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兵无奈答应道:“哪就再往下讲点,本来不想往下讲啦,碰上你这样虚心好学的学生,咱就往下再讲点。”然后说道:“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像有心电感应似的,想着会在打水的路上碰到亚男,一抬头她正提着两个暖壶向我走来,想着她肯定会在图书楼的柳树下和几个女同学嬉戏呢,拐过弯她们几个真的在那里耍弄柳梢玩,想着背后走向教室路上的人中肯定有她,弯下腰来佯装系鞋带偷偷回头看远远地我看到了她,人身上有三万六千个毛孔,我的三万六千个毛孔仿佛三万六千只眼睛,亚男的风吹草动,好像都逃不过我的感觉。”
话说到这儿,张小兵又停顿了下来。遥控器问:“喷壶,这就是你所说的再往下讲点?”
张小兵愤怒说:“我是这样的人吗?说再往下讲点就要真的往下讲点,实实在在,哪会就讲这些来糊弄人!我这里的停顿,是想让你们感受一下,同时我也回味一下恋爱的感觉,恋爱的感觉,懂吗?”
一口气吐出担心,遥控器说:“你要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很快结束停顿,张小兵继续讲述:“春天过去夏天来临的时候,一个星期天,亚男邀请我说,这个星期天有事没有?我回答说,没有。亚男说,没有上我们家玩去吧?我心里一惊,嘴上犹豫,这个——看我犹豫,亚男笑说,星期天我爸妈都不在家,只有我们两个人。听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放心了,答应了她。亚男的家在县城西面,是一座独家小院。全县首届十大改革企业家的家都坐落在那里,他们家的地皮是县委县政府奖励给他们的。独家小院的设计建造也都一样,如果不是知情人,很难分辨清楚谁家是谁家。估计家里的摆设也都一样,这个是我在亚男家观看时的联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咱只到过亚男家,旁人的家庭咱没有深入进去过。亚男家的摆设很现代,电视机、冰箱一应俱全,这是一个乡下孩子所不敢想象的,立在亚男家的客厅里,我忽然感到矜持和不自信了。亚男看我放不开,忙招呼我坐下,又是给我开电视又是给我削苹果。亚男削苹果的水平好高,一根皮从头削到尾,宽窄均匀厚薄适当始终不断,我明白她们家经常吃苹果,经常这样高雅地吃苹果。给我递过苹果,亚男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在手上跑遥控,一圈儿下来,亚男说没什么好电视,咱就看《西游记》吧。我嘴里吃着苹果,含混答应她说,好。电视里演的是《真假美猴王》,一真一假斗得激烈。看着电视剧,亚男问我说,你今天中午想吃点什么啊?我给你做。我回答说,随便。亚男又问我,你平常往学带的咸菜都有啥啊。我心里面数着,生怕漏掉了一样给她说,芥丝芥片韭花酱豆咸萝卜咸大豆麻薄荷,家里有啥带啥,啥会放住带啥。亚男说,其它几样咸菜我都吃过,咸大豆和麻薄荷是怎么一种咸菜啊?我笑了,回答说,咸大豆是我娘的一种创新,家里实在没菜了,她仿照芝麻盐的做法,把大豆搁铁锅里炒熟,然后配上盐,让我爹拿到村寨大槐树下的石臼里捣成颗粒状,装到瓶子里让我带到学校当菜吃,至于麻薄荷,其实就是药书上的薄荷,我们村寨里的人都叫它麻薄荷,它的吃法是掐尖洗净揉以细盐,放到院子里晾晒,待枯萎了就可以储存下来吃了。”
旁听着张小兵关于咸大豆和麻薄荷做法吃法的讲述,粮票说:“不要说亚男了,这两种吃法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还蛮有意思的。”
“有意思是有意思,您都不会说点别的啥?”遥控器说。
“说点别的啥?”张小兵问。
战友说:“遥控器的意思可能是想让你们谈谈唐诗宋词什么的,风华雪月的事怎能离开这。”
“是这样啊——”张小兵笑了,恍然大悟似地说:“早知道如此,我的讲述就不从办板报吃鸡蛋说起了,就从参加文学社说起,文学社里的活动整天就是这些内容,背诗啊采风啊写作啊什么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常记忆溪亭日暮暮沈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藉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不过说这可是瞎耽搁功夫,我不认为这是我们恋爱的开始。”
刺毛说:“你们猜错了,遥控器的意思不是让你们说这的,他是想让来点刺激的,你说我说的对么,遥控器?”
遥控器笑说:“我本来还没感觉到是这意思,你这么一说,还真感觉到是这意思呢。”
张小兵说:“吃豆也得等到豆烂,你得容我慢慢往下说,你也得容自己慢慢往下听。听完我说完咸菜,亚男对我说,你经常往学校带鸡蛋吗?我嘴上说,有时带有时不带,心里面却想真是个城里人啊,你以为鸡蛋是河里的鹅卵石吗。亚男对我说,我今天给你露几手,你看看我的手艺。我说,你会做饭吗?她骄傲地说,跟我妈学过几次,我爸都说我做的不孬呢。我说,待会儿给电视关了,我给你打打下手。亚男说,这也好,我做饭是人来疯,要是没有人欣赏,还真提不来劲儿呢。我们在厨房里一共做了四个菜,蒜薹炒肉丝,西红柿炒鸡蛋,凉拌洋葱木耳,凉拌黄瓜豆腐皮,主食是蒸大米。呆的时间一长,克服掉最初的生涩和矜持,我慢慢放肆起来,竟耍起了调皮,一边帮亚男打着下手,一边不时地用筷子夹起一根菜来品尝,边品尝边模仿着我们的班主任、语文老师高卫东的口吻称赞说不错不错,激发得亚男愈发的人来疯了。菜上桌,盛好米,拿过筷子准备开吃的时候,亚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忘了忘了,咱得喝杯啤酒,然后开始拿啤酒和玻璃杯。看亚男倒一杯啤酒给我,又开始倒另一杯给自己,我问她,听说啤酒一点都不好喝,喝起来跟马尿似的?亚男并不是很在意我的出言不逊,只是夸张抗议道,谁说的,听起来可真恶心!我说,我们村寨里有人这么说,说啤酒有什么好,跟喝马尿似的,胜喝赤肚子观星台。观星台是我们县白酒厂生产的一种白酒,可亚男不明白啥是赤肚子,她问我赤肚子是啥?我回答说,赤肚子指的是不带纸盒包装最便宜的那种。亚男笑了,说,还怪形象的,要是让咱高卫东老师听到了,又该说采风的重要性,鲜活的语言在民间了。然后亚男又说,说马尿是对啤酒的误解和偏见,不待见喝白酒的人还说白酒不好呢,烧心辣舌头。我点头,称是。亚男说,看来你是第一次喝啤酒了。我又点头,说是。亚男劝导我说,啤酒是液体面包,有营养着呢,一瓶啤酒相当于一个大蒸馍。说着话,亚男端杯在手,示意我也端起来和她碰杯。我端起,和她碰了一下,抿酒入唇,一尝之下,忙放杯于桌,连声说道,难喝死了,酸唧唧的。看我喝酒的狼狈样,亚男哈哈笑了,说看你这样子,比吃药还难受。我说,我不喝了,你喝吧。亚男安慰我说,没事,刚开始都这样,适应了就好,这一瓶打开,咱把它喝完不再打。我妥协说,我把杯子里的喝完,瓶里的说啥我也不喝了。亚男说,好,你把你杯子里的喝完,瓶里的啤酒我给它喝了,不让你再喝。于是,再次碰杯后,我仰起脖子,闭上眼睛,咕咕咚咚,一杯啤酒灌了个底朝天。我那不品味一气儿喝下去的吃药样,再一次引逗得亚男哈哈大笑。”
话讲到这儿,张小兵又开始了停顿。容不得停顿,遥控器问:“接下来呢?”
张小兵说:“吃完饭,我们没干啥,看会儿电视,说会儿闲话,我们一块儿相伴回学校了。”
“刺激呢?”遥控器问。
“这还不刺激啊?”张小兵故作冤枉说:“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喝啤酒啊!”
粮票笑说:“遥控器的意思是你们吃完饭后应该暧昧中发生点什么,比如拥个抱亲个吻,这才不枉费一顿饭的陪衬。”
张小兵佯笑说:“这个啊,我们当时确实没有,拥抱是后来我被帅飞打了以后才发生的。”
“你高中时代还被人打过啊?”战友惊叹,不相信样的。
张小兵说:“都是爱情惹的货。”
遥控器更来劲了,要求说:“说说!”
张小兵说:“该下课了,这你们再不能说我职业倦怠了吧?都拉堂了呢!”
遥控器不管不顾了,他说:“拉吧拉吧!你接着往下讲!”
张小兵说:“几天的课一节讲完,你让我明天干啥呢?”
遥控器说:“明天星期天,休息。”
“这可是你说的啊!”张小兵笑着强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