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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相见

在余墨痕看来,再盛大的宴席,最为重要的也不过是席上的食物。

她不是傻瓜,知道帝都的宴席上有着许多更值得去做的事情。像她这样没什么地位的下级军士,通常都想要尽快出人头地。对他们而言,宴席上最为实用的,自然就是借着这个各类名流相聚一堂的机会,与一些平日里见不到的贵人多多联络,尽力去攀得一些将来用得到的关系。

这当然是一种很容易招致非议的做法。偌大的帝都,总有些自诩为清流的人士,对这种强行建立捷径的做法很有些不齿。

可是余墨痕并不这样想。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多说几句话便能随随便便建立起来的;宴席上的达官贵人们早已见惯了这些事情,又岂会不明白前来攀附的年轻人的心思?

所以,在余墨痕看来,当真能够借着宴席的机会走通仕途的那些同僚,想必原本也该有些本事。多一条展现的途径,便能多得一点将这些本事用出来的机会。

然而理解归理解,余墨痕没办法做出同样的事情来。

因为她没有那样的本事。

一场场宴席走下来,余墨痕已经逐渐接受了现实——除了吃饭,席上通常都不会有什么事情留给她去关心。

她的官职和军衔都不算很高,偶尔离开机枢院赴宴的时候,通常都是跟着陆谌和元凭之;即便是不需要他们这个级别的人物出场的小宴会,颜铮和凌艾也会在场。因为有这些长袖善舞的同僚在侧,余墨痕也就几乎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

与此同时,余墨痕也很清楚自己的底细。她终究吃了出身的亏,凄苦的童年里,跟这类场合从来搭不上任何关系,连个可以模仿学习的对象都没有。再加上她始终缺乏实战的锻炼,跟其他人的差距便几乎完全追不上了。同僚们舌灿莲花的时候,余墨痕笨拙的社交辞令还没个雏形。直到现在,她在宴席上说话的本事,恐怕也连富裕人家久居深闺、尚未出来见世面的小女儿都不如。

每到不得不赴宴的时刻,余墨痕在艳羡之余,最终给自己找到的归宿,通常都是跟那些和她一样缄默的杯盘碗盏呆在一处。

很多时候,余墨痕自己都觉得,即便同僚们刻意给她留些说话的机会,她说不了十句话,就一定会开始丢人的。

在进入机枢院之后所参加过的种种宴席上,余墨痕几乎从来都是默默地和背景融为一体,很少主动去吸引同席之人的注意力。因此,这种突然走到大厅中央、直接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下的举动,对于她来说,是人生头一遭。

先前在面具和酒香之中,余墨痕已经感觉到了些许的迷失,只是强行把持着心神;现在突然遭遇了这一出,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该如何是好了。

她呆愣愣地跟着那前来拉她的人往前走,还没有想好该做出点什么样的表示,周遭的人们已经纷纷做出了行动,亲身向她示范着此时该有的反应——闲谈和高歌都被暂且放在了一边,这些平日里被礼法所束缚的人们,到了江山船上,即便暂时放弃了面具下的身份,也没能够放弃一生耳濡目染的礼节。

他们或远或近地向着余墨痕潇洒自然地举起酒杯,以此表达其实没有谁会在乎的一点敬意。

此时此刻,余墨痕已然给这阵仗吓得有些发昏了,她的脑子里居然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心道自己倘若一杯杯将这些祝酒敬回去,会不会就此醉成一摊烂泥?

好在,拉着她的人并未给予余墨痕做出这类无稽行为的机会。

大厅的中央不止余墨痕和这个戴着面具的人,还有一众负责调弄丝竹管弦的女伶。

这其实是不太符合常理的一件事。嘉沅江外面的世界,尤其是帝都,很少会出现同样的布置。宴饮的场合上,歌舞从来只是配角,因此通常只是远远地呆在一角,为各类流动的情绪添砖加瓦,或者直接另坐一艘小船、一处阁楼,在将毕生的实力用来侍奉一个家族的同时,很有自知之明地划清不同阶层的人之间该有的界限。

如今,最为重要的大厅中心却盘踞着原本只能作为陪衬的女伶。这或许是江山船上的特别规矩,余墨痕不得而知。不过她倒是很喜欢这种设置——又有谁天生便要当做陪衬?

与狂歌痛饮的客人们不同,这些奏乐的女伶并未佩戴空白的面具,只是以轻纱遮掩容颜——那纱巾的质地轻软单薄,层层叠叠之下,也未能完全遮掩住女伶们各具美态的脸庞,反而格外增添了一种影影绰绰的、神秘而暧昧的美感。

突然之间,几个跳舞的伶人走上前来,将余墨痕拉入了她们的行列。

余墨痕觉得尴尬极了。

她从来都没有试过跳舞,但绝对能够确定,自己没办法像这些身姿柔软的女孩子们一样做出那些优雅流畅的动作。

余墨痕停顿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迈出一个舞步。舞者们见状,也不再勉强,只默默地将余墨痕留在原处,随她去了。

之前敬向余墨痕的酒杯一只只落了下去。原来他们之前的敬意,全都是用来换取余墨痕的舞蹈的。

这是否也是江山船上的规矩?

只可惜余墨痕实力有限,最终也没能够如他们的愿。

面具下的人似是试图缓解这点尴尬。他再度走上前来,拉着余墨痕从女伶们面前走过,并一走一停地带着余墨痕依次向她们祝酒作为问候。

奏乐的女伶们看见余墨痕那副呆头鹅似的笨拙模样,露在轻纱之外的妙目里纷纷展现出了几许笑意。她们没有说话,而是转而演奏出更为热情冶烈的曲目作为回答。

余墨痕就这样沿着大厅中央走过了几乎整整一圈,一一问候过这场宴饮的真正主角。最后,她被带到了一重垂及船板的纱幕跟前。

就在这个时候,带她来的人再度无声无息地重新回到了人群当中。人人都戴着空白的面具,在座的男人们也都穿着类似的衣服。此人一旦决定离开,便如泥牛入海,再也不会叫余墨痕寻着一点踪迹了。

他的离开很是突然,余墨痕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觉得这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她不一定认识那个人。她也不希望自己认识他。

当一个人戴上面具的时候,他恐怕不太希望有人随随便便揭穿他的真实身份。

对于余墨痕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恐怕还是先找到邀请她来到此地的元凭之。

纱幕之中,会不会就是元凭之?会不会还有他未婚的妻子柴静流?

她猜对了一半。

一道纱幕之隔,外面的热闹歌舞都成了背景;纱幕之中,只有一个纤瘦颀长、弱柳扶风似的女子,正低头凝神,皓腕轻移,笔下缓缓地勾勒着一枝颇具风骨的兰花。

这样不输于元凭之的技艺,看来该是柴静流无疑了。

余墨痕看得呆了,心道这女子可真是美。

她是个很有些自卑的人,也不是第一次自惭形秽了。可是在这般美丽的女画师面前,余墨痕只觉得自己输得十分彻底。甚至就连心中升起一点挫败感的时候,余墨痕都要为这点挫败感所代表的小家子气而害臊。

她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画兰的女子已然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一双因为专注而略显空濛的眸子,瞬间流转过了几许惊动和疑惑,然后逐渐转为一种明了的笑意。

那女子搁下画笔的动作,就如同挥动画笔的时候一样行云流水。她笑吟吟地道,“你是小余,对不对?”

余墨痕点了点头。

此刻她的心里终于生出了一点后知后觉的痛楚,因为女画师的笑容看起来那般熟悉,眼角眉梢都带着点元凭之的意思——她从前听说过,最亲密的人,行动、说话的方式、风格,都会彼此影响,原来表情也会。

其实,真要论及相处,元凭之能够呆在江山船上的时间,或许长不过余墨痕跟在他身后兢兢业业学习成为一名偃师的时间。

但人与人之间的亲近与否,并不是仅仅用时间就能够丈量的。

这种相处的质量之间的比较,才是最叫余墨痕感到苦涩的。

“你……”余墨痕艰难地开了口,“你是不是静流?”她说着又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实在抱歉,我一时失措,直呼了名讳……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静流柔柔地点一点头。“只是一个称谓,怎样都没关系,我们的船上不拘着这些礼数。”她的笑容依然如同初春的微风,吹得余墨痕的脸颊有一点发冷,“凭之也是这样叫我的。你跟他一样就好。”

她说着,又问道,“你来得比我想象得早——你方才跳过舞了没有?”

余墨痕想起方才的窘状,脸微微一红,只能摇了摇头。

静流以笑容安抚她的时候,看上去也与元凭之无二。“按照我们船上的规矩,这幅画卷,原本要作为答谢赠给今日新来的客人,因为新来的客人总得到中间去给大家献舞。可是你既然并未跳舞——”她说着,忽然转到一边,轻轻卷起侧面的纱幕,向着纱幕那一头道,“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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