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肃静的御书房,欧阳玉修从花想容身上发现了好处,更不肯轻易放她走,花想容计算着时间,若是再不赶回寿康宫必然会误了给太后做饭的时辰,康嬷嬷已经过来催了几次,都被欧阳玉修以商量要事为借口推了,她心中忧虑,会让太后以此厌恶了她,然而见着欧阳玉修似笑非笑的脸,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上?”
欧阳玉修放下折子抬头看她,不语。
她愁眉不展,干笑两声,“那个,那,早上的时候臣妇已经答应为太后准备午膳,既然皇上此处无事,臣妇先行告退。”她说罢,躬身而退。
“站住。”欧阳玉修冷声叫住了她,“朕何时答应你可以走了。”
“康嬷嬷催了三次,太后必然是着急了,若是饿着了她老人家便不好了吧。”她眼波流转,心中惴惴不安。
“哼,御膳房汇集天下名厨,随意单拿出哪一个比不上你。”欧阳玉修用鼻子发出冷哼,背着手,缓缓下了龙椅,踱步到花想容身侧,侧目斜睨,“你不过是会一些山间粗野之食,太后身子金贵若是吃坏了,你可担待的起?”
花想容一震,“太后金口玉言,臣妇难却,请皇上明察。”
“北方干旱,眼看熬到了秋水,却闹起了蝗灾,你想想看,该如何解决?”欧阳玉修眼眸炯炯的望着花想容,满怀期待。
花想容一滞,敲着脑瓜壳拼命的回忆上一世念书的时候课本上的相关记载,听闻南方有一年闹饥荒,灾民用蝗虫果腹,但仍旧死伤无数,人食五谷杂粮而汲取能量,维持劳作,单单只吃蝗虫只是能相对减轻蝗虫对庄稼的危害,而人仍旧要与饥饿抗衡。
人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必然会引起暴乱,花想容想的头疼,连连叹气,“皇上,臣妇不过是乡野草民,从未念过书,学过大道理,所听所见所想,皆是生活中所遇见积累的经验罢了。”
欧阳玉修微微失落,倒也不曾多说什么,“也罢,朕,的确是有些为难你了,你方才说答应太后什么来着?”
“臣妇早间的时候与太后一同用膳,太后边吩咐下来,指定臣妇做午膳,现下......”花想容扫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眉心渐渐凝聚。
“想容。”
“皇上有何吩咐?”
“若是,若是战楚炎回不来了。”他话音未落,便眼见着花想容的脸色揪心的难看起来,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他叹息着摇摇头。
“皇上能否告知,林,将军此去的是战场么?”
“不能。”
花想容讪讪的低下头,沉默无言。
欧阳玉修静默的望了许久花想容渐渐黯淡而失落的容颜,心口不知为何忽然十分苦闷,微恼的摆手,“下去吧。”
花想容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无半分留恋。
欧阳玉修颓然的靠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闭目,眼皮子底下所见,皆是花想容的面容,与之前一段时日,在山村中与她相处的情景,而今他念念不忘,而她怕是早已经忘却,剩下的只是有君臣之别。
“贺安。贺安。”他忽然对着门口大吼了两声,见着那圆滚滚的太监惶成惶恐的跑了进来,“去,告诉镇北将军夫人,朕只给她三日时间。”
贺安一怔,“皇上,这三日是从何而来的?”
“废话甚多,让你告诉她,她必然能明白,快滚。”他看着贺安圆润而泛着油光的脸,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恼火,皱着眉头将人赶出了御书房,拿起奏折,所进之言,无不是南方水患,蝗灾,眉心突跳,脸色黑沉犹如百姓家中锅底。
花想容从御书房出来,一刻也不敢耽误,马不停蹄地赶往寿康宫,康嬷嬷在门口似乎在与门口的小丫鬟吩咐什么,一扭头便见着匆匆赶回来的她,脸色说不上好看,神色淡淡的与她请了安,“夫人怎么才过来,与皇上的要事可是商谈完了?”
花想容一怔,自是不能将书房中的谈话,和盘托出,若是直言,她与皇上在御书房议政,便是大忌讳,即便她再无关紧要,太后也不能做事不理,眼波流转间,忽然心生一记,“皇上与臣妇说了些将军的叮嘱,由于事关重大,皇上胸怀宽广,关爱臣子,不愿假他人之口,便事无巨细的亲自叮嘱。”
康嬷嬷在深宫中打磨了几十载,若是演戏说假话,一眼便知,她打量了一番,见花想容一字一顿说的坦然,亦并未全信,将信将疑的问,“皇上日理万机,切莫在因为私事打扰了圣上。”
“多谢嬷嬷提点。”
康嬷嬷扫了一眼她身后的青柠和青莲二人,“太后等候多时,现下已经乏了,用了些糕点便歇下了,夫人不若少准备一些精致的,我这就带你们去小厨房。”
“有劳了。”
康嬷嬷微微颔首,领着三人绕过偏殿,便见着一座狭小的厨房,许是因为太后昨日的叮嘱,厨房已有人打扫过了,蔬菜面粉一应齐全。康嬷嬷站在门口望了几眼,又看着青柠,“你着丫头看着病怏怏的,我带你去见见医女?”
青柠一怔,慌忙摇头,受宠若惊般。“劳谢嬷嬷担忧,青柠只是来了小日子,身子不适,并无大碍。”
康嬷嬷也不知识信了还是没有,狐疑的扫了一眼青柠,转过头,问花想容,“夫人看仔细了,缺什么少什么,便打发了小丫鬟到主殿寻我。”
花想容点过头,康嬷嬷便匆匆走了,许是不大放心假他人只手照顾太后。
“夫人,青莲帮忙吧。”青莲说着,已然挽了衣袖,迈进了厨房。
青柠目露忧色,扫视了一圈,厨房进去两个人已经拥挤不堪,便悄悄的攥着袖口,“青柠守在这里,若是夫人虚心,只管喊一声。”
花想容忙着切菜,头也不抬,“厨房狭小,你留下也无事可做,回去歇着。”
青柠仿若被人针扎了一下似的,头晃得好似拨浪鼓,“夫人,请不要赶青柠离开。”
青莲狐疑不解,讶然的打量青柠,她脸色极差,泛着灰白,一副四人相,只是一双眸子亮的发光,聚精会神的望着花想容,那种执着,是青莲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不由得,从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惧意,然而这种惧意因何而发,为何而生,她想不明白,便恍然的低了头,心不在焉的处理手上的山药。
山药皮乱发,花想容正在切菜,忽然一块灰褐色的山药皮从天而降,正巧贴着她的手背,一晃,便落在地上,然而被山药皮碰过的皮肤,顿时瘙痒不止,她回过头,疑惑地望着青莲,“青莲,你做什么?”
青莲回过神来,一看一地的山药皮,怔愣着摇头,“是青莲疏忽了。”
花想容放下菜刀,将青莲手里的山药接了过来,已经处理大半,剩下的几根也花费不了多久,便将青莲赶了出去,“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是。”
青柠吸了口气,身子晃了一下,她死死的咬着后槽牙,稳稳的站住之后,一面撸着衣袖,一面边说边往里面走,“青莲慣做不会这样的细活儿,夫人,我来吧。”
青莲怔怔的看着青柠蹲下身子,从花想容手里接过了刀,一下一下的宛若雕刻着一件神圣的圣物一般,“青莲,三人在厨房太过拥挤,你出去吧。”
青莲未动,只是看着花想容点了点头,才迟疑的走出了厨房,如同之前青柠一般,老老实实的在门口站着,因着是给太后老人家准备的,花想容更不敢携带,每一样东西都极尽全力,做的别样的精致。
青柠做好了下手工作之后,走过去之时,正看见她正在与一猪肺较劲,疑惑不解,“宫中对食材十分讲究,猪马牛羊的内脏,这些贵人主子从来不碰,夫人?”
花想容无动于衷,仍旧抓着那块猪肺仿佛在水中浸泡,搓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从在府中与将军做吃食的时候,也不见她如此,青柠既好奇又担忧。
直到她不得已伸手轻轻拽了花想容的衣袖,她只是匆匆地转过头来瞧了她一眼,疑惑地问,“怎么了?”手上仍旧不曾停下片刻的清洗工作。
青柠好奇,即便花想容反其道而行,想让太后尝试这些民间小食,猪肺不必肝脏大肠,亦不必如此劳累清洗,“夫人,为何要这么做啊?”
花想容匆匆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上几乎要低落的汗水,青柠立刻拿着手绢过去帮她擦了一圈,尔后便一动不动的疑惑地瞧着她,“我要做的与众不同,才能弥补白日的过失啊。”
“夫人何曾做过什么错事,非要说于礼不和,也是因为皇上,若不是他非要留夫人谈话,也不至于耽误了时间,惹的太后不快。”青柠隐忍多时,一肚子的不快。
花想容微微蹙眉,厉声呵斥,“青柠,昨日你还提醒我,如今你自己倒是全然忘了?深宫之中,隔墙有耳。”
青柠不甘的张了张嘴,一转头瞥见青莲越发严肃的神情,呼吸一滞,将不甘心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