”
花想容转过身,古怪的打量那位公子,见他细皮嫩肉的,想来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叹了口气,“那我去前院找人来喂你。”
公子却是恼了,一拍桌子,粥被溅出来一片,落在公子胸前的衣裳上,瞧着他的脸色顿生嫌恶,手忙脚乱的拍打,却越忙越乱,几次险些将小桌子掀翻了,花想容单是看着便头疼的厉害,大步过去,扯开他的手,扯过来擦脸的手巾,三两下收拾干净,又将小桌子往前推了推,按住公子乱动的手,“你莫不是不会用筷子?”
花想容试图将筷子塞进公子的手里,被人家气哼哼甩到墙根去了,一来二去,花想容便也恼了,恼火的喊着,“罢了罢了,左右也不是我饿肚子,你爱吃不吃。”说罢便走,再不理那大少爷的呼喊,待出了院子,被冷风一吹,她便有些心软了,站着墙外等着那人服软。
沉闷的咚的一声,似乎有重物倒下,花想容大惊,连忙跑进屋子,那公子不知怎么的从炕上滚了下去,一手撑着,像是要去够墙角一双筷子的,看见花想容,气哼哼的将头别过去,身子就靠在炕沿上不动了,地上寒气厚重,公子脚上缠着布条,隐隐有血渗出来,花想容瞧了一会儿,心中懊恼,却知道这白皮公子脾气比她硬的,只能硬着头皮将人扶到炕上。
花想容冷着脸收拾,听那公子又问,“是你救了我,你想要什么?”
“万寿无疆,山河百里,你给的起?”花想容原以为这位公子不过是被宠坏了脾气的,也闹不懂宋梁溪和林楚为何这般看重他,她是不喜的。
却不想那位公子顿时变了神色,一脸阴婺,阴沉道,“是你想要,还是战,林楚想要?”
花想容一怔,她一手掐着腰,眯了眼,“你和林楚认识?”
那公子冷哼一声,向后一倒,靠着枕头闭了眼,从他粗重的呼吸声,花想容知道,他是在生气,也不知道他年纪轻轻的,哪来的那么大火气,她拿着地上沾了灰的筷子去院子里的井边用冷水冲了,甩干了水才拿回去。
那公子看着递到眼前的筷子,也不动,看着花想容眸色发冷。
花想容也是不满的,“干嘛,吃是不吃?”
“你先吃。”
花想容心中骂他有病,倒是加了一大口猪蹄塞进嘴里,入口即化,肥而不腻,肉香久经不散,从舌根到舌尖,花想容吃了一口,却是饿了。
那位公子一把夺过筷子,端着那碗粥,大口的吃,即便如此,吃相倒算的上文雅,花想容就立在一旁等着,等他吃完了,收了食盒,不想多待,那公子却不让花想容走。
“我,我家中还有些钱,你若是想要钱,我日后给你,你若是想要地。”说到这,那位公子顿了一下,“我也可以酌情分你一些。”
花想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不要你的东西,你养好了伤就赶紧走。”花想容并没有伺候祖宗的乐趣。
“我短期走不了得,不过,你放心,我吃了用了的,日后都给你补上。”
花想容连忙摆手,“都是不值钱的,我们农家不富裕,也不差你一口粮食,你养病。”她觉着这位公子脑子大抵有病,说不通,也将不明白,只想着等他好了,赶紧让宋梁溪送走。
“等等。”等花想容走到门口,那公子又气急败坏的将花想容喊了回来,“平日也没人说话,那个宋梁溪话倒是说的多,可惜都是我不爱听的,你留下与这,我说会儿话。”说着,那位公子摸了摸胸口,什么也摸不到,神情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就跟花想容保证,“日后少不了你的,你,你今晚做的猪蹄不错。”
花想容点头,她自然知道,又听那公子说,“明日你换做蹄髈,我想喝翡翠银珠汤,就是上好的猪肉捏着大小一样的丸子,配上梅花似的山药片,用上乘的黄萝卜,翠绿的昆布熬上一整夜。”
花想容翻了个白眼,虽说点头答应了,心里想着明晚指不定吃什么,到时候大家吃什么,这位贵公子就吃什么。
那位公子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菜名,大多都是附庸风雅,是花想容从未听过的,她便想着后院见着几个老柿子,老黄瓜,配个鸡蛋,一块给他炒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儿?”说了半天,他才想起来与花想容问这个。
“民女花想容。”花想容装模作样的欠身行了礼,阴阳怪气的说着,却不想那位公子倒是理所当然的受了,又对花想容吩咐道,“你会做点心吧,今日免了,日后送饭过来,配上两三样点心,你们这里简陋也不难为你们,杏仁枣花糕,桂花糕,椰子酥,青梅杏仁露你随意准备两三样就成。”
花想容捏着衣袖,刚想发作,转念一想,抿唇笑着应下,“知道了,那您休息,我先退下了。”
那公子摸着腹部点头,“退下吧。”花想容临到门口,又听他说,“徐玉修。”
花想容停下,惊讶地回过头,“啊。”什么修一修?
“我的名字,徐玉修,你日后喊我名字吧,公子来公子去的,我也别扭,你也不爽。”说罢,他一翻身躺下了,便不再看花想容。
花想容不明所以,总觉得这人古怪的很,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健谈,十分古怪。
“想容。”远远的林楚也走到后院来了,见着她脸色不好又问,“为难你了?”
花想容没说话,倒是盯着林楚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一汪宁静的湖泊似的,深不见底,她气恼的问,“你早知这样还让我过来?”
林楚笑笑,帮她将食盒提了过来,“你是不知,宋梁溪刚开始的被他骂的狗血喷头,还敢了出来。”
越是如此,花想容便越觉得古怪,她拉着林楚的衣袖,紧紧抓着,“你们为什么都怕那公子,我瞅着他年纪轻轻,脾气大的很。咱们救了他,又不欠他的,何必忍着。”她心中还盘算着,如何给徐玉修些苦头吃吃。
忽然,林楚伸出手指头,弹了花想容娇小的鼻头,“他家世不俗,与,那宋梁溪是故交,索性忍让着些,也是避免麻烦。”林楚皱着眉头解释。
花想容眨了眨眼,又问,“比那明王如何?”
林楚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前头给你留了饭,娘刚才过来将你堂姐领到那院儿作伴去了。”
前院的人还在喝酒,灯火了然,许多飞蛾围着火盆,花想容看了不远的天,一弯下弦月,几把云丝,时见时不见的,看来明日应该是个大晴天。看了一会儿,林楚又催她吃饭,不过很快就被院子里喝酒的人叫了出去,花想容借着院子里的光,也没点头,边吃边看,总觉得宋梁溪没安好心,一桌人只有他频频劝林楚喝酒。
林楚平时没看他怎么喝酒,几杯下肚,脸颊泛红,说话也绊着舌头似的,颠三倒四,那宋梁溪却是不依不饶的仍旧劝酒,花想容看不过去,放下碗,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