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衙役骂道,“到了冬天,这天儿就没晴过几天。”
花想容扬头望天,唇角笑着,“因为这里是雪乡啊。”
胖衙役一怔,似是并未听清楚花想容说的什么,起身凑到她身边,问,“你说什么?”
花想容指着树杈上的乌鸦,“我说那只鸟好黑。”
胖衙役嫌弃的摆手,“嘁,乌鸦哪能不黑。”他蜷着手走到墙根底下蹲着,不过刚蹲下,蹭的一下子又站了起来,“咱们晚上就吃鸟吧。”
花想容一怔,一转眼,胖衙役已经扭着宽阔的腰身,便是要上树,他的身材庞大,却十分灵巧,两手圈着树杆,两只脚猴子似的来回交换,身手矫健的宛若胖猴,树杈上的鸟儿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胖衙役悄悄的摸出一把短刀,泛着银光的短刀一直藏在他的官靴之中,花想容并未注意过,直到看他拿出来,不觉暗暗吃惊,胖衙役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憨厚,他盯准了时机,一刀刺过去。
只听翅膀扑腾与树叶拍打的声响,一个黑影遮下来,遮住头上一整片的月光。
花想容惊愕的张大嘴,那根本不是什么乌鸦,而是一只隐藏在枝蔓之后的鹰,此刻它锐利的目光,炯炯的盯着胖衙役,胖衙役吓了一大跳,四肢并用向下滑去,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那鹰一头栽倒,俯冲下来。
听闻鹰锱铢必较,鹰爪锋利,一般人不是对手,花想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鹰,顿时吓的愣在了原地。
胖衙役摔在地上,顾不上疼,拽着花想容狂奔。
一声鹰鸣过后,传来阵阵嘲笑,胖衙役回味过来,回头一看,那鹰稳稳落在一个少年的肩头,少年的腰间别着一个铁篓子,放了些许生肉,切成碎块,方便喂鹰之用,那鹰看着威猛,在少年的肩头却安稳的宛如看家护院的狗,只是一双锐利的鹰眼骇人的很。
那少年笑着喂了鹰几块肉后,转过头来,如鹰眼极为相似的眸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花想容身上,“你姓花?”
花想容刚点了头,那少年一阵风似的,眨眼间,已经到她面前,露出一排白牙,尔后,花想容一阵天旋地转。
她被少年抓着,穿过冷冽的树林,被寒风打的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等他停下,已然到了全新的地方,宽阔的官道上外来车辆频繁,少年在棕色的马车旁停下,也松了手,花想容腿发软,扶着马车勉强站稳,她惊魂未定,埋怨的瞪着少年,又畏惧那少年头顶盘旋的鹰,不敢责备。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月白色的长袍晃得花想容眼晕,尔后她便见着一张熟悉的面孔,“宋梁溪,你没死?”
宋梁溪冷峻脸上嘴角一抽,看向花想容的目色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嫌恶,“大哥等你许久,还好找到了。”
不知为何,花想容觉着此刻的宋梁溪有些古怪,似乎并不愿意见到她似的,随他一起上了马车,宋梁溪不悦的扫了她一眼,靠着软垫闭目养神,马车在两人尴尬的寂静中缓缓行进。
花想容打量着宋梁溪即便闭了眼,也不见几分愉悦之色,她猜测着宋梁溪的心思,胡思乱想了几遍,头脑昏昏沉沉起来,她不知道她睡着了之后,那背着鹰的少年进来,看了她一眼,“宋大哥?”
宋梁溪未睁眼,摇了头,马车一路平安,行走半日,到了翼州,翼州府面积不大,却是往来经商的必经之路,叫卖小贩,好不热闹。
“嫂夫人?”
花想容觉得有人晃她,累的紧,胡乱挥手驱赶背上那只作乱的手,“妈,让我在睡一会儿。”
妈?宋梁溪疑惑不解,又推了一下,花想容仍不见清醒,门帘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林楚焦灼的跑来。“想容。”
“嫂夫人路上睡着了,我正准备叫醒她。”宋梁溪瞧着林楚,暮色微有诧异,便解释道。
“你先下去吧。”林楚的眼睛一直看着花想容,宋梁溪迟疑了一下,神色微有异样,看着花想容嘴唇反复蠕动几次,却始终没张口,跳下马车,与那背着鹰的少年站在一处。
鹰少年一直在偷笑,宋梁溪来后,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看的戏够久了。”宋梁溪不悦的扫了他一眼,恼怒之色显而易见。
“你看的更久,却还瞧不清楚。”鹰少年看着马车上的两人,若有所思的说着。
宋梁溪转头看他,半眯着眼,暗暗警告,“他不是别人,更不能被私欲左右。”
鹰少年嗤笑一声,并不苟同,“他也不是圣人,凭什么不能有私欲,更何况你还有呢?”鹰少年与匆匆跑出来的花月容擦肩而过,意味声长的看了她一眼,又与宋梁溪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抓了鹰脖子向天上一扬,鹰扑腾几下翅膀,消失在天际,转眼,那鹰少年也不见了。
林楚好笑的与梦呓的花想容哄了几句,将人打横从车上抱了下来。
宋梁溪神色大变,几步过去拦着,“大哥,你的身子不要了?”
林楚面色冷沉,“让开。”
宋梁溪不动,一声声尖锐的女声从院里传了出来,一个穿着明黄色百褶裙,月白对襟坎肩的姑娘急匆匆跑了出来,抓着林楚的手臂,拍打着,“一会儿功夫看不到你,你就胡来,什么人就非得你抱着不可了。放下来,快放下来。”
“明玉。”
萧明玉是萧红收养的女儿,与林楚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她明眸善睐,落落大方,与林楚慣玩的来,萧家已经与林楚闹翻,近些日子,萧红却突然将她送了过来,说是照顾林楚,谁都清楚,这是萧红的退路。
萧明玉吓了一跳,诧异的看着林楚,委屈道,“你从不大声与我讲话,今日是怎么了,我不也是关心你么,大夫说你的身子且需小心静养的,你吼我做什么?”
宋梁溪眼眸闪过一抹异样,忽然开口提醒明玉,“明玉,你忘了。这位是阿楚的妻子花想容。”
萧明玉余光从花想容稚嫩的脸颊上一扫而过,小声嘀咕,“怎的就是一个干瘪的丫头。”尔后气鼓鼓的,又往林楚跟前凑着,“这便是你的妻子,花想容?”
花想容已经醒了,见到林楚,一瞬间欣喜若狂,抱着林楚的脖子,泪如雨下。
“哎,你轻着点些。”萧明玉瞧着林楚惨白的脸,心疼坏了,当即便想拉开花想容给林楚查看伤势。
花想容被明玉一拉,愕然的问,“这位姑娘是?”
萧明玉恼怒的一瞥,厉声斥责,“你年纪小时小了点,该明白事理了,你丈夫受了伤,不知道心疼照顾,哪能让他一直抱着。”说罢,萧明玉急躁的扒着林楚的手臂,便说要检查伤口的。
大门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叫卖小贩来往不止,林楚皱了眉头,呵斥,“明玉。无礼。”
萧明玉一怔,再看花想容眉头紧蹙,“让你下来听到没有?”
“明玉。”林楚低吼。
花想容愣了一下,便挣扎要下来,“你怎么伤了?伤在何处?快放我下来。”林楚抱着她的手臂却越受越紧。她诧异的看他,只看到他嘴角的坏笑。
花想容生的娇小可人,做惯了成熟的神情,少见如此惊慌的神情,林楚不禁生起了调戏她的心思,便故意不让她下去,贴着她的脸颊,咬耳朵,“我就喜欢这样抱着你。”说罢,长腿一脉,二人一路欢笑的进了宅院。
萧明玉恼火的望着二人,质问宋梁溪,“你不说他们感情不合?”
宋梁溪笑笑,“你看出什么便是什么?”
萧明玉本就火大,被宋梁溪一句话挑拨的怒发冲冠,扬了拳头,毫不客气的打向宋梁溪俊俏的颜面之上,宋梁溪稳稳躲过,神色淡漠如常,萧明玉的一腔火气遇到了一盆冷水,再恨,再气也只剩下无奈和不甘不忿。
“你母亲平常教育你,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去争取,我帮不了你。”宋梁溪笑笑,走进院子里,逗弄着一只通体乌黑的八哥,那鸟不知从哪出学了混话,整日叫着蠢货,此刻被宋梁溪逗弄了几下,“蠢货,蠢货。”又喊了起来。
萧明玉盯着那鸟,嘴唇咬出一片殷红。瞧着脚下一块石头,狠狠的一踹,笼子猛的晃悠了一下,丁零当啷的响过,那只会叫蠢货的鸟儿终于安分下来。
“萧姑娘在生气?”
萧明玉闻声,余光扫了一眼花月容,“你是谁?”
“花想容的堂姐花月容。”
萧明玉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地冷哼,抬步便走。
“萧姑娘不想知道林楚和花想容之间的事儿?”
萧明玉转身,笑了,“你这位堂姐有些意思。”
花月容亦在笑,“几日间听闻得都是萧姑娘武艺极好,身手大方的传闻,我心头一直敬仰,却一直自卑身份低微,不敢与萧姑娘接触,今日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还望萧姑娘千万莫要嫌弃月容。”
萧明玉长长的出了口气,转身,步伐慢了许多,“走吧,到我屋里坐坐,屋子里早让人备下了大红袍,喝一杯正巧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