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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比埃洛

写给杭里·路戎

乐斐佛太太是一个乡下寡妇,那种半城半乡式的太太之一,这种太太们的衣裳和帽子都点缀着许多花边和波浪纹的镶滚,她们说起话来全是把字音的尾音任意乱凑,在公共场所爱面子,把那种自以为是的村俗心灵藏在种种打扮得不协调和滑稽的外表之中,就像她们的手都是皮色发红而且粗糙的,却偏偏戴着丝制手套。

她的一个女佣人名叫洛斯,是个头脑简单且纯朴的农村妇女。

主仆两人住在一所小房子里,房子的绿色百叶窗正对着诺曼底市区里的一条大道,那是下塞纳州的正中央。

她们的房子前面有一块狭窄的菜地,她们利用它种了些蔬菜。

谁知有一天晚上,有人偷了她们十几棵白菜。

洛斯立刻发现了被盗的事件,就跑去告知太太,太太只穿着一条羊毛短裙就跑下楼来。那简直是一种令人痛心又令人惶恐的事。有人偷东西,偷乐斐佛太太的东西,这里有了贼,并且这个贼可能还会来!

于是那两个惶恐不安的妇人察看了那些脚迹,纷纷议论和揣测:“瞧吧,他们是从那儿进来的。在跃过那堵墙之后就跳到了菜地里。”

想起以后的事她们不禁担惊受怕起来。以后怎样才能稳稳当当睡觉!

被盗消息传开了,邻居都跑过来实地察看并且议论纷纷;每回有一个光临的顾客,两个妇人便把她们的主意和想法说明一下。

一个住在附近的农村人给她们出了一个意见:“您两位应该养一条狗。”

这主意不错,她们应该养一条狗;假如单为守夜没必要养一条大狗,天啊!她们养着大狗有什么用?它可能会吃穷她们。如果是一条小狗,一条活蹦乱跳可爱的小狗,却是用得着的。

大家离开之后,乐斐佛太太长时间地检讨这个养狗的主意。再三考虑,她被一只满盛着狗食的盆子的影子弄得大受惊慌,所以想尽办法去反对;因为她是属于乡下太太们里头特别吝啬的,她们为着当场施舍路旁乞丐做善事和星期天送给教士的香油钱,在衣袋里带的总是一些零碎的小钱。

洛斯却是喜欢动物的,她发表她的见解并且用狡猾的态度拥护这些想法。所以她们最终决定要养一条狗,一条小狗。

她们开始寻狗了,但是仅找得一些大的,一些有骇人食量的。罗尔村的杂货店老板却有一条小狗;但是他非得有人出两元钱做饲养费不愿让出来。而乐斐佛太太却声称她虽然很想养一条狗,但是绝不花钱买。

谁知这事被面包店老板知晓了,有一天清晨,他在货车里带来了一条怪模怪样的黄毛小畜生,近乎没有脚,它有鳄鱼般的身子,狐狸般的脑袋,和一条喇叭般的尾巴——那尾巴真是一族鸵鸟羽。他有一个顾客正想推掉它,乐斐佛太太却认定这条怪狗很好看,而且不花一个钱。洛斯抱着它,后来又问它叫什么名字?面包店老板说它名叫“比埃洛”。

它被她们安排在一个旧的肥皂箱子里了,她们先给它喝了点水,给了它一块面包。它吃了,乐斐佛太太不太放心,她有了一个见意:“等到它在家里住熟了以后,我们才能任其自由。它可以在这里四处周游去寻找食物。”

目前她们任凭它自由了,但事实上它却免不了饥饿。另外,它平常是只为乞求口粮而叫的;但是叫起来却很激动。

无论是谁,都可以来到她们的园子里。比埃洛见到每个刚来的人,就去和他亲热一下,而且自始至终决不叫一声。

然而乐斐佛太太却和这畜生混得熟了。她而且她竟到了爱它的地步,和它握握手,时不时还给它好几小片在肉汤里浸过的面包。

但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养狗是要缴税的;最终有人为着这条不叫的狗向她讨八元钱,说是:“八元钱,太太!”此时,她差点吓得晕过去。

于是她马上拿定了主意要离开比埃洛,但谁也不肯收留它。十里之内的居民都表示谢绝。她没有别的办法了,最终决定让它“去吃石灰质粘土”。

那地方的人每次丢弃一切不愿再收留的狗,用的全是让它“去吃石灰质粘土”的方法。

在一片广阔的平原中央,我们看得见一个土棚子,或者倒不如说是看得见一个架在地面上的很小的土屋顶;那就是石灰质粘土坑道的竖坑入口,竖坑是个深达二十来米的往下垂直的井,井底和一米长的横坑道相通,那里面的土壤是石灰质粘土。

每年到了施肥的季节,就有人到井底下去挖石灰质粘土做肥料,其它的时间,它就给所有被人判处了死刑的狗做坟墓;并且倘若有人在井口边路过,常常听见一些悲惨的叫声,气愤而失望的狂吠,一些求助的哀叫从井里传到您耳朵里。

猎狗和牧狗,一走近这个发出哀叫的窟窿边总是吓得飞快跑开;并且我们若是伏在这个窟窿口边往下察探,总闻到一阵刺鼻的腐臭味道。

好些怕人的惨剧,都是在那个黑暗世界里完成的。

每一条狗到了那里面,靠它那些先到者的恶臭遗体做食物勉强挣扎半个月光阴,之后就有一条肥大强壮的狗突然被人扔下去。它们在那里独自相对,一齐忍饥挨饿,瞪起了发光的眼睛。于是互相觊觎,互相追逐,双方都是忧虑迟疑的。不过饥饿促使它们搏斗起来,搏斗许久,相互拼命;最后那条强壮的就吃了那条战败的,活活地吃了它。

把比埃洛送了去吃肥泥的那个主意已经决定了,她们匆匆忙忙寻找一位执行人。那个修理驿路的工人要五十元钱的工钱才肯去这么一趟。这件事在乐斐佛太太看来是过度了。那个住在隔壁的泥瓦匠学徒虽然只要五元钱,却还是有点太贵了,最后,洛斯认为最好还是让她们自己去送,因为这样一来,它在路上不会受虐待,而且也不会估算它的命运,所以她们下定决心当天晚上两个人一起前往。

晚饭时,她们喂了它一盆好汤和一点奶油。它全吃完了,之后趁着它因为高兴而摇起尾巴的时候,洛斯就抓住它抱在自己的围裙里。

她们就像偷窃蔬菜的人一般迈开大步从平原上走过去。片刻后,她们看见了那个肥泥坑,之后就走到了坑口;乐斐佛太太俯下身体,去探听是否有狗在坑里叫唤。——没有——一只也没有;比埃洛可要独自待在坑里。这时那个含着泪水的洛斯抱住它吻着,之后就把它扔进了坑里,她们都俯下身体去侧耳倾听。

其先,她们听见一种钝弱的声响;之后,是一阵不平之鸣,尖锐得使人伤心,显而易见那是一条受了伤的狗叫出来的,之后,又是一阵接踵而来的急促嚎叫,结果,又是一阵绝望的长号,让人联想得到它正朝着坑口伸起脑袋祈求救助。

它叫着,唉!它叫着!

她们懊悔了,害怕了,一阵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恐惧心征服了她们;这时她们都跑着逃走了。因为洛斯跑得较快,乐斐佛太太便喊道:“您等等我,洛斯,您等等我!”

她们这一晚被恶梦缠绕。

乐斐佛太太梦见自己坐在饭桌前准备喝汤,可是揭开了汤盂的盖子,比埃洛却在汤盂里。它跃起身子扑过来,咬她的鼻子。

她吓醒了,好像还听见它叫。静心一听,她才知道自己听错了。

她再次又睡着了,这时又梦见自己在一条大道上行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大道上行走。突然,她看见路中央有一只被人丢掉的竹篮,一只农村人用的大竹篮;这篮子让她害怕起来。

但她还是揭开了它的盖子,这时伏在竹篮里的比埃洛咬住她的手绝不放开;最后她惊惶失措地逃走了,那只绝不松口的狗却挂在胳膊上。

早上,她醒来了,近乎痴呆了,最后又跑到那个肥泥坑的边儿上去。

它叫着;它仍然叫着,它叫过了整整一夜。她开始哭泣了,而且用很多温馨的名字喊它。它也用狗的各种抑扬顿挫的温顺声音回答她。

如此一来,她想和它再见面了,向它许下了一个愿望,暗自允诺让它到死为止都是开开心心的。

她跑到了那个以取肥泥为专业的掏井工人的家里向他说明情况。那汉子默默无语地静听着。当她讲完的时候,他就说:“您要您的狗?这要四十元钱。”

她被惊吓住了,她的痛苦完全被吓跑了。“四十元钱!您会撑死的!四十元钱!”

他回答说:

“做这件事,我必须携带绳子和手摇轮盘架子到那儿去安置妥当,必须带我的孩子同去,到下面时,我还要让您那条倒霉的狗来咬我,我那么费事费力,目的不就是讨您的开心把它还给您?之前您就不该丢它下去的。”

她气恼地走开了。——四十元钱!

她马上回到家里,就把洛斯喊过来又把掘井工人的要求告诉了她。洛斯一向是有耐心的,接二连三地说:“四十元钱!太多了吧,太太!”

之后她接着说道:“假如把食物扔给这条可怜的狗吃,让它不会就这样死掉,可以吗?”

乐斐佛太太很开心地答应了这个想法;她们带着狗的食物又起身到那儿去了。

她们把狗的食物扔到坑里,一面轮流对比埃洛说话。那只狗一下吃完了,便又叫着来讨。

她们在晚上的时候回家了,之后第二天又去,天天如此,但是她们每天都抽时间走这么一趟。

谁知有一天早晨,她们刚刚把第一片面包扔下去,突然听见坑里有一道响亮的狗叫声。它们现在是两条了!别人又扔了一条狗,一条大狗!

洛斯叫喊着:“比埃洛!”这是比埃洛在叫。她们继续扔下食物;但每一次,她们都清清晰晰听到一阵可怕的骚动,以后就是比埃洛的许多哀嚎,它被它的伙伴咬了,那伙伴力气大,把什么都抢走了。

她们费尽力气解释:“这是给你的,比埃洛!”然而比埃洛显而易见是什么也没有得着。

两个失望的妇人面面相觑了;最后乐斐佛太太用不开心的话讲道:“但我却不能喂养所有被人丢在这下面的狗。这非终止不可了。”

最后,想到所有的狗都要靠她的费用生存,她心痛得无话可说,她把余下的面包带在身上离开了,自己边走边吃。

洛斯在身后紧随,不住地用自己的蓝布围裙擦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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