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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马介甫

杨万石是大名府的一个秀才,一生最怕老婆。他的妻子尹氏,异常凶悍。杨万石稍稍有点不顺从她的地方,她便要用鞭子抽打。杨万石的父亲六十多岁时死了老伴,尹氏便将他视为奴隶一般。杨万石与弟弟杨万钟常常偷些食物给老父亲吃,还不敢让老婆知道了。然而,老父亲衣着槛缕,兄弟俩怕人讥笑,始终不让他出来见客。杨万石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儿子,因而娶了一个姓王的女子做妾,但两人从早到晚也不敢说一句话。

兄弟二人到郡城等候考试,遇见一个少年,穿着华丽,长相文雅。与他交谈,很有共同语言。叩问他的姓名,自称:“名介甫,姓马”。从此,双方交往一天比一天密切,并点起香火结拜为弟兄。分别以后,大约过了半年,马介甫忽然带着僮仆来拜访杨家弟兄。碰巧杨家老父就在门外,一边晒太阳,一边捉虫子。为他是杨家的仆人,便说了姓名,让他向主人通报一声。杨家老父并未说话,披上破棉絮就走了。有人告诉马介甫说:“他就是杨家兄弟的父亲。”马介甫正惊讶间,杨家兄弟衣帽不整地出来迎接。进了屋,行过礼,马介甫就要去拜见杨家老父。杨万石以父亲偶然得了小病为由阻拦了。宾主三人促膝谈笑,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杨万石多次说要备办酒食,但始终没见拿出来。兄弟二人轮流进进出出,才见有个干瘦的仆人拿了一壶酒出来。一会儿,酒就喝光了。坐着等了许久,杨万石又不停地起来催促、呼喊,头上和脸上急得汗水淋漓,瘦仆人才又拿了碗筷出来。饭是糙米做的,半生不熟,很不好吃。刚吃完了饭;杨万石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杨万钟抱着被子来陪客人睡觉。马介甫责备他说:“我过去以为你们弟兄俩很重义气,所以才与你们结拜为弟兄。今天看到你家老父根本吃不饱,穿不暖,过路人都要替你们感到害羞啊!”杨万钟伤心地说:“心中的隐情,仓促之间,实在难以说得清楚。家门不幸,碰到一个十分凶悍的嫂子,家中人无论大小,都遭到了她的野蛮摧残。要不是至诚之交,我也不敢把这些丑事说给你听啊!”马介甫听了这话,感叹了半天才说道:“我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就走,如今听到这样的怪事,不能不亲眼看一看。请你借给我一间空房子,以便我能自己做饭吃。”杨万钟依从他的意思,马上打扫了一间房子,将马介甫安顿下来。半夜里,他又偷偷地给马介甫送来一些米菜,生怕嫂子知道。马介甫领会了他的意思,极力推辞,不肯接受,而且还要请杨家老父来与他同吃同住。他亲自跑到集市上,买来棉布、丝绸,为杨家老父换了衣服。父子、兄弟见状,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杨万钟有个儿子,名叫喜儿,刚刚七岁,夜里跟着杨家老父一起睡。马介甫抚摸着他的头说道:“这个孩子将来肯定会大福大寿,能超过他的父亲,只是小时候太孤苦无依了。”

尹氏听到杨家老父过一上了安适温饱的生活,十分生气,就破口大骂,说马介甫强行干涉别人家的事情。起初,她还只是在房子里骂,渐渐地就骂到马介甫居住的地方来了,有意让马介甫听到。杨家弟兄急得满身大汗,来来回回地奔走着,也不能制止尹氏的辱骂。而马介甫却像没有听见一样,毫不在意。

杨万石娶的妾王氏都怀孕五个月了,尹氏才知道。于是,她剥光王氏的衣服,狠狠地抽打。打完以后,又叫来杨万石。让他跪在地下。给他戴上女人的头巾和发饰,然后拿着鞭子将他赶了出去。碰巧,马介甫就站在外边。杨万石很羞愧,不好意思往前再走。尹氏又来追逼。杨万石才走出了家门。尹氏也跟着走了出来,叉着腰,跺着脚,大骂不休,围上来看热闹的人把街道都堵满了。马介甫实在看不过眼,便用手指着尹氏大声喝斥道:“去!去!尹氏转身就往回跑,那样子就像是被鬼追逐着一般。跑动中,裤子和鞋子都掉了,裹脚的带子也弯弯曲曲地撒落在路上。悍妇赤着脚逃回家,脸色吓得惨白。等她稍稍安定下来,丫鬟送来鞋袜,穿好后,她便号啕大哭,家里人没有一个敢去问怎么回事。”

马介甫拉过杨万石,要为他解下头上那些女人的头巾和饰物。杨万石挺直身子,大气不敢出一口,唯恐头巾脱落下来。马介甫强行给他解了下来。杨万石坐立不安,害怕未经允许私自取下头巾,会受到加倍的处罚。打探到尹氏不再哭了。他才敢进屋,提心吊胆地走到尹氏面前。尹氏一句话没说就站了起来,走进房里,自己睡了。杨万石才松了一口气,跟弟弟一道暗地里惊诧不已。

家人也都感到奇怪,聚到一块儿议论一番。尹氏略有所闻,更加羞怒,便把丫头仆人们都痛打了一遍。然后,又传唤杨万石的小妾王氏,王氏伤势严重不能起床。尹氏以为她在假装,就走到床前把她毒打了一顿。王氏被打得血流如注,胎儿也堕了下来。杨万石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对着马介甫痛哭流涕,马介甫安慰劝解,并叫书僮准备了丰盛的酒菜,陪着他对饮,一直到了二更天了,还不放他回去。

尹氏坐在屋子里,恨丈夫不回来,正要大发脾气的时候,忽然听到撬门的声音。尹氏急忙呼唤丫鬟,就在她大惊小叫间,房门已被打开。转眼间,走进一个巨人,巨人的影子遮蔽了整个房间,凶恶得像鬼一样。不大功夫,又进来几个人,手里各拿着锋利的刀子。尹氏吓得半死。张开喉咙准备呼叫。巨人一刀刺向她的脖颈威胁说:“你敢号叫,就把你杀掉!”尹氏急忙拿出金钱丝帛赎命,巨人说:“我是阴曹地府派来的使者,不要钱,只要你这尹氏的心肝!”尹氏越发害怕了,伏在地上连连叩头,把额头都叩破了。巨人便用尖刀去割尹氏的心窝,一边割一边还数落着她的罪状:“譬如某事,你说该不该杀?”问完,便划一刀。凡是尹氏做的所有凶狠蛮横之事,都被抖落了出来,因而尹氏皮肤上被划的口子也就不止几十下了。最后,巨人说:“小妾王氏如果生下儿子,也将是你的后代,你怎么能忍心将她打得堕了胎?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饶恕!”于是叫人反绑了她的双手,把她的心肠剖出来看。尹氏叩头请求饶命,一个劲地说自己后悔了。不久,听得中门有启动的声音,巨人说:“杨万石回来了。既然她已悔过,就暂且留下她这条命吧。”说完,便纷纷散去了。

一会儿,杨万石进来了。见妻子赤身裸体被紧紧绑着;胸口上刀痕累累,纵横交错,难以数清。便急忙为她解开绳子,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尹氏告诉了事情的经过,杨万石大惊,暗自怀疑是马介甫干的。第二天,他向马介甫叙述前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马介甫也很惊异。从此,尹氏的淫威逐渐有所收敛,接连好几个月都不敢恶声恶语地骂人了。马介甫十分高兴,告诉杨万石说:“我将实话告诉你,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前些日子是我略施小技,吓唬了她一下。既然你们已经和好了,我也就该离开了。”于是走了。

尹氏每天晚上都要留杨万石和她作伴,而且又说又笑,极力奉承。杨万石从来没有享受过此种乐趣,现在突然享受到了,反而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天夜里,尹氏突然想起巨人凶恶的样子,不由得缩成一团,浑身直打哆嗦。杨万石想讨好妻子,稍稍地透露出那是假的。尹氏一听,猛地站了起来,追根问底。杨万石自觉失言,但后悔来不及了,只得将实情告诉了她。尹氏勃然大怒,一张嘴便骂个不休。杨万石害怕了,跪在床下不敢起来。尹氏竟不理他。杨万石一直哀求到三更天,尹氏才发了话:“想要得到我的宽恕,必须在你的胸口上也划上那么些刀痕,才能解除心头之恨!”说完,就站起来去抓了把菜刀。杨万石吓得往外就跑,尹氏在后面紧紧地追赶着,以至闹得鸡飞狗跳,家里的人都被惊动起来了。杨万中闹不清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用身子一左一右地护着哥哥。尹氏正在叫骂,忽然杨家老父亲走了出来,看到他那身整端的衣服,她满腔的怒火更加猛烈,于是,不由分说就跑到老头面前,用刀将老头的衣服割成一条一条的,又用巴掌抽打老头的脸颊,揪扯老头的胡子。杨万钟见状大怒,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向尹氏砸去。尹氏被石头击中了头部,猛地一下栽倒在地,昏死过去。杨万钟说:“只要父亲和哥哥能够顺顺当当地活下去,我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说完,一纵身跳进井里,等到救上来,已经死了。过一会儿,尹氏苏醒过来,听说杨万钟已经死了,她的怒气也就消了。

杨万钟被安葬以后,他的妻子因舍不得离开儿子,发誓不再嫁人。尹氏唾她、骂她,不给她饭吃,硬逼着她改嫁走了。留下一个孤儿,整天挨打受骂。等全家人都吃完了,才给他一点冷的吃。如此过了半年,孩子已是骨瘦如柴,只剩下一口气了。

一天,马介甫忽然来了。杨万石叮嘱家人,不要将这消息告诉尹氏。马介甫见到杨家老父仍像以前一样穿着破烂,大为惊异,又听说杨万钟死了,不由得顿足捶胸,悲哀不已。孩子听说马介甫来了,便走过来依偎在他的身边,前前后后地叫着“马叔叔”。马介甫已认不出他,端详了半天才认出他就是喜儿,于是吃惊地说:“你怎么瘦成了这样子!”杨家老父便吞吞吐吐地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马介甫气愤地对杨万石说:“我过去说你不像个男人,今天看来果然不错。你兄弟二人只剩下这一个骨肉,要是折磨死了,看你怎么办?”杨万石一声不吭,只管低着脑袋流泪。两人坐着谈了一会儿,尹氏已经知道马介甫来了,不敢自己出来逐客,只是喊杨万石进去,抽他的嘴巴,要他和马介甫断绝关系。杨万石含着眼泪走了出来,脸上被抽打的痕迹清晰可见。马介甫想激他发怒,便说:“你不能显示男人的威风,难道还不能决定把她‘休’了吗?这悍妇殴打你的老父,害死了你的兄弟,你都心安理得地忍受下来,你以后还怎么做人呢?”杨万石站起身,伸了伸腰腿,脸上似乎有了要行动的迹像。马介甫激动地说:“如果她不肯走,依理就该用武力逼迫她。就是把她杀掉了,也不要害怕。我有几个知心朋友都在权要之位上,一定会尽力,保证不会让你吃亏。”杨万石答应了,赌气跑了进去。一进门,正好碰到尹氏,尹氏大声地喝问他道:“你要干什么?”杨万石立刻变了脸色,双手爬在地上说:“马生叫我把你休了。”悍妇一听,愈加愤怒,四下里寻找刀棍,杨万石吓得赶忙退了出来。

马介甫吐了他一口说:“你真是不可救药了!”于是打开箱子,取出一小匙药来,兑了水给杨万石喝了,说:“这是‘大丈夫再造散’。之所以不轻易给人服用,是因为怕喝了它会伤害人。如今万不得已,暂且试用一下吧。”喝下这药不大功夫,杨万石觉得义愤填胸,心头就像被烈火炙烤着一般,一刻也不能忍耐。他直奔内室,嘴里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尹氏还没顾上盘问,他已飞起一脚,将她踢出几尺之外。随后,他又抓起一块石头,捶打了尹氏无数下。尹氏身上被打得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了,可仍是叽叽喳喳地骂不绝口。杨万石从腰中抽出佩刀,尹氏见状,大骂道:“别看你拿出了刀子,你还敢杀我不成?”杨万石并不答话,上去就从她的大腿上割下巴掌大一块肉来,丢在地下。正要再割时,尹氏已软了下来,哭喊着求他饶恕。杨万石不听,又割下一块。家里人见他如此凶狂,便围了过来,下死力气把他挟了出去。此时,马介甫也迎上前来,捉着胳膊安慰他。杨万石余怒未消,几次要跑出去找尹氏算帐,马介甫劝阻了他。不大功夫,药力渐渐消失,杨万石又灰心丧气,像丢失了魂魄似的。马介甫叮咛他说:“你不能胆怯气馁。能不能振作夫权,就在此一举了。大凡一个人之所以有所畏惧,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一步一步逐渐造成的。就像那昨天的死去了,今日的又诞生了。你必须从现在开始涤除旧习,重新作人。如再气馁,就再也没有办法了。”说完,就打发杨万石回屋探看。尹氏见到杨万石,吓得两腿刊颤,表示她已心服口服,并让丫鬟扶她起来,就要下跪。杨万石拦住,她这才罢亍。出来对马介甫一讲,大家都很高兴。马介甫准备告辞离开,杨家父子一再挽留。马介甫说:“我碰巧要到东海去,这次是顺道来拜访,等返回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再见面的。”

一个月后,尹氏养好了伤,能够起来了,侍奉丈夫就像侍奉宾客一样。然而,日子久了,她觉察到丈夫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便逐渐与他开起了玩笑,接着又渐渐地开始嘲弄他甚至辱骂他,没有多久,便完全恢复了老样子。杨家老父不堪忍受,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逃到河南,出家当了道士。杨万石也不敢去寻找。

又过了一年多,马介甫来了。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勃然大怒,疾言厉色地将杨万石数落了一顿,并马上叫来喜儿,将他放在驴背上,赶着驴子径直走了。

从此以后,同乡的人都很鄙视杨万石。提督学政大人来考察,以品行不好为由,取消了他的生员资格。又过了四五年,杨万石家遭了火灾,房屋并一应财物。全部化为灰烬,而且,火把邻居家的房子也给烧了。村里人把他告到郡府,又罚了很大一笔钱。从此,他的家产逐渐花尽,以至连居住的地方也没有了。附近各个村庄都互相约定,不要将房子借给杨万石住。尹氏的兄弟对她的行为非常气愤,也把他们拒之门外。杨万石实在穷得没办法了,就把小妾王氏抵押到富贵人家,然后带着妻子渡过了黄河往南行进。到了河南地界上,盘缠全部用光,尹氏不肯再跟从他了,吵闹着要重新嫁人。碰巧有个屠夫正打着光棍,就花了三百文钱把她买去了。

杨万石孤零零一人在远村近郊要饭。有一天,他讨饭到了富贵人家门前,守门人大声喝叱着不让他靠近。不一会儿,一位官人走了出来,杨万石便伏在地上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官人注视了他很长时间,又略略询问了一下他的姓名,吃惊地说:“原来是伯父啊!怎么穷到这种地步?”杨万石端详官人,知道是喜儿,不由得大声悲哭起来。

杨万石跟随喜儿走进屋里,见大厅金碧辉煌,十分豪华。不大功夫,老父亲扶着童子的肩膀走了出来,父子相见,泣不成声。杨万石这才叙述了自己的遭遇。

原来,马介甫把喜儿带到这里,没有几天,又出去找来了杨家老父,叫他们祖孙二人住在一起。然后,他又聘请老师教喜儿读书。喜儿十五岁时考中了秀才,第二年中了举人,马介甫又为他举办了婚礼。看喜儿已成家立业,马介甫就要告辞离去。祖孙二人哭着挽留,马介甫说:“我其实并不是人类,而是狐仙。我的那些得道的朋友已经等我很久了。”说完便走了。喜儿讲到这里,不觉伤感起来。想到庶伯母王氏与自己从前一样受虐待,更加悲痛了。于是派了车马,带了银子,把王氏赎了回来。一年多,王氏生下一个儿子,便将她扶为正房。

尹氏与屠夫生活了半年,蛮横无礼仍同过去一样。屠夫大发脾气,用屠刀在她的大腿上剜了个洞,穿上粗糙的绳子,将她悬吊在梁上,然后背着肉竟出去了。尹氏哭叫不已,直到哭哑了嗓子,邻居们才知道。他们从梁上解下她,又去抽穿在大腿上的绳子,一动,她就高声喊痛,哭声传遍了整个村庄。从此以后,她每次见到屠夫回来,就会吓得汗毛倒竖。后来,她腿上的伤虽然好了,但折断的绳芒仍然留在肉里,走起路来,总是不方便。尽管这样,仍要早晚服伺屠夫,不敢有丝毫懈怠。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从前自己施加于别人的暴虐,也正是这样。

一天,喜儿的夫人和伯母王氏一同到普陀寺烧香,附近村子里的农妇都来参见。尹氏立在农妇们中间,不敢上前。王氏故意问道:“这个女人是谁?”家人禀报说:“是张屠夫的老婆。”还厉声喊她到前面来,给太夫人叩头。王氏笑着说:“这个女人既然嫁给了屠夫,应该是不缺肉吃的,怎么瘦成这种样子?”尹氏又愧又恨,回到家后就上吊,因绳子不结实没有死成。屠夫更加厌恶她。

一年之后,屠夫死了。尹氏在路上遇到杨万石,远远望见,就双腿跪地爬到他的面前,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杨万石碍于仆人在旁边,没有跟她说话。回来后,他把这事告诉侄子喜儿,想让她回到杨家来。喜儿说什么也不答应。尹氏遭到村里人的唾弃,长时间没有找到归宿,只得跟着一群乞丐讨饭吃。杨万石还不时地到荒废的寺庙中跟她幽会。侄儿认为这样太丢人,暗地里唆使乞丐将杨万石羞辱一番,两人的关系才得以断绝。

有关这件事情的最后结局,我不太清楚,最后几行,是由毕公权写的。

异史氏说:“怕老婆,是天下男人的通病,但想不到天地之间,竟有像杨万石这种人!这难道不是一种怪异现象吗?我曾经为《妙音经》写过续篇,现把它恭恭敬敬地抄录在后面,以博各位一笑。”

我以为上天化生万物,主要依靠大地完成;男儿志在四方,更需要女性的帮助。男女同乐而妻子独苦,有劳十月怀胎,哺育耍儿,就湿移干,须经三年辛苦。因为动了传宗接代的念头,君子才有了找配偶的要求,瞻顾汲水春米而生情,古人所以有鱼水之欢夫妻之爱。然而,只因为女子威风的旗帜一天比一天举得高,才使得正统的夫权观念一天比一天衰落。女子开始只是言辞不逊,丈夫也还能稍稍反驳几句,时间长了,则成了丈夫对妻子恭敬如同宾客,而妻子竟然有来无往,对丈夫并不以礼相待。只因依恋于男女情爱,便教英雄丧失了大丈夫的气慨。只要母夜叉往床上一坐,任你是护法的金刚也得低声下气;悍妇气焰嚣张,就是铁打的汉子也要俯首称臣。砧上的木杵很多,没有用于捣衣不说,竟然被拿去捶打丈夫;麻姑手上的指甲很长,从来不去给丈夫搔背,而是被用来抓脸。可怜那些大丈夫,小打则忍,大打则跑,被悍妇殴责就如同孟母教子;妻子发号施令,丈夫须得唯命是从,真想重新起用周婆制订的礼法。撒泼跳掷,引来满街道的行人围观,叽喳唠叨,如同扑落了一树娇鸟。

多么可怕啊!呼天抢地,忽然就披头散发要跳井;何等丑陋啊!瞪眼摇头,寻死觅活得就要去上吊。每当这个时候,别说丈夫,就是地下的鬼也会被吓破了胆。天外的神也会被吓掉了魂。每当这个时候,便是“不肤挠、不自逃”的北宫黝也未必不逃,即使“敌始进、胜始会”的孟施舍也不能无畏。

大将军虽然气势如同雷电,可一到内室,锐气顿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官老爷虽然脸色冷若冰霜,但一挨近卧房,威严就不知到哪里去了。难道女人的脂粉气真有那么厉害,以至于不用权势,就能使人慑服?不然,你怎么解释十分刚强的汉子,一见到女人就不寒而栗;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月宫仙女下凡,何妨虔诚皈依?最冤枉的则是:阴间丑女来了,也得香花供奉。听到悍妇的怒吼,便两眼朝天不知所措,看到主政的妻子支使,便五体投地唯命是从。登徒子好淫而忘却了妻子的丑陋,唐中宗惧内而受到后人的嘲笑。假如做了汾阳王郭子仪的女婿,立即就会荣华富贵,故而,向妻子讨好便情有可原;可若入赘到平庸的富贵人家,难免为人役使,辛劳困顿又能图得什么呢?那些贫穷的男子因为没有脸面,只得听任妻子百般摧残,为的是求得悍妇的包容;可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如果触犯妒妇的利益,就是金钱也帮不了他们的忙。难道维系游子之心的,只有情爱这条狭窄的小道;抑或消除霸王豪气的,只有这条难以填平的鸿沟?

然而,生要同床,死要同穴的夫妻,又有谁教他们唱过“白头到老”的誓词?而那些朝行云、暮播雨的妒妇,却总要丈夫厮守在自己的身边,独占巫山。携妓宴饮的丈夫,只能枉自拍着玉板高声吟唱;自叹命薄的女子,只得独守寒衾,长夜难熬。金蝉脱壳,鹭走无声,要出外寻欢作乐,只有趁悍妇熟睡之机;牛车奔逃,拂尘催赶,想解救姬妾,只恨劣马跑得太慢。疑心丈夫与其他女人同床共眠,揭去被子,才知是她自己的哥哥;为防丈夫与人幽会,暗地里给其脚上拴上绳子,牵来一看,原来是一只山羊。能从她身上得到的温存只是片时片刻,而在她面前遭受的却是永久的虐待。花钱从青楼中买笑寻欢,遭到妻子怨恨,那是自作自受,理应受到惩罚;对妻子俯首贴耳,唯命是从,却又遭受没有来头的摧残,岂能说是应该?酸风凛烈,破坏了夫妻间相依相恋的真挚情感;醋海汪洋,淹没了情人中美艳的幽会。

有时忽逢盛会,良朋已经入座,而酒却被悍妇藏起,还在房中发出了逐客令,因而,交往已久的那些人自然不愿再来,这无疑是由自己宣布与朋友绝交。更有甚者,兄弟为此分离,眼泪沾湿了门前的那株紫荆树;断弦再续,子女们的寒衣被继母换上了河滩上的白芦花。所以,喜欢饮酒的阳城只能终身不娶,一家之中唯有男子;喜好吹竽的子胥到了七十还不成家,是因为他心中有难以向人诉说的隐痛啊!

唉!本应是百年偕老的贤妻,竟然成了附在骨头上的恶疮;千金聘礼,买来的或许是伤及心灵的痛苦。胡须硬似戟矛的尚且如此,脸大如斗的又有何人?许多人固然不敢在马房中斩杀悍妇,断绝祸胎,但又有谁能在狱室中自施宫刑,以斩除孽根呢?

“娘子军”横施暴虐,但苦于没有疗妒的药方:“胭脂虎”啖尽生灵,幸亏还有引渡迷津的舟船。夜里焚烧祭神的天香,死后才可免受汤镬之刑;清晨天降花雨纷飞。方能免受地狱中刀山剑树之苦。在极乐的世界里,彩翼可以双栖双飞;妒女王如能多诵佛经,青莲就会并蒂(意指妻和妾)开放。要想消除烦恼,就得在家信奉佛事;想从情欲中解脱,则应经常讲经说法。唉!但愿这篇劝勉悍妇行善的文章,能够成为一滴使其新生的杨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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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你别跑啦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名女生身上正在大量往外流着血“哈哈,为什么?当然是你最爱的墨哥哥指使的”另一名女子痛快大笑着,“墨哥哥……”只见女子断气的那一瞬间,一名另天地失色的男子飞来过来“我恨你”这是女子说的最后一句话“翎儿”男子悲痛喊了一声…………千年之后“唔,好痛”女子醒来,“梦里那个人究竟是谁?”另一边,一名男子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