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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竞争性情感的演变

即便是世界上最理智的人,可能也无法抵挡嫉妒的力量,都有可能最终被嫉妒所带来的愤怒、焦虑以及无助所击垮。进化论学派的代表、心理学家大卫·布斯(David Buss)曾提到,当他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他始终认为如果他的女朋友想要与其他人发生关系,他是无权干涉的,因为他并没有女友身体的所有权。因此他的女朋友是完全自由的,可以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当他真正交了女朋友之后,他的想法就发生了改变。

事实上,并不只是大卫会这样,几乎每个人都会经历这种变化。我们所经历过的所有情绪中,嫉妒或许是最难以处理、最危险的一种情绪了。当我们觉得自己正遭受背叛或者被抛弃的威胁时,我们便会用嫉妒来反抗。嫉妒是对介入者、竞争者的愤怒;嫉妒是对辜负自己信任的人的怨恨。嫉妒是本能的、固有的,甚至有时是猛烈的。

有时我们会觉得自己被嫉妒压得死死的,喘不过气来,仿佛身体和大脑都不是自己的了。

什么是嫉妒

当我们觉得自己和他人的特定关系受到威胁时,往往就会产生嫉妒心理。比如担心合作伙伴或朋友会对我们失去兴趣,转而与其他人形成更紧密的关系。嫉妒不会凭空出现,实际上嫉妒往往涉及三个人,而正是第三者的出现,给我们的关系带来了威胁。我们可能会嫉妒爱人、朋友、家人甚至是同事。当嫉妒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可能社交圈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让我们产生危机感。我们因嫉妒而担心自己会被羞辱或边缘化,甚至是被抛弃。

我们经常把嫉妒和羡慕混为一谈。然而羡慕是指当我们发现别人比自己更优秀时(即使有时候存在不公平),我们憎恨他们的成功,因为他们的成功恰恰反映出了我们的无能。换句话说,他们的成功就是我们的失败。因此,我们往往会羡慕同一领域中的竞争者。比如在商业领域,我们羡慕那些能挣更多钱或者晋升更快的人;在学术领域,我们羡慕那些科研经费充足或常常在期刊上发表论文的人。羡慕的核心是比较,嫉妒的核心则是对某种关系的威胁。

嫉妒和羡慕在心理学上属于两种不同的情绪,但这两种情绪常常同时发生,因为两者都产生于同样的场景下——竞争,且都是自身处于弱势时。在这本书中,我们的重点是嫉妒。

嫉妒的表现

嫉妒并不是一种单一的情绪,相反,它其实是多种强烈情绪的混合体,其中包括了愤怒、焦虑、恐惧、困惑、兴奋、无助、绝望以及悲伤等情绪。在恋爱关系中,当我们认为伴侣有不忠行为时,我们会感到嫉妒,但同时这种猜想也会让人产生性冲动。我们会因此感到困惑,因为我们总觉得人一次应该只产生一种情感,更何况,这其中也许还夹杂着爱情。其实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情绪,我们都希望只有其中一种,但往往事与愿违,这些情绪总是一拥而上,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我们常说“感到”嫉妒,但我们的嫉妒其实还涉及各种各样的想法。比如说我们会认为,“他对别人更感兴趣”“她会离开我”或是“我的伴侣不该见异思迁”,这些都是我们的想法。当我们试图去了解事情的真相时,脑海中往往会浮现如下的想法:“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那些事情势必会伤害到我,所以我要知道”。

我们常常会采取一些措施来检验伴侣的忠诚,以寻求安心。例如跟踪、监视,偷看其电子邮件和短信,检查车上的导航记录,闻伴侣身上的香水味,检查他们的行李箱等;或是询问身边的其他人,看看他们能否提供一些消息,从而拿这些“证据”来威胁我们的伴侣。这个过程往往会产生两种结果:对方要么咄咄逼人,大吵大闹;要么选择逃避,假装不知情。

因此,嫉妒并不仅仅是一种“感觉”,它是控制他人情绪、感觉、想法、行为、选择和决策的主导因素。嫉妒的产生源于对事实真相的执着追求,因为无从知晓,我们总是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想(虽然这也可能就是事实)。强烈的好奇心和控制欲驱使我们把幻想和感觉视为我们所害怕的现实。但这并不是事实。

单单嫉妒的感觉或想法并不是主要问题,随后所产生的行为才是让我们陷入困境的根源。换句话说,嫉妒是一回事,而采取行动是另一回事。我们将在稍后的章节中更详细地探讨这一点。但为了更好地控制嫉妒,我们首先需要深入了解它,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普遍意义上的嫉妒,我们都需要对其有所了解。

进化论

达尔文的进化论告诉我们:物种之间的进化发展都是通过物种之间的生存斗争实现的。我们的祖先就曾与饥饿、外族入侵、内部矛盾、强奸、杀婴等威胁做斗争。生命是一场从出生就开始的矛盾斗争。人类身上许多至关重要的特质——婴儿时期对父母的依恋,来自陌生人的非难,对威胁的抵御,对高空的恐惧,公开演讲前的焦虑,对家人的依赖——在许多其他物种中也都有体现,这是因为这些特质有利于物种的进化发展。

生存即为了赢得这场斗争。不论是兄弟姐妹、工作伙伴还是男女追求者之间,都存在竞争。而嫉妒是对这些竞争威胁最原始的认可,也是进化过程中自我保护的一种策略。但在当今社会中,嫉妒可能会摧毁婚姻、破坏友情甚至疏离亲情。

这是否意味着嫉妒是合理的,我们对它无能为力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嫉妒起源于人类的进化并不能证明嫉妒所带来的愤怒、怀疑甚至报复等行为都是合理的。或许10万年前恐惧和焦虑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生存,但时过境迁,过去行得通的办法并不一定适用于今日。

了解进化模式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什么嫉妒的力量如此强大,情感如此强烈。但就像我们不再恐惧高空、水流、野狗、封闭空间或露天行走一样,曾经引发嫉妒的恐惧也已经毫无用处。在21世纪,我们的城市、郊区乃至城镇的环境发展与进化观点并不相关,因此进化论并不能为嫉妒正名。进化论只能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嫉妒如此普遍和强大,而并非选择让恐惧“进化发展”。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祖先生活的核心就是在种种威胁中生存下来,其中基因的生存尤为重要。人们很可能死于争斗,但只要他们的基因保留下来了,那么其生存优势就会代代相传。在适应性进化中有两点是非常重要的,即生殖以及后代的存活率。两者中任意一个出现问题,这些优势基因都将无法生存。而这便是嫉妒产生的地方。

嫉妒的进化

通过进化论,我们进一步理解了嫉妒背后的情感与力量,即控制我们感受与行为的愤怒情绪,担心伴侣可能选择他人的恐惧,发现欺骗行为的方式,以及欺骗他人的能力。我们本能地跟随着这些长久以来保护我们自身的情感,殊不知过分的盲从会毁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关于嫉妒的进化有以下两个相关的理论:亲代投资理论(parental investment theory)以及资源竞争理论(competition for limited resources theory)。

亲代投资理论

亲代投资理论认为亲代(在这里指人类)为增加后代生存的机会,通常会更加致力于分享资源、照顾年幼者等利于后代生存的投资行为。人们会更多地保护和支持这个与自己分享基因的人,例如亲生孩子、兄弟姐妹和近亲亲属,而不会去过多关注与自身基因无关的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嫉妒是一种保护策略。如果一个男人不确定其伴侣后代的亲子关系,他最终保护的便是陌生人的基因,并且也因此牺牲了传递自身基因的可能性。由于女人确认婴儿肯定携带着自身基因,所以女人的嫉妒并非由亲子关系或性行为决定,而更多是受到男性伴侣的付出的影响。女人需要确保自己得到丈夫足够的保护与支持,因为这直接影响到后代的生存。因此,当他们的遗传投资受到竞争者的威胁时,不论男性还是女性都会产生嫉妒。

研究表明,男性更容易对伴侣的不忠行为感到嫉妒,因为这会直接导致亲子关系问题;而女性更容易因其伴侣与其他女性之间过于亲密而产生嫉妒,因为这就意味着来自伴侣的资源与保护将提供给其他人。这个研究结果与亲代投资理论内容是基本一致的。虽然男女双方都可能经历以上两种嫉妒,但男性更多地表现在性嫉妒上,而女性则更多地表现在情感嫉妒上。

嫉妒的进化在不同的文化中有着不同的体现。男女嫉妒的性别差异会因文化差异而产生不同的进化发展。就比如,在重视荣誉的文化中,男性的嫉妒会更加强烈,我们再熟悉不过的巴基斯坦、孟加拉国的“荣誉谋杀”便是如此——这种不忠的耻辱感会导致一名被强奸的女子嫁给强奸犯或者干脆被乱石打死。

资源竞争理论

第二种与嫉妒进化相关的理论的重点在于资源竞争,这个理论很好地解释了人类处于婴儿时期所产生的嫉妒以及与兄弟姐妹间的嫉妒。婴儿们会因争夺父母的关注而产生嫉妒;兄弟姐妹之间则常常会因为竞争食物或者父母的宠爱而引发嫉妒。

在一项调查研究中,研究人员发现,当母亲与两个婴儿中的一个互动时,被忽视的另一个婴儿会表现出痛苦的迹象,并试图吸引母亲的注意力;而当母亲与非人类对象互动时,该婴儿则显得较为平静。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婴儿因争夺父母的关注而产生了嫉妒的情绪以及相应的行为。

妹妹菲利斯刚出生的时候,四岁大的加里既兴奋又担忧,但随着妹妹不断长大,他觉得自己和爸爸妈妈的关系受到了威胁,因此他有时候与妹妹一起玩耍,有时候又会抢走妹妹的东西,甚至做出一些比以前更幼稚的行为。

为什么人们在婴儿时期就会产生嫉妒,兄弟姐妹之间会产生竞争?在人类进化的大部分时间中,食物短缺一直是个问题,因此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为食物而竞争。有些物种则因为过度繁殖,导致许多后代只能被活活饿死。当然,这种过度繁殖也是一种确保基因生存的策略,但这种策略直接导致了手足血亲之间的竞争,甚至导致死亡。母猪往往会生产数量远超过其奶头数量的猪仔,因此不够健壮而争夺不到食物的猪仔只能面临死亡。进化论将这种过度生产后代的倾向描述为“仓储”。这听起来可能很残酷,但它指出了在竞争激烈的世界中嫉妒的本质——生存。

嫉妒普遍存在于各个物种,在采访过各类宠物的主人之后,我们得到了以下宠物的嫉妒排行榜:

◎第一名:狗(81%);

◎第二名:马(79%);

◎第三名:小鸟(67%);

◎第四名:猫(66%);

◎第五名:老鼠(47%)。

狗会通过咆哮、逼近等方式表达对其他宠物狗的嫉妒,甚至会横在主人与其他宠物狗之间。由此可见,宠物与人类一样,也会嫉妒。

嫉妒的历史

嫉妒的历史比文字更久远。在《圣经》中,该隐对亚伯的嫉妒虽然玷污了创世记中人类的起源,但同时也标志着犹太基督教中上帝与其子民关系的性质——“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事奉它,因为我耶和华你的上帝是忌邪的神”。

嫉妒是希腊神话和文学的核心。女神赫拉嫉妒任何一个能引起她丈夫宙斯注意的女性。当美狄亚发现丈夫杰森背叛了自己时,她杀害了他们的孩子来报复杰森。海伦背叛了她的丈夫美尼劳斯,从而引发了特洛伊战争。

在中世纪的欧洲,嫉妒被视为一种必要的甚至是积极的情感,与荣誉紧密相连。12世纪的作者安德烈亚斯·卡佩兰纳斯(Andreas Capellanus)在他的著作《爱的艺术》一书中描述了强烈的爱情和嫉妒的重要性。他写道:“不会嫉妒的人也一定不知道如何去爱”,“质疑爱人会产生嫉妒,同时也加深了爱情”。对于追求爱情的贵族骑士来说,为嫉妒而战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在莎士比亚的《奥赛罗》中,恶毒的拉戈怀疑奥赛罗的妻子苔丝德蒙娜不忠,从而令奥赛罗陷入嫉妒。奥赛罗的嫉妒最终让他杀死了忠诚的妻子,但他自己是这样描述的:“就是太爱了,才会这么不明智。”虽然他的行为是可怕的,但因为是出于爱和荣誉,他被称为悲剧英雄,而不是混蛋。

到了19世纪,嫉妒逐渐被视为影响家庭和谐的一种情绪。维多利亚时期强调国内的和平以及对强烈情绪的控制。当时嫉妒这种情绪被严令禁止,人们认为它会破坏维多利亚时期家庭的和谐。

今天,在美国以及西欧大部分地区,嫉妒都被视为是一种令人羞耻、需要隐瞒的情绪。据调查显示,许多西方人,尤其是美国人认为嫉妒是不正常的标志。换句话说,嫉妒是见不得人的。嫉妒从爱与荣耀的象征,变成了无法信任、缺乏自控力、神经质以及羞耻的代名词。然而嫉妒从未消失,也不会因此而减少。当今社会中,人们有更多的“机会”不忠:与陌生人接触,下载色情内容,网上秘密约会,等等。诸多的“机会”让人愈发缺少安全感,最后被这种不确定性压垮。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伴侣之间互相“监视”变得愈发容易,但真相依旧藏得很深。嫉妒因当代社会这肥沃的土壤而不断萌芽。

重组家庭中的嫉妒

人们可能普遍认为嫉妒主要集中在恋爱关系中,但其实任何一段重要的关系都可能面临嫉妒问题,例如重组家庭。据调查,有近1亿个美国人生活在重组家庭中,另外有35%的已婚夫妇家中有继子、继女。英国甚至还有一个重组家庭的主题论坛网站。当父母离婚并且找到了新的伴侣时,孩子往往会有被背叛、愤怒、焦虑以及怨恨的感觉,这种感觉其实就是嫉妒。

当卡拉的父亲想让她去见见自己新的伴侣时,卡拉已经三十出头,并且已婚。但就像许多经历了父母离异的成年子女一样,这个家庭的新变化激起了卡拉的强烈不满:“他凭什么认为我会想见她?是他抛弃了妈妈,背叛了自己的婚姻,我还怎么能相信他?”她父亲的新伴侣在她眼中就是个不受欢迎的入侵者、偷猎者,是她破坏了自己原本美好的家庭。卡拉觉得他们的父女关系到此就结束了,父亲的新伴侣会取代她和她哥哥的位置,而她必须忠于她的母亲,这也就意味着她必须坚持对父亲的怨恨。

工作中的嫉妒

一份稳定的工作往往没有那么容易,因此工作保障也一直是人们所关心的问题。2012年,一份工作的平均在职时间为4.2年。在这种工作压力下,嫉妒便不断滋生:“老板给杰克安排的工作明显更好。”“唐娜都升职了,我怎么还没升!”“埃里克总是和老板一起出去吃午餐,为什么老板从来不叫我?”“除了我,似乎每个人都获得了优秀服务奖。”员工在公司的地位往往取决于老板的态度。

玛丽安总觉得自己被同事排挤了,“他们从来不叫我一起出去,什么事情都没我的份”。她还抱怨老板不提拔她。她内心的怨恨和嫉妒让她与同事的关系越来越远。她总觉得自己受到了排挤,因此也就主动把自己排除在外,慢慢地,她就真的与大家格格不入了。

社交媒体的介入

社交媒体的快速发展促进了信息的流通,但同时也增加了对比,加剧了人的嫉妒心理。看到别人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而自己却孤身一人,我们总是会忍不住反问自己:“为什么我没有受邀参加那个派对?为什么他们的朋友圈中都没提到我?”或是感叹:“她的生活真是太完美了,比我的不知道好几百倍。如果我也能像她一样到处旅游就好了。”

回顾

在这一章中,我们提到了许多重要的概念,通过以上内容,不难发现你的许多情绪想法都是正常且普遍的,下面我们简单梳理和回顾一下本章内容。

◎嫉妒是许多强烈情绪的混合体,包括焦虑、愤怒、无助、绝望和悲伤等情绪;

◎感到嫉妒和做出嫉妒的行为是两回事;

◎你并不是一个异类,几乎所有人都产生过嫉妒的感受;

◎嫉妒是人类进化的产物之一;

◎嫉妒是人类的自我保护策略之一,主要有亲代投资理论(保护基因的延续性)以及资源竞争理论(同辈间竞争)两大理论支持;

◎男性的嫉妒主要集中于性威胁,而女性的嫉妒主要在于情感的契合;

◎嫉妒的历史悠久;

◎不仅是人类,动物也会嫉妒,并且不同的文化中都有关于嫉妒的记载。

读到这里,我们可以了解到嫉妒是人类的天性之一,嫉妒的力量来自于我们的本能反应。在下一章中,我们将学习如何分析自身的嫉妒,并且看看它是如何影响我们的关系的。而在之后的几章中,我们会逐渐探讨嫉妒与我们过往的经历、性格以及信仰分别有什么关系。随着我们对嫉妒有了逐渐深入的了解,处理嫉妒带来的各种情绪也将变得越来越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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