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难道还要我拿回去吗？”凌珈尘一边嗔怪着，一边把袋子按在了床边。
闵旻听着两人的对话，无非就是祖孙之间的日常，只不过老妪似乎病得很重，凌珈尘也出乎意料地孝顺，与平日里桀骜不羁的他实在判若两人。
不过，这种家长里短的谈话，却是闵旻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
在闵家，所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母女连心这种正常家庭的情感，都是没有的。
更不必说从前的司家……
所以，听着凌珈尘与她外婆的闲聊，倒是倍感亲切。
本想在旁边打个酱油，没想到凌珈尘与老妪聊着聊着，聊到了她身上。
老妪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凌珈尘道：“你同学还干站着呢！你快搬个椅子给他坐！”
“没事没事，我站着挺好的。”闵旻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凌珈尘是来看望您，我应该也买些水果的，这样空手来实在抱歉。”
“你愿意跟我家珈尘做朋友，已经很不容易了。”老妪露出一种特别温柔的笑容，“来，坐到我身边来。”
闵旻乖乖地坐到床边，仔细一看，能看出来老妪年轻时应该也是非常漂亮的。凌珈尘的嘴唇，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
老妪伸出满是皱纹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闵旻。”闵旻正要伸手，凌珈尘挡住了他。
外婆，现在年轻人都不流行握手啦，您就别赶时髦了。”
说完跟闵旻打眼色，示意他不用勉强。
“不，我不勉强。”闵旻做了个口型，然后双手握住了老妪的手。
老妪心满意足地笑了，看似干瘪沧桑的手心里，却有着炙热的温度。
闵旻感觉她的手越握越紧，闵旻都快吃不住了，她不知措辞，只能缓缓开口：“外婆……”
老妪随即缓缓睁开了眼：“诶！孩子，你能叫我外婆，我打心眼里高兴！”
闵旻这才发现，老妪之所以一直闭着眼，是因为她的眼睛早已被一层乳白色的薄膜覆盖，根本看不见了。
闵旻狐疑地看向凌珈尘，凌珈尘也是一阵叹息。
老妪摸索着，从床头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茶壶，放到闵旻手心里。
这是一杯碧绿色的茶壶，比一般正常茶壶要小一些，看上去并不能装下多少水，虽然由红布包着，但也已经有了一层污垢，似乎并不是一把好茶壶。
闵旻心生疑惑，但嘴上还是礼貌地拒绝：“外婆，这茶壶我不能收。”
“你叫了我外婆，我就一定要把这茶壶送给你。收下吧。”老妪执意。
凌珈尘看不下去了，拍拍老妪的手，扯开了话题：“外婆，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我这病……能维持成这样就不错了。”老妪的眼角有点湿润，“倒是你，为了我……难为你了，拖着我这个老太婆……当真是个累赘……”
“说什么呢！你才不是我的累赘。”凌珈尘摸了摸老妪的头发，眼中充满了温情。
老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胡乱地开始顺着凌珈尘的手臂往上摸。
凌珈尘仓皇后退：“外婆，你干什么？”
老妪的脸色即刻暗沉下来：“珈尘，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惹祸了？”
“怎么可能啊，我在便利店上打工，怎么会惹祸？”凌珈尘给闵旻一个眼色。
闵旻才知道原来凌珈尘一直瞒着他外婆在外面赚钱。
“那你怎么突然用左手摸我？”老妪急地声音都颤抖了，“那天你托人跟我说你学校里有个竞赛，要两周不能来看我，我就觉得奇怪。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还是……有人欺负你？”
“……”凌珈尘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我是谁啊？还能被人打？您老就放心吧。”
“我怎么能放心？你跟别人不同啊！别人有爸妈，有钱，只要一门心思读书就行了。可你爸妈走地早，还摊上了我这么个又瞎又瘫的老太婆……又要赚钱养家，还要读书……怎么吃得消……”老妪说着，便哽咽起来。
凌珈尘脸色顿时铁青，也很无奈：“闵旻，你回去吧。”
“现在就走？”闵旻有点尴尬。
“嗯，我送你出去。”凌珈尘把闵旻手里的茶壶拿下来，放在桌上，推着他出去。
“出去怎么走认识吗？”到了门外，凌珈尘抽出一支烟，打火机点了几次都没点着。
闵旻叹了一口气，夺过他手里的打火机，替他点着：“只准抽一口。”
凌珈尘叼着烟，把烟头凑过来，深吸一口。
等到浓浓的烟雾吐出，他的脸色才没有那么难看了。
“刚才……吓到你了。我外婆三年前脑溢血，送去医院晚了……”
“……”闵旻抢过他手中的烟，扔到垃圾桶里，“我没吓到。我知道，如果不是到了绝境，没人会愿意用自己的肉体来赚那种钱。”
凌珈尘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闵旻的脸，直到确定她一点鄙夷的神色都没有，方才缓缓道：“你怕吗？”
“怕谁？你吗？”闵旻笑了，“我有那么胆小吗？”
两人相视一笑，闵旻准备走：“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跟我开口，千万别不好意思。”
“谢了。”凌珈尘也终于有了笑容。
“朋友之间，不用说这些。”
“你认我这个朋友？”凌珈尘惊讶。
“为什么不认？咱们现在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不是吗？”闵旻眨了眨眼睛。
凌珈尘默默了良久，自从他父母去世之后，他就与外婆相依为命，全靠一点低保和凌珈尘下课后打点零工度日。
后来，外婆出事，凌珈尘想尽办法到处借钱，把所有人都借遍了。
现在，他靠着在地下场子里打拳，已经把钱还地差不多了。
只是，外婆一个人住在这里，他又不能时时照顾，只能花点钱，让隔壁邻居帮着照料。
只不过，外婆光每个月的药，就要一两万，凌珈尘不得不拼命赚钱……
从来，他都活在阴影里，但闵旻的一席话，却让他蓦地看到了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