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人随其名,花儿的姑姑叶兰,虽说出生在农村却性情举止若如兰草,不狂不燥,不吵不闹,说褒义是文雅,说贬义是清高,肤白指尖的,一天到晚就是画画儿。
受了老师的鼓励和短期的专业培训,八十年代末,叶兰终于从淮河岸边的乡村考上本省的淮北煤师院美术专业,学习平面设计,虽说不属于“211”等级,但这在当时家乡的四村八寨也是名震一时了,许多想要儿女成龙成凤的家庭,教育孩子时都会拿“人家叶兰如何如何”来做目标做榜样。四年学业结束,同学赵雅的母亲牵线把她介绍给淮东矿罗副矿长的儿子罗磊时,罗磊当时只是技校毕业,地面不接收,下井不想干的境地,叶兰有些犹豫。赵雅的母亲说,虽说你是大学本科,但怎么说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在这儿没有背景。小罗虽是技校毕业,但人家根基厚,端的是公家的碗,吃的是公家的饭,你的学历再好没有单位接收你,到处打工又和那些没有学历的女孩子出去闯荡有什么区别?你一旦和小罗关系定下来,安排工作还不是他爸一句话的事儿吗?再说了,罗磊还是独生子,条件多好啊,淮东矿又是距离市区很近的矿,哪找去。
叶兰想想,就同意了。
当年九月一号叶兰就出入市重点小学,任六年级班两个班级的美术老师。罗磊看在眼里不甘落后,又参加了自考,最后拿到了企业管理大学本科学历。
出租车经过立交桥,花儿的儿子梦梦说,“妈妈,这儿的楼比咱家的多很了,高很了。”
花儿说,“淮北变化真大呀,到处都显得干干净净。”
出租车司机是个女的,说,“是的,咱们淮北市正在争创文明城市呢。”
“哦,”花儿说,“真好。”
女儿圆圆坐在花儿怀里向外看,说,“妈妈,咱也住在这儿就好喽!”
花儿没有回答,只是眼睛里汩汩滚出几颗水珠来,落到了圆圆的头发上。
“你们从哪儿过来的?”
“亳州。”
“我说呢,你们说话的语气那么熟悉,我老家是阜阳的,都是那一片的。”
“是啊,都不远,俺们亳州的蒙城利辛,以前就属于阜阳嘛,还算老乡呢。”
“你姑姑是煤师院老师吗?”
“我也不太清楚,她现在具体做什么。”
“煤师院现在学生少了,从2013年开始新生都挪到淮北市东南的学苑路新校区去了。呵呵,今年九月份开学报到的时候,好多外地来的学生跑错了地方。”
“哦,我姑姑就是在煤师院毕业的。”
“才女啊,像我们这没有学历的,只能凭苦力挣钱了……”
佳苑区紧邻煤师院一侧,占地面积不多,算是学校老师的家属院,许多年轻的老师选择到新区居住,叶兰就租下了其中一个院落办了个低年级基础美术班。隔着车窗玻璃第一眼看到叶兰,花儿以为是谁家搞装修的家属工,身着一件蓝色工作服长褂,上面布满了颜色各异的油彩和水粉,只有头上的米黄色毛线帽以及耳朵后面散落下来的长发,才是花儿心中的姑姑,花儿疑惑,姑姑经历那么多事儿,依然淡雅风韵,皮肤细致。
叶兰走过来,伸手递给出租司机一张十元的票子,出租司机哗哗啦啦的找了三个硬币,叶兰信手装进口袋里,拉过两个孩子说,“来,梦梦圆圆,饿了吧,先进屋吃点饭。”
“姑姥姥好。”
花儿小心地提着布兜里的笨鸡蛋刚一抬头,黄海在身后正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
“大哥——”花儿震住了,“你,你也是到姑姑这来?”
“啊,花儿,小巧娘打小巧,真是巧极(急)了。”黄海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说,“我到矿业集团办事呢,顺便过来看看姑姑。”说着上前牵着梦梦的手,往里走。
叶兰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淮海,笑笑说,“黄海来了。”
花儿看见姑姑的牙齿依然皓白,像月亮一般。但她不明白清高的姑姑怎会接受身上有黄土气息的黄海到她家里来。
叶兰的屋子杂乱无章,到处都是油彩水粉、草稿画,倒是墙上两幅装裱画作梵高的《向日葵》和毕加索的《阿维尼翁的少女》才显得艺术高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