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5点30分,时间一到,栓宝准时床边呼唤起张小兵,那默契,熟如一对配合多年的搭档。一边催促张小兵起床做饭、送孩子上学、上班,栓宝一边开始自己压腿练功吊嗓子,咿咿呀呀地豫唱起他那段著名的唱段:
咱两个在学校整整三年
相处之中无话不谈
我难忘你教我看董存瑞
你记得我教你看刘胡兰
……
第一次听到老公的手机里传来拴宝的豫唱时,张小兵的老婆刘素婷曾疑惑地看了看他,那意思是想不到你还会把铃声摆弄成这。刘素婷不喜欢戏,无论是国粹京剧还是家乡的地方戏,她统统是不喜欢。刘素婷不喜欢戏的理由很从众,她和大多数不喜欢戏的人一样,嫌戏节奏太慢,三言两语都能说清楚的事情,戏却要咿咿呀呀唱上老半天。张小兵也说不上喜欢戏,他把手机闹钟铃声调成《朝阳沟》里拴宝的这段著名豫唱,纯属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消遣玩。一次,张小兵摆弄手机,摆弄来摆弄去就摆弄到了拴宝的这段豫唱上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骨子里的乡土情结吧,一切仿佛是日常行为里的无意识,张小兵把闹钟铃声换成了这段拴宝著名的豫唱。张小兵也不是一个太爱摆弄手机的人,他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手机是一种服务于人类的工具,人只能使用手机而不能被手机控制,人不能成为手机的狗,闲聊无事拿来摆弄摆弄可以,要是整天痴迷手不离机机不离手那就过了。所以张小兵把闹钟铃声换成了拴宝这段著名的豫唱后,拴宝就呆在手机里开始呼唤起了张小兵。呼唤是异化中的同化,人机无情,道是无情却有情。呼喊也是同化中的异化,现代科技,最熟悉的陌生人。
刘素婷第一次听到张小兵手机里拴宝的豫唱是在星期六的早上。刘素婷睡得正香呢,突然床头柜上手机里传来了拴宝的豫唱,慌得张小兵一惊,赶紧伸手去抓过来关停。制止了手机的叫喊,张小兵随即又在被窝里对闹钟重新进行了设置,关停了星期六星期天它的叫喊,只让它星期一到星期五像自己一样正常工作。张小兵在被窝里进行设置的时候,窸窣声吵醒了一旁熟睡的刘素婷,她迷糊着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看张小兵,然后骨碌翻了个身,把脊背和屁股朝向他,继续进行自己的熟睡。刘素婷的迷糊睁眼疑惑观看是张小兵的感觉,其实他并没有接招对眼她的观看,他只是感觉着她目光疑惑了,仿佛在说想不到你还会把铃声摆弄成这。设置好手机,把它复搁在床头柜上,张小兵睡不着了,他在刘素婷疑惑的目光中开始了被窝里孤独的想象。张小兵想到了前两天看过的《长河报》,有一篇文章题目取得格外哗众取宠——《谁来关心农民工的性福》,想象着这个题目,同病相怜,张小兵禁不住心里面喃喃起来,谁来关心农民工的性福,谁来关心两地小分居的小教师的性福?张小兵在天中县城的实验高中里面教数学,刘素婷在离城五十多里地的君颍镇下辖的一所初中海渚初中里面教英语,夫妻两地小分居,只有到了双休日刘素婷进城来,一家三口人才能团圆上两天,星期天对于张小兵来说成了名符其实的性期天了。小别胜新婚,新婚是需要做爱做出来的啊,旱地巴望甘霖,干柴期待烈火,可女人,女人总有那么几天不清爽的时候,碰巧了,张小兵只能忍着。忍演变成被窝里孤独的想象,看着身边刘素婷成熟的曲线美丽的脊背,张小兵望梅止渴,张小兵柔情蜜意,他想到了刘素婷的千般好万种爱来,在他,是性期天,在刘素婷,那是急头忙脸地回家大扫除来了给孩子改善生活来了。脑海里放映着刘素婷的双休日,张小兵心里面禁不住轻轻哼唱起来: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儿……
自从闹钟被张小兵重新做了这样的设置后,刘素婷几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拴宝的豫唱,豫唱仿佛成了张小兵和手机里那个拴宝俩人的私密。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拴宝正在县城书院河边上的柳树下踢腿下腰呢,一回头,看张小兵还没有跟上来,拴宝又开始了他咿咿呀呀的豫唱。张小兵不搭理拴宝的豫唱,翻了个身,趴在被窝里继续睡去,你有你的千条计我有我的老主意,张小兵知道时间还不到五点半,他还有三分钟的时间可以消磨。张小兵给手机里闹钟定的时间是五点半,可他的手机时间比实际北京时间快三分钟,这三分钟是张小兵打的提前量,拴宝不知道这些,挚友诤言唤得不依不饶,可张小兵却心知肚明睡得分秒必较无赖顽皮。星期一的早上,张小兵太需要这三分钟的时间了,有钱难买天明觉,特别是星期一的早上,特别是性福过后的星期一的早上。刚刚过去的星期天,是个性福的星期天。食、色,性也。张小兵吃得舒服,刘素婷给女儿端端和他星期六蒸卤面星期天包饺子,卤面用肉饺子是鸡蛋韭菜馅的。张小兵做爱也做得舒服,舒服的做爱使张小兵在内心一次又一次地进行自我精神胜利,谁来关心我们的性福,樱桃好吃树难栽,性福不会从天掉,只能靠我们自己来创造,爱是做出来的。星期日下午,就在刘素婷拾掇着准备上班走的前夕,趁端端在楼上小朋友卓越家玩的间隙,张小兵又腻歪着和刘素婷做了一次爱。云雨酣畅毕,刘素婷一边整理着云鬓,一边对张小兵感叹说,看我这一星期回来都干的是啥,老妈子兼性工具。闻言,张小兵一阵无语,旋即,他又坚挺说,就是磕头作揖吃糠吞圪针,我也要把你调回来!只有你的回来才是家的城镇化,唯有家的城镇化才是真正的城镇化!
三分钟仿佛地久天长,等到拴宝第N次地开始豫唱喊叫的时候,张小兵猛地一激灵,赶紧抓过手机来观看,谢天谢地!刚好蹉跎了三分钟,时间正好是北京时间五点半。张小兵果断地关停了拴宝的豫唱,然后一翻身坐起来,开始穿衣服。起来,洗刷和做饭交替进行有条不紊,卫生间洗罢手,厨房放水添锅打开煤气灶,淘好米放在案板上等锅开,插空开始刷牙——早上忙碌的这种景象,不止一次地使张小兵想到初中时学过的一篇课文,数学家华罗庚先生的《统筹方法》,当然张小兵也知道,有些人即使他没有读过华罗庚先生的这篇文章,他们也在不知不觉地使用着统筹方法。洗罢脸,冰箱里取出些刘素婷包好的饺子搁在蒸锅里蒸着,张小兵开始削土豆皮切土豆丝。端端爱吃炒土豆丝,特别爱吃,张小兵因为这曾和学校里也有孩子读幼儿园大班的家长交换过意见,得知他们的孩子也特别爱吃炒土豆丝,张小兵就没有再深究为啥端端特别爱吃炒土豆丝了,天下的孩子都一样,做爸妈的也只能慨叹一声光吃土豆丝有啥营养,然后该给咋做还照样咋做。厨房里一通忙活将罢,张小兵开始喊女儿起床,小孩子家赖床,刚开始喊,她不答应,等到答应了,还不行动,张小兵的呼喊打了提前量。待饭菜餐桌上摆放好,一盘蒸饺,一盘炒土豆丝,两碗小米粥,一大一小,张小兵感到是悦目赏心。饭菜齐备,只等来吃,妥了!他厨师样地解去围裙,拍了拍双手,来到女儿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