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贤徐贤……”娴君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将他从尘封的回忆中扯出来,尘埃激荡。那名字早就被岁月侵蚀,短短两个字上布满了铁锈,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她念了一遍又一遍,试图将那晦涩的回忆擦亮,回想起那男人的音容相貌,却发现连回忆都变得斑驳不堪。她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实在是隔得太久了,二十多年足以让她孩子长大,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变成人母,磨灭掉那些曾经鲜活的记忆。
“徐贤”两个字像是打开娴君回忆的开关,昨日种种被牵扯而出,有些早已褪去了原本的颜色变成破旧的画卷,有些还如此鲜明,仿佛就在昨日一般。她咳嗽了几声,大概有血沫从她口中吐出,她趴在地上,思绪飘到了遥远的回忆。
“你是如何知道徐贤的?七皇女告诉你的?”娴君语气淡淡,她已经没了方才的愤慨,整个人力气被抽干,只剩下虚无的回忆陪伴在她左右,心中对倪叶叶的憎恨都减少了几分。这是属于娴君的回忆,属于她那个年代的回忆,不该是属于倪叶叶的。
倪叶叶今年不过十五,徐贤离世之时她尚且未曾出声。关于辰国盗匪的流言也在短短时间内消失殆尽,就连身处其中的娴君本人有时回忆起来,也是如梦一场,难以分辨真假。
“听你这语气,怕是连那徐贤的相貌都回想不清楚了吧。”倪叶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埋藏在心中的回忆一点点掏出来,用一种诡异地平静语气说道:“约莫是三四十年前,辰国国内不稳天灾人祸纷纷降至,流寇盗匪应时而生。而后辰国明宗圣皇即为,拨乱反正,立志除去辰国所有盗匪。彼时徐贤还未上山当土匪,还是一个相妻教子的守规矩男子。”
“若不是他亲眼抓到娘亲与别的男子苟合,断然不会落草为寇。”娴君跟着倪叶叶的思绪,一点点将回忆的拼图拼起。似乎听着倪叶叶这般淡然的语气,她便能跟着回想起关于徐贤的点滴,“陈年旧事,既是发生过便有迹可循。这算不得什么秘密。”
真正能称之为秘密的事情应该是徐贤被谁所杀。娴君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她的亲生父亲被人一刀看下头颅,双目圆整,头颅像个足球一般骨碌碌滚了两圈,落到她的脚边。她看着这一幕,鲜血撒到她身上,烫的她哭出声来,看着那北堂瑛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提起徐贤的头甩了一圈,像是在炫耀战利品一般。这些回忆是如此鲜红,娴君回忆起来仍是觉得满心痛苦,身子不由自主地蜷曲到一处。
“真正成为秘密的是北堂瑛,她是北堂迟遇的亲姐姐。一举击破土匪,斩杀寨主这等功劳本该够她名震一方,谁知这人却在离开路上被人射杀,就连功劳也被人冒领了。”倪叶叶说到此,停了下来,确切说北堂瑛带去的人无一生还,尽数丧命,而娴君这个徐贤的亲生女也能隐姓埋名地苟活于世,而免去了杀身之祸。
这些便不是史书上能查到的事情,就连乡间野史也未必有关于此的传闻。必经知道事情的人大多都已作古,就算活着也是神志不清。娴君循声去看倪叶叶,然而她根本看不到啊,她的双眼前辈缝了一块儿黑布,要是扯动黑布,便会将她面上皮肉连带着扯下。她只能面对着一片黑暗,猜测倪叶叶此时的神情,缓缓答道:“你知道的倒是真的不少。这又是从何而知?”
“我说的是猜的,你信吗?”倪叶叶如此回答,娴君先是一怔,随即缓缓笑了,无奈而痛苦,“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第一个猜到真相的人会是你。”
往昔种种皆成回忆,娴君成了一个将死之人。她感受着四肢一点点传开的凉意,说道:“可这一切又与你何干?”她无意再翻出陈年旧事给倪叶叶听,而对方却不愿如此轻易地放过她,继续开口说道:“北堂瑛杀了徐贤,她人死了,北堂家的人还活着。你心中恨意未消,只要活着一日便会寻机会报仇,而后终于被你等到了不是吗?"
几番周折之后,娴君被人卖上花船,望着滚滚江面,总算是等到了她想要等的人——北堂迟遇。
“如此,便是我想要听的故事了。”倪叶叶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接下来的是你开口还是想听我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