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看来,艾露丝不是单纯来看我哟。”老嬷嬷若有所指地轻笑着,相继看了眼身旁的艾露丝和加若,其言语之间竟透露着些微的暧昧,“竟然还有病床上这个孩子。”
“才不是呢,海伦奶奶,你误会了。”艾露丝的脸庞微微泛红,神情略微有些紧张,“他是我的跟班,我只是出于老大对待跟班的体恤,顺路来这探望他一下而已。我对他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老嬷嬷摆了摆手,半开玩笑地逗趣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解释啊,艾露丝,奶奶可什么都没说……该不会,小可爱艾露丝长大了,也学会口是心非了?”
“海伦奶奶!”艾露丝的俏脸被说得红扑扑的。
她脸颊那两朵渐染的羞晕,像极了玫瑰花开出的红色。
“好了好了,知道了……奶奶不开玩笑了。”老嬷嬷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伸出略有些老年斑的手,将被窝外边加若无意识探出的手,重新推进被窝里,“这孩子,送过来的时候,手骨都裂开了,精神似乎也遭受了创伤,实在太可怜了。”
“那他现在好些了吗,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艾露丝连忙询问老嬷嬷。
“不用太担心,艾露丝。”老嬷嬷温柔地看向艾露丝,语气和蔼地宽慰着她,“我已经祈求圣洁之主降下赐福,他身上的伤势差不多都恢复如初了。他的生命并没有受到死亡的威胁。”
艾露丝疑惑道:“可既然伤都好了,他怎么还不醒呀?”
“他的思维和意识,之前进入过米瑞斯都之脑的‘里域’,学院高层怀疑男孩的精神可能遭受了某些创伤,所以才没有在伤势痊愈后醒过来。”老嬷嬷耐心地解释着。
“至于他什么时候会醒来,这全都要依仗他自己的意志力……因为,有关精神和灵魂之类的领域,是那些精通致幻系法术学习者,或亡者之术的施法者才会触碰到的知识。我们这些外人是无能为力的。”
老嬷嬷语重心长,讲述法术知识其中包藏的利害。
“艾露丝你要知道,关于这些领域的知识全都归属为禁忌,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精神受到创伤,会不会对他以后有什么影响呢,海伦奶奶?”艾露丝的脸色浮现出淡淡的忧虑。
老嬷嬷一边摇头,一边叹息:“这都不好说。最好的情况,是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但是……最坏的情况——他会丢失一些记忆,或者性情大变,或者学习法术的天赋发生改变。这都有可能。”
“这样吗?”艾露丝靠近病床,满目忧色地望着双目紧闭的加若,喃喃道:“害人精,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哦,你答应过我要帮我写检讨的啊……”
……
乱发飞舞,狂风呼啸。
双手紧拽着轨道车上的金属护栏,上半身呈匍匐的状态,微微睁开的眼睛,一直保持着左右环顾的视线。
乘坐这一趟过山车,加若维续这样的状态,饱受离心力的摧残,已有一段时间。
对于他来说,在这一段时光的前些部分,的确是有些难熬,但是随着过山车跌宕起伏的行进路线,他也逐渐适应了过山车的节奏。
当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距离起始点到底有多远,只是越来越觉得这一套过山车的游乐系统,并不仅仅是单纯用来游乐和放松心情的设施。
因为在轨道车行进的过程中,加若不止一次看到昏厥前的场景。就像看电影一样,熟悉的画面不停地在他面前放映,不断地帮助他回顾和温习那些原本就比较淡薄的记忆。
这一路上,他不仅感受到了千变万化的过山车轨道带来的惊险刺激,同时也重温了那些变成了碎片的记忆。
这些记忆,不断闪现,不断消失,又不断地进行了组合排列,终于糅合为一连串较为清晰的记忆。而原初那些处在混沌状态的记忆区域,也随着这一路进程的进展,开始变得有迹可循。
另外,他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在脱离了“米瑞斯都之脑”的内部世界后,陷入了昏厥的状态。
那是因为某个身份不明、穿戴红色衣领长袍的青年向他出手——在那个时候,他的意志和思维刚好从内部世界脱出。
由于着急脱离“米瑞斯都之脑”的内部世界,他在关键时刻爆发出了某种潜藏的力量。
然而爆发的力量过剩,随他意识脱出之后,其过剩的力量蔓延至自身的躯壳之中,正巧宣泄在对方挥过来的拳头上。
于是,两种迥异的力量相互碰撞,造成了更加猛烈的冲击。
也许是因为加若本身的实力太弱,而对方的实力太强,两者的差距过于悬殊。加若自己无可奈何地晕了过去,恰在晕过去之前,看见对方倒飞撞落,倒在地上,而后又有些狼狈地站立起来……
“那个家伙,是谁?”
“是否跟我存在仇隙?”
“等我从这里离开后,一定要去调查一下。”
眼前的幻象,持续地发生着转变,像一部电视连续剧,回环往复地讲述着“加若”有生以来的相对重要的事迹。
孤独园成长,性格孤僻,与人格格不入,经常被周围的小孩排挤。
十岁时,通过检测自身天赋,被发掘了魔法天赋,因而被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收为养子,送到了梅瑟高等综合学院。从此心性开始悄悄地发生改变,由常常萦绕在心涧的自卑,慢慢地转变成渴望成为人上人的傲气。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有区别于常人天赋的法术学习者,他可以凭借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命运却又十分喜欢与人开玩笑,在进入学院没多久后,便再次遭到了打击,遇上了霸凌的事情,又恰巧被路过的艾露丝救下,成为旗下头号小弟。
此后,“加若”发奋图强,沉下心继续学习,在屡次碰壁后,汲汲渴求力量的情况下,最终打开了一扇布满阴霾的门,走上了一条通往黑暗和死亡的路途。
那就是“迷雾结社”——接受了可能带来死亡的“迷雾印记”。
两天过后,“加若”的意识和思维消融于“迷雾印记”创造的噩梦之境,被噩梦里的怪物,吞噬了其年轻的生命。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来自地球的加若,代替了以往的“加若”。
“这是前身的记忆,最为清晰的一次,包括一些比较细节的片段,这一次记忆的回顾,我全部都弄明白了……”
当前,加若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被眼前浮现的幻象所吸引。他仍然分出了一部分精力,用以观察现在轨道车的路程前行到了哪一个阶段。
他的视线突然移开正前方浮现的幻象,他发现了轨道车正在全力向上方爬升——这不仅是在倚靠先前积累的一种势能,而是轨道车本身也在迸发着一种格外强大的推进力。
再看向轨道延展的方向,竟然是通往天空。可是,它并非是全然连接天空的轨道,在距离并不遥远的末梢,其实是一节截断的轨道!
见此,加若不禁神色大变。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加若刚想大声呼喊,却猛然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是“身”在模组构造的一片虚幻之地,前方截断的道路,一定不是看上的去那样简单。
果不其然,在他乘坐的轨道车的滚轮,离开了截断轨道的那一刹那,一条布满星辉的道路,瞬息之间铺盖在加若的面前。
这一条星光之路,就像弥漫在天边的星河,牵引着加若乘坐的轨道车,继续向天空的深处进发!
从他穿戴的模组肩甲上,射出的渐变的白色光束,也在这个时候变得强盛了起来。
似乎是临近深空中那庞然巨物的原因,它此刻的光芒竟然变得格外的活泼和诡异。
模组肩甲——胸口、肩膀的部位——镶嵌的宝石,放射出一种幽蓝色和深红色的光,像警示灯一般,跳动着、闪烁着、变幻着它自身的色彩。
头顶巨大的阴影,在光束散射成光辉上下扫荡的时候,总会显现出那种极其诡异的外型——像包裹在大脑外层的灰质,像蠕动滑腻的肠道,像翻滚纠缠的肉泥。
不知道为什么,加若没来由地感到了一丝恶心。
这或许是他乘坐过山车太久的缘故。
又或许出于人类本能的——莫名会对近似于动物大脑、内脏、肢体的事物,产生的某种特殊的厌恶之感。
乘坐向天际漫溯的轨道车,加若无法自控地向着那个巨大的、近似于球形的物体靠近;那个庞然巨物,似乎也正在等待着他缓缓靠近。
这不是一种好的预兆,特别是在他感到恶心的同时,还强迫他接近某个他不太愿意接近的事物。
他其实有些后悔坐上这一辆轨道车了。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向上方巨型阴影接近的时候。
一个遮掩在巨型阴影之下的另一块阴影,在其不经意间“接近”了他——更准确来说,是轨道车驶向了那一块阴影。
“这是一个站台,车速慢下来了,似乎是要停靠在那里!”
正如加若意识到的那样,轨道车已然驶入近在眼前如站台般的停靠点。
“哐嚓”一声。
滚轮再次固定在轨道上,轨道车彻底停了下来。
加若连忙解开身上过的固定装置,一脸嫌弃地从轨道车上跳了下来,他可不想再乘坐这样的“车”。
除非这就是普通的过山车……
双脚成功踩踏在这处站台般的“据点”之上,他渐渐放平了心态。
他散开视线,开始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以及头顶——更加临近肉眼的天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