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迟遇没了双臂,白发散乱垂落挡住半边脸,面上鲜血在脸上凝结,一张苍老的脸颓然而无力,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释然。他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说完这些心中的石头缓缓落地,“我累了,这么多年,为了毒心和她相互折磨我也累了。”
他找了二十年的毒心只为苟活于世间,如今却因倪叶叶要杀了娴君而放下了这一生执念,如此释然的求死。那倪叶叶又在这其中算做什么?她又算做什么?这所有的故事自始至终都是关于他们三人的,到死都容不下任何旁人插进去一脚。分明是倪叶叶掌控着三人生死,如今她竟是成了这其中最多余的那一个。
“北堂迟遇,你究竟明不明白?你是被舍弃的那一个!”倪叶叶低吼出声,指着北堂迟遇骂道:“娴君到死都不信你,她就算豁出命想救的人也不是你!你被他们舍下了!”她以为这一字一句能狠狠扎入北堂迟遇的心窝,骂醒这个不知痛苦的人。
结果北堂迟遇听了非但没有觉得痛苦,而是用一种极为平淡地语气说道:“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负了她太多,欠她的早就还不清了,被舍下也是应该的。”也许他还好好活着的时候,为了糯心身上的那颗毒心可能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但现在他已经累了。
“更何况比起我活着,我更想娴君活着。这是我欠她的。”北堂迟遇重复强调着他“欠了”娴君的,可究竟欠了什么呢?或许他自己都说不清了,或许是一条命,又或者是那些纠缠不休的感情。平日里北堂迟遇只要注视着娴君,就会觉得厌恶难忍,是这个女人害他变成了这般模样。如今一点点回想起来,反而成了他亏欠娴君良多。
倪叶叶碰了一个软钉子,又是这种感觉!又是这种无力的感觉!她拼尽一生不过是为了不再感受这般无力,如今却在北堂迟遇面前真真切切感受了一遍。这人忍受毒物撕咬尚且偷生不死,可一旦牵扯了娴君的性命倒是什么都舍下了。这是上一世她从北堂迟遇身上不曾知道的故事,这一世亲眼看着,也就明白了她为何会被舍下。
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舍下的男人,倪叶叶是该说他对娴君爱的深沉,还是说他活该如此?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复杂的情绪一层层涌了上来,恨意或是夹杂着别的什么,她已经无力分辨了。重活一世还是同样的结果,她依旧是那个无力插足别人感情的外来者,掌控生死也难以把握那点儿小小的心思。
“北堂迟遇啊北堂迟遇,我该说你无情还是情深呢?”倪叶叶说他无情,这人连亲生骨肉都能轻易舍下,该是何等冷漠绝情?可他又是有情的,仅剩的那一点儿情深都给了娴君,埋在心底深处,要不是真正面临了生死抉择,此刻他还憎恶着娴君那个女子。思及此,倪叶叶低低笑开了,她低声说道:“北堂迟遇,我后悔了。砍了你的双手,把你推下毒物之中,我后悔了。”她不该这么快把北堂迟遇逼向绝路才对,应该让他和娴君好好活着。
留着北堂迟遇与娴君好生活着,日日面对,插在两人中间的鸿沟就会越来越大,任由两人互相猜忌咒骂,折磨到死。这样他们到死都意识不到是深爱着彼此,如此才是最深的折磨不是吗?如今倪叶叶所做的一切,不像是折磨北堂迟遇,倒像是在折磨他自己,她心脏再次被人挖开一道深深伤口,里面是她溃烂的过往。
北堂迟遇震惊地看着倪叶叶,不明白这女子为何会如此开口?难道是她良心发现了不成?
倪叶叶道:“我会杀了娴君,用她的毒心入药,然后将你们葬在一处。“她看着北堂迟遇变了脸色,痛苦夹杂着暴怒,没关系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她继续说道:”不止如此,我还会请法师为你们超度,日日祈祷你们来世还会相见,彼此相互折磨一辈子。如此才能算是成全了你,不是吗?“
“疯子!疯子!”北堂迟遇连骂两声,一想到娴君会死就恐惧袭上心头,喊道:“你不能杀娴君!你不能杀她!你怎么能杀了她!”
“我当然可以杀了她!”倪叶叶厉声打断他道:“是你欠她的,不是我欠她的。她给我下毒,我睚眦必报自然是要百倍偿还回来的,你该祈祷我善心大发,给她留一个全尸而不是剁碎了喂狗!”
“倪叶叶,你个疯子!疯子!”北堂迟遇无力地咒骂,浑浊的泪水顺着眼眶落下,喃喃道:“娴君,娴君娴君……”一声比一声悲切,一声声剜在倪叶叶心头,从她心头剜下来血肉,不知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