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娘都要去市场上贩菜，小澈就在院子内喂着鸡鸭，有时候也去旁边的菜地上浇水施肥，或者帮着娘一起去集市。虽然生活贫困，但也算平静。
至少有了个依靠，有了个安定的处所。
但是好景不长。
突然一天，院内出现几个彪形大汉，听他们的样子像是要把房子收走。
那天小澈躲在门内，看着娘苦苦哀求，然后跪在地上哭着，求着。但那几个人并没有丝毫赶出，一脚踢在娘的肚子上。
小澈很愤怒，却是无可奈何。
最后她们的东西被扔了出来，澈影这才发现，原来属于她和娘的东西就只有两三套衣物，那些人说棉絮都不是娘的，不让带走。
娘忍了，带着小澈一声不响地离开。小澈背着那薄薄的包裹，问道：“娘，我们去哪？”
小澈本以为娘会哭的，还打算安慰娘来着，谁知娘笑了，依旧是那么温柔地摸着小澈的头：“以后我们就到处游历，看世间的山山水水好不好？”
娘这么说着，小澈听懂了，虽然她还那么小。
于是她决心一定要混出个名堂来，好好孝敬娘，不再受人欺负。
可是一个女娃在这个世界上能做什么呢？
毕竟不是江湖中人，做不到那样漂泊。走了一天，娘也跟小澈讲故事讲了一天，到了旁边的一座小城城外。
前面有一座庙宇，是土地庙，四周一片狼籍，看来是年久失修，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小澈，我们就在这里先住下吧。”娘说道。
小澈抬头看了看墙角的蛛网，有些不乐意。
娘叹了口气，道：“好歹也是个地方，天冷，快进来吧。”
那一夜，小澈未眠。她想着一路走来见着的那些小孩，也是跟以自己一般年纪，却可以拿着风筝到处跑，饿了还有爹娘拿馒头来。
想着想着，小澈不觉地笑了，真的是好幸福啊，晚上还有舒服的床，软软的被子不觉间又是想到曾经在那个庭院中的日子。
娘突然动了下，将小澈抱得更紧。一阵凉风从屋顶吹进，小澈露在外面的手臂不由的往娘怀中缩去。脸靠着娘的手臂，却是感到一片冰冷。小澈吓到了，想了很多，小手摸上娘的手臂，虽是寒冷，却格外温暖。
“求求你，不要报官。”娘拖着男子的衣角苦求着，恰好被捡完菜叶的小澈看到了。
男子一脸猥琐相，看着她手开始不安分：“哟，你可是弄坏了本大爷的衣服啊，缝成这样，你让本大爷怎么穿啊，还偷本大爷家的包子！”
“那，那我赔，我赔，那个包子，我孩子已经还几天没吃好了，大爷行行好吧。”娘说着竟然朝地上猛磕头起来。
澈影躲在一旁听着，满目忧愁，却毫无动作。
“那，你来陪大爷玩几天，哈哈。”男子猥琐地盯着娘，手环上娘的腰往怀里带。娘拼命地挣扎着，哭喊着，男子却笑得更欢。
“你们几个守着门口，不要让人进来。”
“小的明白，不会让人打扰大人您的雅兴。”这是另一个声音。
小澈眼睛睁得圆圆的，泪从眼眶径直落下，直到听不到娘的喊声。她飞快的跑了，此刻她只想奔跑，因为一停下来自己肯定会哭昏过去。
那天，自己还是瞒着娘去找了爹。
到了门口，朱红色的大门依旧，澈影口干舌燥，不停地敲门。良久，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小澈从来没见过。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人见小澈一身破旧，便把门重重关上。
小澈又是重重的敲门，手都敲红了，终于有人开了门，这次是以前的管家。
“林伯伯，我是小澈，我要见爹！”小澈连忙道。
林老伯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堪，向着小澈小声说道：“小，小姐，咳咳，还是走吧，走吧。”说着发出一声叹息。
小澈扣住门沿，硬是挤了进来：“我一定要见爹爹，他不能这样！”
似乎是动静太大，人都走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呢，”一个老态龙钟的走在前头，看到小澈，不屑地嗤了声，“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林伯，还不快赶出去！”
面上竟没有一点表情！
这可是奶奶啊！小澈心寒了，却仍是说着：“我和娘都要死了。”
众人全都安静下来，此时爹爹也走了过来，问了声：“什么事？”
林老伯不知道该怎么说，别扭的指了指小澈。爹爹看到先是一惊，转而平静下来道：“这种叫花子，随便给几个钱赶出去就好了。”也没再说什么就往屋内走。
“娘被人欺负了！”澈影连忙叫住，“我们快要饿死冻死了，你管不管！”小澈竟毫不畏惧地看着爹爹。
哪知得来的只是一巴掌。
“滚出去！”爹厉声喝道。
小澈鼻头突然一酸：“我们没地方住，到处被人欺负，捡菜叶，乞讨，还，娘还“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生病没钱买药，经常吃不饱，娘已经“说着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爹爹浑身颤抖着，却是瞥了眼站在角落的那个红色身影，硬是将小澈撵了出去。
“都把你们赶出去了，怎么还找上门来，这么麻烦，”说着丢下几两银子，道，“快滚！”
待到澈影回到土地庙中，已经是三天后了。娘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衣衫不整，满眼失落。看到小澈猛的扑过去，哭道：“你终于回来了，小澈，你终于回来了，你到哪去了？”
小澈叹了口气，说：“我去找爹了。”
娘的呼吸都停了下，整个身体都木然了。
突然小澈哭了，紧紧地抱住娘。
“我不要理爹了，再也不要理了。”小澈哭道，只听见娘轻声叹道：“傻孩子。”后竟睡了过去。
“娘，”小澈在睡梦中又唤了声，“我好恨爹。”
流浪街头的日子似也是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
天渐渐冷了起来，靠着之前捡来的草絮勉强还能够御寒，但是再冷些到下雪时日就实在令人头疼。尤其是晚上，那般冻人，娘就抱着小澈睡觉，每天早上，娘的手臂就被冻得紫红。那晚小澈不忍心，悄悄地将娘的手放在了自己怀中。
那晚竟下起了雪。
早晨还未醒来，就被娘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混账东西！”娘开口就骂道，“这么冷的天，想生病么？”说着看着小澈那条已经发紫的手臂，却是一阵咳嗽。
“娘，、！”小澈小心地凑过去，看到娘的咳嗽已经牵扯到心肺，一抽一抽的，于是又道了声：“娘。”
娘摆摆手：“没事，你病了，咱们哪有钱去看病？”说着将小澈的手臂握在手中，不停地搓着哈着气。
雪一天比一天大，天也更冷了，娘的咳嗽也愈加厉害。
那天，大片雪花飘下，将通往城内的路都给封住了。土地庙前的地上已经起了一层冰，娘躺在茅草堆中，那堆草用手摸摸还能感觉到水汽。
娘不住地咳嗽，眼泪也给挤了出来，刚想对澈影说些什么却又是咳嗽起来，脸色也变得惨白，让小澈看了也不由心惊，只见娘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根玉簪子。
“小澈，去找你爹”娘突然起身，将小澈往门外带，攀着门栏撑住身体。小澈愣愣地看着娘，娘已经毫无人的形象可言了，发髻凌乱，眼中无神，却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向小澈喝道。
““去找你爹，”娘不住地咳嗽，倒在地上，“澈，一定要好好过，去找你爹。”说罢将澈影推出庙门。
庙门砰地一声关上，小澈惊坐在已然结冰的地上，很想哭眼中却是干的。
娘的身形这样消失在门缝中。澈影连忙起身冲进去，却看见娘倒在地上。上前抱住，却是一片冰凉。
门外白雪飘入，澈影身边已积起薄薄一层。
四年前，爹爹的身形消失在门缝中，自己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四年后又是这样的门缝，这一次却是阴阳永隔。
还有什么能比此时怀中更冷？
澈影拿出那块摔碎的白璧不语，只是扪心自问：“苍天，你是要我怎么做？”内心一阵绝望，在娘的坟前，小澈跪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我还活着吗？”小澈想到。虽然很想做自己，但是做出本性却是那样痛苦，一番挣扎后，小澈不觉道出来：“现在的我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影子。”话音刚落，小澈自己都被吓到了，这样认定后，内心突然舒畅很多。
“我的未来就在一次又一次生与死之间徘徊，也是我的幸福。”
小澈渐渐变得沉郁，开始一个人生活，如孤魂野鬼般在这个世界游荡。偷过东西，抢过狗粮，被人打过，被狗追赶过，终是极寒所迫倒在了路边，醒来时已在江湖。
澈影记得，那是贾阁主问她：“你叫什么名字？”自己想也没想便答了声：“澈影。”
是的，小澈已经死了，在娘去世那天庙门关上的刹那小澈就已经死了，现在的自己活着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影子。
澈影，不过早已经是一具空壳，真正的自己早已在六七年前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