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溅出的鲜血中晃了一晃,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地声音后燃烧得更加猛烈。
群狼退去,洛瑟玛将大剑插在篝火旁边,回想着如潮水般褪去的梦境。
梦中那些奇怪的事物,还有那些真实的触感一点一点模糊,最后洛瑟玛的脑海里只有“自己做过一个很真实的梦”这个念头残留。
远处的城镇笼罩在一股化不开的黑暗之中。洛瑟玛起身,将毛毯挂上马鞍,篝火用沙土掩灭。荒原灰狼的毛皮倒是能换一顿不错的早餐,可惜洛瑟玛付不起剥皮大师那不算低廉的学费。
狂风在道路上卷起风沙,镇子入口的布告栏上有几张悬赏,悬赏的胶水粘得不够牢固,纸张在风中颤抖。
麻烦在这世界上永远比冒险者要多,一个勇士清剿完一窝荒原灰狼,马上就又有新的狂暴兔妖泛滥成灾。
镇民们需要挥舞大剑和法杖的冒险者,但是一些聪明一点的人明白,他们更需要的是一位深谙自然平衡之道德鲁伊大师。
手握真理的学者永远比冒险者稀有。帝国各式学院里那些写出类似《论甜甜圈与野犀牛繁殖奥秘》的文化人可不在学者的范围之内。
真正的自然大师就算在世界树杜洛希亚脚下,信奉女神阿尔忒弥斯的自然德鲁伊也只占他们种群的百分之一。
而且比起困守在一座山,一块石下终日沉睡,稀有的法杖与精致的附魔皮甲,对年轻的德鲁伊学徒来说更有吸引力。
时至今日,在梦境中修补大地创伤的传统只有老迈德鲁伊才会遵守。
洛瑟玛的注意力回到飞扬的布告纸上。
矿洞的狗头人在闹事,矿场主在酒馆三楼的套房里,等待英勇无畏冒险者的援助。
圣骑士的美德里宽恕占据其一,洛瑟玛谨记着圣光的教诲,从矿场主飞溅的唾沫、尖锐傲慢的言语中接过“收拾狗头人”委托。
走出矿场主的房间洛瑟玛在门口的书记员手中接过一式两份墨汁未干透的委托合同,在上面敲下自己的印章。
“……流浪骑士……证据:十根蜡烛。报酬:八十三铜,一件破旧的衬衣。”
合同要求的落款是罗列。
洛瑟玛叹了口气,真是一份不错的报酬呢。
狼肋排还有一杯樱桃气泡酒被体态娇小的侏儒服务生端上,洛瑟玛吃下昨天下午到今天唯一一顿像样的食物。
饭点的到来让酒馆开始变得热闹,在洛瑟玛出门的时候他看见冒险者们来来往往,打听情报、讲低俗笑话、在小小的侏儒服务员身上寻找乐趣。这群自命不凡的普通人在解决麻烦的同时,又带来新的麻烦。
小镇上的风景千篇一律,洛瑟玛将马系在一颗歪脖子酸枣树上,周围对瘦马虎视眈眈的野狼在洛瑟剑下留了三具尸体后呜咽着逃开。
矿洞狗头人的武器粗劣,身上的铠甲和衬衣也是破烂不堪,几个施法的冒险者从倒地的狗头人身上摸出蜡烛,时不时地翻看着手中的任务卷轴,口里骂骂咧咧的话语一刻也不曾停息,就像是整个世界欠了他十一枚铜币一样。矿场守门人被剥光倒吊在矿洞入口,几根蜡烛插在他嘴里,将他从困境中解脱这件事并不在洛瑟玛手中那张矿场主的任务委托上。
一旁的冒险者专心致志完成任务,可怜的守门人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感激换不来面包与金币,也不会让任务变得简单一点。
“该死的狗头人,蜡烛带的这么少,成心消遣老子是吧!”不礼貌的盗贼在阴影中咒骂。
“那边的骑士,这一块是我先占的,别搞事!”法师的寒冰箭在手中酝酿,三秒后,贴着洛瑟玛的盔甲命中他身侧的狗头人,警告意味十足。法师在的冰渣中翻出一块亚麻布和一根蜡烛,心满意足的退回原地,继续搓着他的火球术与寒冰箭。
洛瑟玛无意与这些冒险者产生纠纷,他绕到守门人面前将这个可怜人解下,然后喂给这可怜人一点清水。获救者手脚恢复力气后连一句谢谢都没留下,撒开脚丫子就从矿洞逃离,那模样好像是他所见到的一切都是魔鬼的化身一样。
“愿圣光庇佑着你!”洛瑟玛为这个不幸的人祈祷,希望他在归家的途中一路平安。
“我上个小号点过了,什么都不给,你个傻子还想触发隐藏剧情是吧!”法师在一旁嬉笑,他已经收集十根蜡烛,该回去交任务响应下一片地区的召唤了,为了金币与经验!
洛瑟玛不知道法师在说什么,矿洞里的狗头人被他手中的重剑打倒,身上的蜡烛也一支支被洛瑟玛缴获。
两个小时候后,洛瑟玛将一封信和十根蜡烛交给他的委托人,换回他应得的报酬。信从一个狗头人首领处获得:
……该死的劳洛,……矿洞交替。肮脏的手段……
雇佣、打手。
蜡烛、亚麻布卷……
洛瑟玛拒绝了矿场主后续报酬丰厚的委托。拿铜币在面包商手里购买了几日份的干粮,继续西行。荒野的篝火里,火焰在跳动,漆黑的夜幕里,一只暗淡无光的黑影朝洛瑟玛在靠近,不知危险降临的骑士,深陷梦魇之中。
“我手握名为自由的大剑,斩去一身的锁链。”一个意识最后记忆。
雷电之力在洛瑟玛这具梦中的躯体上进行着净化仪式,这副身体瘦弱、苍白、下肢无力瘫坐在轮椅中。
仪式持续了一小时,洛瑟玛的意识变得模糊,躯体在轮椅上被人推出房门,走廊两侧的人脸上挂着温和而悲悯的笑容,屋外的阳光温暖而刺眼。
梦中的世界的开始碎裂,洛瑟玛在跳动的篝火旁醒来,午夜的钟声从远处的教堂响起,敲钟人一如既往的尽忠职守,梦境在骑士的脑海里融化消失。
洛瑟玛闭上眼开始祈祷,圣光回应着他的呼唤,洛瑟玛在一刹那间居然无法让它们进驻到自己这副被黑暗侵蚀过的躯体。
清晨的眼光透过橡树枝叶间的缝隙洒落,犹如一个个跳动的金币。洛瑟玛朝着前方不远处,地图上标注为闪金镇的小镇前进。
面包和清水需要补给,马鞍上挂着的各式战利品,在小镇里也许有几个商人会感兴趣。
狼牙和幸运的狗脚一起卖到铁匠铺,或许在杂货铺里的卖出价格会高一点。但是对面的杂货铺老板正和他老婆为了一只来历不明的袜子在争吵。
聪明的顾客绝不会为了多几个铜币,而去触这对夫妇的霉头。
夜已深,重铸双手剑耗费了洛瑟玛不少的体力,睡意很快将他侵袭。
陌生的灵魂在身前飘荡,洛瑟玛面前的显示屏上有一个接受和拒绝的按钮,这副身体的主人正在看一份女频签约的邀请,他在接受与拒绝两个选项之间徘徊。
在正义的驱使下,洛瑟玛帮死肥宅按下了那个拒绝的按钮。一个年近三十的肥宅青年,老老实实写东西吧,何必去女频里凑热闹。
“不!”强大的怨念将洛瑟玛的灵魂从这副肥胖的身体驱逐。
“该死的恶魔,你都干了些什么!”肥宅抓乱自己的头发,盯着屏幕上那份被拒绝了的邀请。最后的稻草沉入河底。
洛瑟玛的灵魂被同样灵魂出窍的肥宅咬住,梦被惊醒。
噩梦在脑子里变得模糊,洛瑟玛手臂上的痛感变得清晰,借着窗外的月色,手臂一个肥宅的灵魂死命的咬住洛瑟玛的胳膊。
肥宅的面孔洛瑟玛在显示器的倒影中见过,梦里的记忆再一次融化消失。
第二天早晨,洛瑟玛发现一个恶灵咬住了自己的胳膊,骑士手中的驱邪术在祈祷中亮起。
“求求你!别杀我!”肥宅的灵魂从手臂上松嘴,开始跪地求饶。
“你是什么东西?”
圣律上说,“求饶是忏悔的开端。”
洛瑟玛不能抹除一个具有忏悔之心的恶灵。
“我叫……桑葚,一个穿越的灵魂。”恶灵吞吞吐吐,它总不能说自己刚刚打算偷吃掉洛瑟玛的灵魂占据他的躯体吧。
“能不能去路边弄一副盗贼的尸体给我,好让我复活。”名为桑葚的恶灵求着眼前的骑士,它深知君子欺之以方的道理。
“我不会死灵法术,也不能为了你去杀人。”
“我只要尸体,你要是能帮忙释放救赎就更好了。”
十五分钟后,一只偷袭战马的森林灰狼被洛瑟玛手中大剑穿胸而过。
圣骑士的法术救赎在森林灰狼的身上生效。
“汪汪汪!”
死一般的沉寂。
“这好像是一只流浪恶犬,不是森林灰狼。”圣骑士为自己的失误感到抱歉。古怪的灵魂桑葚附身在一只流浪恶犬的身上,开启了他生而为狗,波澜壮阔的一生。毕竟每个英雄人物的身边都有一只要么聪明要么愚蠢的宠物不是?
灰狗桑葚那颗变得简单一些的狗脑袋里,现在只身下对骑士复活自己的感激和未来成为一只圣犬这种遥不可及的念想了。
“游戏里的人物就是不一样,骑士还能带狗!我身为猎人却抓不了一只灰熊。”背负短弓的侏儒猎人拿着充作诱饵的肉块,愤愤不平地朝洛瑟玛与灰狗桑葚叫嚷,侏儒布置的简陋陷阱抓到了一只灰熊,现在第三次的诱捕尝试。
“吼!”
洛瑟玛还来不及为自己辩解。
愤怒的灰熊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挣开了陷阱。错愕的侏儒猎人被惊呆,下一秒就被灰熊的冲锋击晕。直立起来的灰熊沙包大小挥击,“双爪拍门”。
侏儒的头颅变成一块奶油芝士馅饼。
枯死的树叶落下,灰熊在洛瑟玛和灰狗桑葚面前露出他的本来面目,一个牛头人身的巨人。
“德鲁伊?!”灰狗的话语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愿圣光与我同在!”洛瑟玛背后的双手大剑在手中紧握,圣光洒落他头顶,力量祝福在他的手臂留下一个拳头印记。
“别……”灰狗桑葚的劝阻晚了一点,不过好像也没人能劝住一个决心捍卫骑士守则的骑士,就算你是一条身为一条特别的狗也不行!
白日里的“月落星火术”依然耀眼,阿尔忒弥斯的光辉驱散了至高神洒下的圣光。
十分钟后,趴在地上装死的灰狗桑葚看着德鲁伊骑上洛瑟玛的战马远去,地上扬起的尘埃落定。
胆小怕死灰狗从地上爬起,叼着只剩一颗头颅的洛瑟玛,把他挂上双手大剑的剑柄,大剑已经断掉,半截剑身插在洛瑟玛的身体里,熊爪上的巨力圣骑士的大剑无法招架。
人狗对视,相顾无言。
桑葚咬着洛瑟玛的胳膊来到这个他所创造的世界。如今的灰狗手中没有键盘,世界却仍在在运转,弱小又无助的流浪恶犬曾经是这个世界的神,但是现在,就算是死,他也只能以一只流浪恶犬的形态死去。
死肥仔一直没有写大纲细纲习惯,洛瑟玛拒绝在女频的签约申请,已经让这位强吊着一口气的家伙,原本的身体口吐鲜血死在了电脑之前。回去之后,灵魂无处安息,在这个世界里,生而为狗的它是否有能力见到灵魂医者,这还有待考量。也许再没有人会像洛瑟玛一样,会帮没用的他杀死一只恶犬,并且对再次他施放救赎。
“穆伦那个老头怎么样,他上次也将只剩头颅的你救活。”
“蒂亚之城不好进。”
“美丽的牧师小姐,能不能帮我救一下那边的骑士。”
“复活术五金一次。”
“我没钱。”流浪恶犬的身上没有金币。
“那你先跳个舞来看看。”
灰狗站起双脚,伸出舌头,把前肢搭着桌上,扭起它看得见肋骨的腰与肚皮。
“嗯,跳得不错!到地上打滚,滚到我满意了,我就帮你救他。”
灰狗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开始打滚,金发牧师从前门走进杂货铺,在没有争吵的老板那里卖出包包里的杂物,又在窗口欣赏了几分钟那只杂毛狗拙劣的表演,颇为无趣的从打开后门,吹响口哨把她马匹唤到身边,马鞭扬起。
牧师离开小镇,她答应过那只愚蠢的灰狗会帮它救主人,很可惜,灰狗的表演没有令她满意。
“她走了。”
“不要滚了。”
“她不会回来了。”
“停下吧……”
断剑之上挂着一颗头颅,断剑旁边躺着一只没用的灰狗。
天上开始下雨,雨水将地上的血迹冲进小溪。
几只流浪恶犬出现在他们周围……
清晨的阳光洒落大地。
断剑上的头颅残缺不全,断剑旁的灰狗剩一只完好的前腿。
洛瑟玛最后的视界里,骑士小姐在他的头颅前把头盔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