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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夏祭(下)

此刻,永安王一行人正混在人群中,本是想观摩南诏的盛会,了解当地风土人情,没想到有意外的收获。

看着周围逐渐疯狂失去理智的平民百姓既震惊又愤怒。明瑾急切地对李泽渊说道:“小王叔,怎么办啊?公主有危险。”

李泽渊沉着脸,盯着祭台上发生的一切,开口说道:“别急,事情还没结束,等他们把这出戏唱完,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那如同天降的声音消失后,巫师又恢复正常,随后站在祭台中央对着太阳一指,并拢的食指和中指两指尖顿时着火。台下群众一阵惊呼,只见巫师面无惧色,手掌一摊,火苗变戏法般地移到了掌心。火焰在巫师掌心跳动燃烧并不漫延,似乎未对巫师造成任何伤害。

接着,他端着掌心中的火苗从容地走到施仁诺前,对他说道,“郡王殿下,刚才三足金乌识降临,告知弟子,公主乃煞星降世,自她出生后,她的亲人和南诏王族多蒙劫难。此番公主回南诏潜入宫中行不义之举,刺杀王太后和摄政郡王,皆是潜藏于她体内的恶灵作祟,才让她有此举动。三足金乌命弟子接下这金乌之火,只有用这金乌之火方能灭掉煞星。并灭掉煞星既是驱除魑魅魍魉造福百姓之事,也是可成全玉茗公主飞升神界。是保佑蒙氏王族安危,功德无量的一件大好事。”

施仁诺当即拒绝,“不可,玉茗公主乃王太后的外孙女,是大周沈将军的后人,乃大周皇帝御封的尊贵公主,岂能用火焚烧公主。”

“郡王殿下,以金乌之火焚烧公主,是助公主通往神界。煞星历完火劫则可清去浊气,化身吉星成为上神光耀南诏四方。届时,南诏上表朝廷,陈明缘由,我们再为公主塑金身,建神庙,时时供奉。公主从今往后可受世世代代南诏百姓香火,大周朝廷岂有不允之理。”

施仁诺站在台上双眉紧皱一言不发。周围台下便有人煽动百姓,急切地高喊,“烧了她吧,让公主成神,就可以保佑咱们了。烧了公主吧!大周和王太后能体谅我们南诏的!烧了她吧!烧了她!”

“大家稍安勿躁。”良久,施仁诺看着台下近乎癫狂的百姓终于发话,“玉茗公主是煞星转世这件事令本王倍感惶恐。公主身份尊贵,让我南诏与大周得以血脉相连,是南诏子民与大周世代修好的印证。何况她美丽聪慧,心地善良,本王实在不忍心以烈火焚之。容本王先回去上奏朝廷,禀明情况再做打算。”

“郡王殿下,万万不可!金乌之火乃三足金乌亲赐,取之于夏至正午时分的太阳,在凡尘中只能保留三日,三日之后就会熄灭。下一次若要取得金乌之火既不易求取,又要等上一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一年中变数太多,无法预知煞星将会做出何等伤天害理之事,请殿下为黎民苍生着想,必须将此事在三日之内解决。而这也是神灵的旨意,望殿下听取神灵警示。”

“请郡王殿下听取神灵旨意,立即烧掉煞星。”台下百姓纷纷下跪,一时间烟尘弥漫,令周遭的气息更加浑浊不堪。人们跪拜匍匐,此起彼伏,好似在躲避烈日刺眼的光芒,仿若只有卑躬屈膝才能感受到一丝凉意。祭台周围被围观百姓堵得水泄不通,大有如若郡王殿下不答应就不起来的阵势。

幸好刚才公冶筹见情形不妙,周围百姓越来越激动且拥挤,怕陡生变故出现危险,遂劝永安王几个人暂时避到路边的酒楼中,才在这百姓下跪请命的浪潮中不至于显得特别突兀。

百姓迫切希望烧死沈玉茗的情绪已达到顶峰,他们跪在祭台四周,甚至不清楚为何要这么坚持,脸上满是祈求的神情。施仁诺看着眼前的场景好半晌,直到觉得时机已成熟。于是他缓缓开口,沉痛地说道,“既然天命难违,又是造福百姓之事,本王愿代天行事。请巫师择吉时行刑。待公主飞升后,本王亲自向大周请罪。”

“放屁!”一旁看得满腔怒火再也忍不住的魏仁斌爆了一句粗口,“他娘的,这小白脸真不是东西,拿女人做文章。老子明天也去找个巫师说这台上的小白脸是个妖怪,应该被大卸十八块。”

噗呲,一旁的明瑾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世间的愚昧百姓对于妖魔鬼怪的事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旦告知了他们,就在他们的内心种下了恐惧的影子,所有毫无关系的事都会被他们联想到一起加深他们对未知的畏惧。他们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只有杀死沈玉茗,才能让他们心中少一分危险,多一分安心。”公冶筹在一旁说道。

李泽渊面无表情地盯着台上的施仁诺若有所思。在李泽渊看来,此人只比他长几岁,却行事老辣,深谋远虑,步步为营。单说今天这一出好戏,这一套说辞。前有不得不杀死公主的理由,后有他的于心不忍和万般无奈,简直是天衣无缝。而那位巫师,应该就是为杀死玉茗公主一早准备好的。谣言、夏祭、巫师、神明指示,环环相扣,然后引公主入瓮。

再回头看他本人的所作所为,夺位篡权,软禁王族,一面勾搭吐蕃,一面又假意与大周修好。这每一步算计都如此周密且心狠手辣。

只是玉茗公主于他的篡权夺位并无直接利害关系。相反,公主明明是很好的筹码。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公主是南诏与大周的血缘的一线之牵,若留得公主,既能卖大周一个人情,还能获得百姓的好感,那为何他要费这么多周折来至公主于死地。难道仅仅是为了折磨王太后。李泽渊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巫师在台上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又摆弄了许多叮叮当当的玩意儿,得出焚烧煞星的最佳吉时就是两日后的酉时。

台下围观的人群听了后顿时松了一口气,人人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因满意而兴奋之色。仿佛两日之后要烧死的不是一个人,不是护佑他们祖祖辈辈的王族的公主,而是要烧死一头待宰的羔羊,众人等着分一杯羹。

夏祭结束,日头西斜,苍山投下阴影,将整个太和城笼罩在一片灰凉中。山风顿起,凉意吹散漂浮在太和城上空的热气,百姓终于心满意足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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