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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撇清

余墨痕原本念着凌竟丞的话,还有些踟蹰;然而她如今看不见,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点一点头,对凌艾道,“麻烦你了。”

凌艾就道,“这封信不能拿出来,所以我没办法一字一句复述给你听。不过要紧的内容,我也都记下了。”

这倒也不错,余墨痕心道,倘若真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该知晓的,凌艾或许会选择忘记告诉她。

于是凌艾便娓娓道来,“何满原本不是江山船上的人。”她这第一句话,说的便是余墨痕未曾想过的事情。

凌艾似乎看出余墨痕有些惊讶,便解释道,“她信上是这样写的。也不像是假话。江山九姓之中,并没有姓何的;而对于江山船这个地方,寻常人避之不及,九姓家族以外的人员应当极少。”

余墨痕虽然与江山船打过不少交道,却一直没记清楚江山九姓究竟是哪九个姓氏。她想了想,就道,“原本不是,如今也是了。”何满和江山船之间的牵扯实在太深了。她甚至为江山船和江北军之间的纠葛送了性命。有时候一个人是否属于某个群体,并不是由她的姓氏决定的。

凌艾点了点头,就道,“常人若非万不得已,也不会去那些永远不能离开的船只上受苦。这个何满,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曾在琼门的大狱呆过几年,出狱之后,她走投无路,便登上了江山船。”

余墨痕却觉得,这个缘由并不足以解释阿满的去向。曾经是罪人,并不意味着这个人的生活就比江山船中人难过些。在狱中受过几年罪,之后通常还能出来;江山船却是永久的囚笼,人人顶着永远的贱籍,沉沦在江水之中。倘若能够选择,包括弋兰皋在内的许多人,别说是赌上下狱的风险了,即便是拼上性命,也想要离开江山船。

她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下过狱的人,脸上是不是会有黥记?”

她当年初初得了讲武堂那份杂工的活计时,曾有一日,返家路上碰见犯人游街。照往常她总会避开,可是那一日,她大约是初得了一种自己喜欢的生计,心情连自己都有些难以理解,竟停下来远远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在囚车之中寻找父亲的身影。

她还记得那些仿佛被隆冬季节最猛烈的风霜摧残过的脸,那些几乎没了人气儿的脸上,都有一个一辈子洗不去的墨色记号。

凌艾却道,“早些年,偃甲之学还未发展起来的时候,的确是这样的。但如今户籍制度更为完善些,加上有铜车飞鸢,种种消息都传得很快,罪人由何处转送至何处,释放之后又去了何处,俱有翔实的记载。只有一些极为偏远的地方,消息闭塞,才会沿用这些老派的处理方式。”

余墨痕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凌艾则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何满脸上倒是很可能会有黥记。她犯案的时候,是近二十年前了。那个时候,琼门也不过是个穷乡僻壤,又隔着一条嘉沅江,偏僻得很。”她说着又是一哂,“真没想到,如今琼门已是嘉沅江以南行商盘踞的重镇了。”

“原来是这样。”余墨痕叹道,“我有此一问,是因为见阿满半边脸伤成那样,简直像是铁水烫的,总觉得有些蹊跷。但不论是否当真如此,照你所说,阿满曾经入狱这个消息,到了哪里都是瞒不过的。”

凌艾就道,“的确如此。尤其是已经到了需要在狱中呆上几年这个程度,这样的人不管去了哪个城镇,衙役都是必须备案的。”

“也就是说,”余墨痕愈说愈感不忍,“即便阿满当年有心投身于偃甲之学,她从前犯了这样的罪,也就决计不可能入机枢院了。”

凌艾也叹了口气,就道,“说得不错。再早几年,我父亲当上机枢卿之前,连家中血亲有在狱中者,不论是投考机枢院,还是各地的讲武堂,都会受到很大影响。何况是阿满这样的情况。”

余墨痕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苦笑。她自己倒算是生逢其时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凌艾又道,“阿满可能是因为想要继续偃甲之学,却又投奔官学无门,才不得已上了江山船?”

余墨痕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测罢了。倘若她是上了江山船才学会这些技术的呢?江山船上并不乏懂能人。阿满信上没有提起此事吗?”

凌艾笑道,“她信中所说,跟你先前的猜测却是一致的。阿满特别写明,说偃甲之学是她带上江山船的。这也是她竭力与江北军及江南诸多行商周旋,尽可能获取千岁金的原因。”

余墨痕一怔,脱口便道,“不可能。”

偃师的风格、手法、喜好,都能从偃甲上反映出来。常人或许看不明白,但熟悉偃甲之学的人多看几眼便能察觉。

在柴静流的船上,余墨痕见过各式各样的偃机。江山船上的偃甲之学虽然有着一脉相承的俭省风格,但各式偃机在思路、工艺和技法上,都不尽相同。这种不同,并不是技艺高超的师父与初学入门的徒弟之间的不同。若把偃机比作民间常用的铁器,江山船上的偃机,就像是由同一个地区里不同铁匠铺子做出来的。

这种种微妙的差异,加上与弋小艄和柴静流的先后接触,都曾让余墨痕断定,江山船上,懂得偃甲之学的绝对不止一家;船上的那些护船师,也绝无可能俱是阿满的徒子徒孙。

凌艾沉默了一会儿,就道,“可是,假使何满所说是事实,你所捍卫的这些民间学问,便不再受锢于江山船这样一个难办的出身。想要将这些技术引入机枢院,也就名正言顺得多了。”

余墨痕不由一愣。或许是她并没有把江山船真正视作一个污秽之所的缘故,她的确未曾想到这一层。“可是阿满自己不也曾是个有罪之人?她如今也是江山船上的人了。”她口中这样问着,心里却知道自己不过是不肯放下一直坚持的立场。阿满从前既然能够离开大狱,那么她从前的罪,和江山船的罪相比,便是不值一提的。

果不其然,凌艾道,“阿满纵然有罪,从前教会她偃甲之学的人却不一定。阿满虽然没有提起这个人究竟是谁,但按照她信中所述,这个人不大可能与江山船有关联。”她说着,便轻声一叹,“你是不是跟阿满说过,要为江山船上那些技术正名?不论真实与否,她写下这些事情的目的,都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你为那批俘虏求减罪的事情。”

余墨痕不置可否。

她的确曾向阿满作出承诺,但这样一记以死亡写就的伏笔,绝对不是她和阿满同谋的结果。她也不想叫凌艾误会。余墨痕心里清楚,她若是当真把自己和江山船扯到一出去,她至今为江山船上的技术和俘虏所做过的种种努力,便都无法在凌竟丞面前说清了。

况且,不论阿满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但她所写下的这些内容,无疑为余墨痕引进江山船上的技术添了一份力。只是余墨痕若是应下了这份来自逝者的帮助,这些技术便会被归于从前教导阿满的那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人。江山船上其他偃师所做出的种种贡献,恐怕只会湮没在滔滔江水之中。

半晌,余墨痕才道,“她既然这样说了,是不是也把江山船上那些千岁金的事情,都安到了自己身上?”阿满所做的事情,简直像是在以死为江山船摆脱罪责。

凌艾却道,“这倒没有。毕竟傅大人已经在嘉沅江调查了许久,牵扯在这件事当中的人,大多已经落网;能审出来的口供,也几乎都拿到了。何满若是把这些人的罪责一并归于自身,便摆明了是在说谎。那么她信中所述的其他内容真实与否,便会遭到质疑了。”

余墨痕叹服之余,心道自己一颗不大的脑子,大概全扎在了偃甲之学里;技术以外的事情,她仿佛总不如凌艾看得清楚。

凌艾继续道,“因为有了这封信,你先前托我去查的事情,或许也就不用了。”

余墨痕便问道,“怎么说?”

凌艾就道,“不仅送去刑部的那批俘虏,连同如今还留在机枢院的这些,他们的罪责都被阿满择了个七七八八。罪重的人,阿满信上已经供出来了,想必她也不指望你去想办法解救;至于罪过轻些的,以那封信为凭证,倘若口供对的上,当事的俘虏便不会遭受太重的责罚。阿满既然已经留了后招,我想,你还是不要牵扯太深为好。”

余墨痕无声地点了点头,心里的无力感却再度蔓延开来。她竭尽全力为这些人拼了许久,却没能阻止阿满的死亡,所得的一点成果,也全然不及阿满以死亡换取的种种后续。

凌艾似乎察觉了余墨痕的心绪。她轻轻拍了拍余墨痕的手,便道,“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好。如今这个状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此外,”她话锋一转,道,“何满留下了一件事情,似乎可以由你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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