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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天一早,艾米莉就醒了,她感到很迷茫。阳光照进被木条封住的窗户,她花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房间昏暗的光线,她所在的这个房间展现在眼前,她想起来了——落日港。这里就是她父亲的家。

片刻之后她又想起,自己现在就是个孤独又无家可归的无业游民。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起来。早上的空气凛冽。在布满灰尘的镜中看到自己的脸,她感到十分惊恐;她的脸因为昨夜哭过而浮肿,皮肤苍白憔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前一天连饭都没有吃饱。她昨天唯一吃的食物就是丹尼尔煮的那杯茶。

她在镜子旁犹豫了片刻,镜面又脏又旧,她望着自己在镜中的身影,思绪却飘到了昨夜——坐在烧着火的温暖壁炉前和丹尼尔一起喝着茶,他嘲笑自己操持家务的能力太差。她记得刚给他开门时候他那斑白的头发,他在暴风雪中撤退的方式以及消失在漆黑的夜晚,又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情景。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把她的思绪拉回当下。她迅速地穿上衣服。她那件褶皱得厉害的衬衫对这寒冷的空气来说,太单薄了。于是她从床上拿起那条满是灰尘的毯子,披在自己肩上。随后她离开了卧室,光着脚走到楼下。

楼下一片寂静。她透过前门上霜冻的窗户,惊讶地看到暴风雪已经停了,积雪有三英尺高,外面的世界变得光滑而静止,白雪茫茫一片。这是她生命中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雪。

艾米莉在外面的道路上只看到了一只鸟的脚印,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被破坏。雪景看起来十分平静,但同时又带着几分荒凉,这也提醒了艾米莉,她是如此孤独。

意识到在外面探险并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艾米莉决定去探索她的房子,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昨晚房子里光线太昏暗,她没能好好看看四周的环境,但是现在是早晨,日光下视野开阔很多。她本能地被饥饿感驱使,先去了厨房。

尽管昨晚来过厨房,但是当她再到这里时,发现的东西远比之前丰富的多。这台冰箱——是一个夏天,他父亲在卖旧货的庭院里买的,是台1950年生产的新式奶油冰箱——它已经坏了。她试图回忆起曾经是否有过这台冰箱,或者这是她母亲另一个烦恼的根源,她父亲那一堆废旧物品,总是把房子堆放得乱糟糟的。艾米莉发现她父亲像个孩子一样,有收集废品的爱好,而现在,她珍惜这些回忆,并把它们紧紧拥入怀中。

艾米莉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一股异味,什么都没有。她马上关上冰箱门,在打开橱柜往里看之前,用手柄锁上了门。她又找到一瓶旧的玉米罐头,它的标签已经被太阳晒得发白,还有一瓶麦芽醋。她还没有绝望,她有那么一瞬间考虑过是否要拿这些食材做点饭菜。开罐器已经完全生锈,看来玉米罐头是没办法打开了。

随后她又走进了食品储藏室,这里也摆放着洗衣机和烘干机。房间很昏暗,跟其他人的房子一样,小窗户上也覆盖着胶合板。艾米莉按下洗衣机上的按钮,发现它也坏了,对此,她一点都不意外。艾米莉对目前的处境越来越沮丧。她决定采取行动。她爬上餐具柜想撬开一块胶合板,事实上,这比她预期的要难得多,但她已经下定决心。她的手臂使出全力,拉了好几次,胶合板终于裂开了。最后一次,她把整个胶合板从窗户上拉了下来。因为拉力太大,她从柜台上掉了下来,沉重的木板从她手中滑落,转向窗户。艾米莉只听到窗户粉碎的声音,就摔在了地上,一堆木板缠绕着她。

寒冷的空气冲进厨房。艾米莉叹了口气,支起身子坐在地上,随后检查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以确保没有再受伤。她的背很痛,她揉了揉背,抬头看见微弱的光线从破窗户中射进来。艾米莉沮丧地发现,她试图解决一个问题时,又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她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捡起从餐具柜上掉下来的胶合板碎片。一些玻璃渣掉在地上。艾米莉检查胶合板时,看到钉子全都弯了。即使能找到锤子,她也非常怀疑,因为钉子实在是太弯了。然后她发现,在成功拉掉窗户框架上的胶合板之后,她还得再找个东西替代它。

艾米莉感觉在储藏室站着实在是太冷了。透过破碎的窗户,她面临着相同的景象,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她拉了拉掉在地上的毛毯,又把它围在肩上,然后离开储藏间进入了客厅。在这里,她至少可以生火取暖。

客厅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木头烧焦时那种让人安心的气味。艾米莉蹲在壁炉旁,把木头和火种搭成金字塔状。这次,她记得打开排烟管,望着生活中第一簇劈啪作响的火苗,松了一口气。

她坐回到自己的高跟鞋上,开始温暖她那冰冷的双手。然后她注意到,丹尼尔煮过茶的水壶还在壁炉旁。她什么都没有收拾,茶杯和水壶仍然静静地躺在他们离开那晚所摆放的位置上。她的心中闪过和丹尼尔一起喝茶,聊着老房子的回忆。她的肚子咕咕叫着,提醒她又饿了,她决定像丹尼尔一样泡壶茶,理由是这样至少能暂时缓解饥饿。

她刚把水壶放到壁炉旁,就听到房子某个角落响起了手机铃声。尽管这铃声她很熟悉,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她之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就放弃了,所以这铃声对她来说就是个惊喜。

艾米莉跳起来,把沏茶的事放一边,追寻着铃声去找手机。她终于在走廊的柜子上找到了它。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电话,有点困惑。

“哦,呃,你好,”一个苍老的男性声音在电话那头说,“你是住在西街十五号的那位女士吗?”电话信号很差,几乎听不到他那柔软,犹豫的声音。

艾米莉皱着眉,心中满是疑问。“是的,您是哪位?”

“我叫埃里克。我,呃,我负责供应石油给这个区域的物业。我听说你在那个老房子里,我想,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上石油过来。”

艾米莉几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小区里。但是,等等,埃里克是怎么知道她的电话的?然后她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跟丹尼尔说过,这里的社区服务不太周到。他肯定看到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默默记在心里,并把号码给了埃里克。她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振奋的事。

“是的,那真是太好了,”她回答道,“你什么时候能来?”

“好吧,”男人还是那么紧张地回答,声音显得十分尴尬,“实际上,我现在正开着卡车去你那儿。”

“真的吗?”艾米莉结结巴巴地说,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走运。她快速地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早上8点都不到,埃里克要么在上早班,要么就是为这事特地跑了一趟。她不知道昨晚是谁代表自己,专程去了趟石油公司,要么是他,要么是……丹尼尔?

她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话上,不再想这些。“你过得来吗?”她问,“外面全是雪。”

“不用担心,”埃里克说,“这点雪卡车还开得过来。只要确保石油管道畅通就行。”

艾米莉整理着思绪,努力回忆着房子有没有铲子。“好的,我尽力而为,谢谢。”

电话断线了,艾米莉也开始行动起来。她跑回厨房,检查每一个橱柜,看看有没有她用得上的东西。翻遍储藏室每个橱柜之后,她又去了杂物间。最后,她看到了抵在门后的一把雪铲。艾米莉从没想过会因为找到一把雪铲而如此激动,但她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它,她实在是太兴奋了,甚至都忘了自己没有穿鞋。但是正当她的手徘徊在门闩上方,打算开门时,她看到了自己之前留在这里的一个包,里面正好有双运动鞋。她飞快地穿上鞋,然后猛地拉开门,抓住了她宝贵的雪铲。

雪的深度和范围随即就变得显而易见。从窗户上看雪是一回事,但是看到眼前的雪像一堵冰墙一样堆了三英尺高,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艾米莉争分夺秒。她砰地把铲子铲进冰墙,并开始给房子开辟出一条路。铲雪工作非常艰难,她刚铲了几分钟,就已经汗流浃背,胳膊酸痛,她很确信,干完这些活后,她的手会磨起水泡。

铲完三英寸高的雪之后,艾米莉找到了规律。这个规律是关于铲雪的技巧和所需要的动力。当她看到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时,连身体的不适都得到了缓解。在纽约时,她最爱的运动就是在跑步机上跑步,但相比这次铲雪,之前没有一次锻炼像现在这么到位。

艾米莉设法从房子后面铲出一条十英尺长的路。

但她抬起头,绝望地发现排烟管足足有四十英尺长——而她早已精疲力尽了。

为了不让自己太绝望,她决定调整吸呼,小憩一会。正当她休息时,她看到门卫的房子就在远处,房子周围长着茂盛的常青树。烟囱里升起一小缕炊烟,温暖的光线从窗户倾泻而出。艾米莉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丹尼尔,他在温暖舒适的房子里喝着茶的样子。她很确信,他会帮她,但是她想证明自己。他昨晚无情地嘲笑了她,而且他可能是第一个打电话给埃里克的人。他肯定觉得艾米莉是一个悲伤的女子,但艾米莉不想被他言中,看到他得意满满的样子。

她的胃又开始抱怨了,而她已经精疲力尽,完全没有办法再继续。艾米莉站在自己挖的水沟里,突然陷入了困境,她太傲娇了,甚至不能为自己寻求帮助,她的能力又太差,完不成自己要做的事情。心里的委屈变成了滚烫的眼泪,泪水让她更加生气,气自己毫无用处。她心情沮丧,像个顽固又暴躁的孩子一样自责不已。积雪已经融化,她决定尽快回家。

丢掉雪铲,艾米莉跺着脚回到屋里,她的运动鞋湿透了。她在门边踢掉鞋子,返回客厅,回到炉火边取暖。

她瘫倒在满是灰尘的沙发上,拿起电话,准备打给艾米,告诉她一个预料之中的消息,自己第一次尝试自给自足,但还是以失败告终。不巧的是,手机没电了。她沉闷地尖叫一声,把手机扔回沙发,一屁股坐下,彻底认输了。

她啜泣着,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刮擦声。她擦干眼泪站起来,跑到窗前看个究竟。她看到丹尼尔在那里,正抓着自己丢掉的铲子铲着雪,继续着她没完成的工作。他铲雪的速度快得惊人,动作熟练,铲得如此得心应手,像是天生就擅长做这个。看到他把管道上的雪清理干净,艾米莉心中满是感激,但她的钦佩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看到丹尼尔努力清理干净整条出油管,艾米莉却觉得他只是在强调她的无能,而不是真心想帮她。

她甚至没有想过自己在做什么,抓起那双湿漉漉的运动鞋又穿了回去。她内心的想法正激烈地斗争着;她那些不懂倾听的渣男前男友们,挺身而出,试图“拯救”自己,不只是本,在本之前,是过分宠溺她的艾德里安,在艾德里安之前,还有把她当成易碎装饰品对待的马克。他们中的每个人都知道她的过去——父亲的失踪只是冰山一角——他们总是觉得她需要被保护。是她的前男友们把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她冲进雪中。

“嘿!”她喊,“你在干嘛?”

丹尼尔停顿了一下。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是不停地铲雪,然后平静地说,“我在铲雪,清出一条道来。”

“我看到了,”艾米莉回击他,“我是说,我告诉过你,我不需要帮助,你为什么还来帮我?”

“我看你快冻僵了,”丹尼尔简短地回答,还是没有看她一眼,“现在水能流出去了。”

“所以呢?”艾米莉反驳,“我冻僵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乐意。”

尽管艾米莉很想跟他吵一架,但是丹尼尔却没有马上回击她。他只是不停地铲着雪,冷静,有条不紊,无视她的存在。

“我不想袖手旁观,看着你被冻死。”丹尼尔回答。

艾米莉抱着双臂,“你这么说太夸张了吧?有点冷跟冻死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最后,丹尼尔把铲子夯进雪里,直起身子。他看着她,表情难以捉摸。“雪堆得太高,盖住排烟管了。你得让锅炉在房子里正常工作,否则一氧化碳中毒二十分钟就能要了你的命。”他说的大实话把艾米莉吓了一跳。“你想死我不会拦着你,但别让我看到了。”然后他把铲子扔在地上,回了马车房。

艾米莉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心中怒火消散,羞愧难当。她觉得自己刚刚跟丹尼尔说话的方式非常糟糕。他只是想帮自己,而她表现地就像个讨厌的孩子,让他颜面无存。

她想跑上去跟他道歉,但就在这时,石油卡车出现在街道尽头。艾米莉感觉心跳加速,惊讶自己竟然会因为石油送达而如此兴奋。果然,缅因州的生活和纽约的截然不同。

艾米莉看着埃里克走下卡车,诧异这么大年龄的人动作竟然还这么灵活。他的工作服上沾着油渍,看着像个卡通人物。他饱经风霜的脸,看起来很和蔼。

“你好。”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像电话里那样犹豫不定。

“我是艾米莉,”她说,伸手跟他握手,“非常高兴你能来这里。”

埃里克只是点了点头,便径直开始设置油泵。他显然不想说话,艾米莉尴尬地站在那里看他工作,每次他的目光瞥过来时,她总是微微一笑,其实他只是疑惑为什么她还站在这里。

在一切就绪之后,他问道:“能带我去看下锅炉吗?”

艾米莉想到了地下室,尽管那里庞大的锅炉能给房子提供能源,但是数以万计的蜘蛛和蜘蛛网,还是让她感到万分厌恶。

“好的,往这走。”她弱弱地回答。

埃里克打开手电筒,他们一起走进令人毛骨悚然,阴暗的地下室。跟丹尼尔一样,埃里克也是个擅长机械的能手。只用了几秒钟时间,巨大的锅炉就运转起来了。艾米莉情不自禁地拥抱住了这个老男人。

“它没坏!真是难以置信!”

埃里克的手被她握着,身体僵硬,回答道:“好吧,你怎么能让一所老房子变得这么乱。”

艾米莉松开她紧握的手。她甚至不介意另一个人让她停下来,劝她放弃。房子现在有了暖气,这意味着她没有失败,不用非得回纽约不可了。

“现在,”艾米莉抓着钱包说,“我欠你多少钱?”

埃里克摇了摇头,回答说:“已经付过了。”

“是谁付的?”艾米莉问。

“就是有人付过了。”埃里克含糊其辞地回答,显然因为被卷入异常情况感到不适。不论是谁付钱给他,让他储备石油,并且让他保持缄默,这整个状况都令他十分尴尬。

“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艾米莉说。

她决心要找到那个帮她垫付的人,然后把钱还给他。

埃里克猛地点了下头,然后走出地下室。艾米莉不想单独呆在地下室,快步跟在他后面。她爬上台阶后,发现自己正一步步踏入新的春天。

她把埃里克送到门口。

“真的非常感谢你。”她意味深长地说。

埃里克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副要离开的样子,随后便走到外面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艾米莉关上门。她感觉特别兴奋,她冲到楼上的主卧,并把手放在暖气片上。果然,暖气通过管道输送而来。她非常高兴,甚至觉得回荡在房子里叮当作响的噪声都不那么烦人了。

*

时光飞逝,艾米莉陶醉在温暖的环境里。她觉得离开纽约后没有太多不适,只是想起之前对丹尼尔糟糕的态度,她还是无法释怀。

卧室温暖如春,艾米莉清理掉被打碎的窗户玻璃,想到不再需要那条满是灰尘的毛毯,于是把它挂到了破窗户上。她把那身湿漉漉的衣服放在暖气片上,拍掉客厅地毯上的灰尘,擦干净书架上的尘土,然后把书整齐地摆放进去。房间被收拾得更加舒适,并且越来越像她记忆中的家。她取下那本老旧的畅销小说《爱丽丝镜中奇遇记》,在壁炉旁读了起来。但是她满脑子都是丹尼尔的身影。她完全没办法集中精神。她为自己态度的粗鲁感到羞愧,虽然丹尼尔看起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丢掉铲子,冲回屋子的行为,显然是因为艾米莉的话伤了他的心。

罪恶感一直折磨着她,直到她再也无法承受。她把书放在一边,穿上暖和的运动鞋,然后朝着车马房方向走去。

她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人来开门。随后门被打开了,丹尼尔背对着温暖的火光,站在那儿。一股香味从屋里飘来,艾米莉又想起了自己还没吃饭。她开始垂涎欲滴。

“怎么了?”丹尼尔问,说话的态度还是像往常一样谨慎。

艾米莉不禁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同伴,她看到熊熊燃烧的炉火,刷过清漆的地板和拥挤的书架,吉他倚着钢琴放着。她不知道期许在丹尼尔家看到什么,但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艾米莉诧异他家的摆设竟然这么不协调。

“我是……”她结结巴巴地说,“来这里……”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来这喝点汤?”丹尼尔建议道。

艾米莉突然回过神来,“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丹尼尔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戏谑和责备,“因为你看着快饿死了。”

“好吧,我不饿,”艾米莉粗声说,丹尼尔的猜测又一次激怒了她。虽然丹尼尔说的是事实,她照顾不好自己,但是丹尼尔让她觉得,她就像个愚蠢的孩子。“我来这,其实是想问下电的事情。”她说,实际上她不常用电,只是拿这当幌子罢了。

她好像看到丹尼尔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

“我明天帮你搞定。”他轻蔑地说,想催她快点离开,不要再烦他。

艾米莉突然觉得非常尴尬,又担心自己说出什么话惹怒他。“你为什么不来我那喝杯茶呢?”她犹犹豫豫地说,“我想感谢你帮我铲雪,疏通输油管道,也可以早点向你道歉。”她满怀希望地微笑着。

但丹尼尔没有让步。他双臂交叉,挑眉道:“你想让我去你那?为什么?难道你以为房子大点,就会有人愿意过去?”

艾米莉眉头紧皱,心中满是困惑。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丹尼尔,也没有想到需要处理这么棘手的对话,“算了吧。”她咕哝着。

她转过身去,匆匆离开,并为惹恼丹尼尔的行为懊悔不已。

她在壁炉旁垂头丧气地坐了几分钟,肚子更饿了,她听到前门传来一阵刮擦声。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和她昨晚听到的一样——她知道,那是丹尼尔,他又留下了另外一份礼物给自己。

她飞快地跑到门口,心跳加速,急忙打开了门。丹尼尔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艾米莉低头看到门口放着个热水瓶,她捡起热水瓶,拧开盖子闻了闻。她立刻就辨认出了,这跟在丹尼尔家闻到的香味一模一样。他给艾米莉留了点汤。

饥饿感牢牢地抓住了她,艾米莉拿起热水瓶就开始狼吞虎咽。汤尝起来美味极了,她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丹尼尔精湛的厨艺令人咋舌,他的众多技能中又增加了的一项。他是一位音乐家,书迷,厨师,勤杂工,甚至是室内设计师——他真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

那晚,艾米莉蜷缩在床上,睡得比昨晚更踏实。她清洗了床罩,打扫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消除了久无人居的霉味。即使暖气还不是特别热,把房子打扫得适合居住,也会让人身心愉悦。七年以来,她第一次做到了自力更生,虽然只取得了一点点进展,但她还是觉得非常自豪。要是本能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就好了!她已经发现,现在的她相比和他在一起时,已经完全不同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艾米莉并不期待第二天会发生什么,而现在,她非常期待房子能通上电。如果有台能冷藏的冰箱,她可以做点吃的,甚至还能做顿饭来报答丹尼尔。她知道自己给丹尼尔的生活带来了混乱和不便,她希望在自己离开这之前,为他做点什么。

她越是想到回家的情景,越是不舍得回去。虽然前两天在这里经受了一些考验和磨难,但这也是她多年来第一次这么有目的性地去做一些事情。

有什么值得她回到纽约?当然,那里有艾米,可艾米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能经常陪伴她。艾米莉觉得延长假期是个好主意。周末虽然漫长,但对整理房子而言,时间还是太仓促,如果她想收拾行李尽快回去,就没必要浪费时间给房子通电了。一周的时间刚刚好。她可以深入地了解这所房子和缅因州,给自己充电,并给自己一点时间,想想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呆在父母的房间里,艾米莉觉得又舒适又欣慰。一段回忆突然来袭,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依偎在父母身边,听父亲给她读故事。回忆这段往事成了她的一种习惯,一种亲近父母的方式,而在她年幼的心里,父母似乎只关注出生不久的妹妹,夏洛特。艾米莉长大后才意识到,他们表面上关注夏洛特,其实是在逃避他们的婚姻罢了。

艾米莉摇了摇头,不愿再想起那段尘封多年的记忆。可是不管她多么努力,都无法阻止回忆涌上心头。这所房子,这个房间,这里的小装饰品,都在提醒她,那段关于她父亲和所有人的,她曾尽力却还是难以忘记的可怕回忆。

艾米莉躺在大床上,回忆骤停在那个悲惨的日子里。就在那天,父母的婚姻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她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了。

那天,她妹妹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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