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树木飘零,老百姓们依然活的自得其乐,却不知道主宰他们命运的统治者正在酝酿一场大风雪。
北翼都城一处精致的宅院内,丫鬟仆人们不时的来回走动着。
“九儿,若是你不愿意,我可以想办法说服他们。”正堂内,两人分坐两边,看到九夜不开心的样子,夕紫冥心疼的说道。
九夜摇了摇头:“你也有你的立场与难处,既然我回来了,就会想办法把此事处理好,如果还是一味的逃避,只会让情况变的一发不可收拾。”
夕紫冥看了九夜一眼,说道:“你打算如何处理?当真发兵攻打云初吗?”
九夜凝眉想了想,说道:“如果能够通过和平方式得到北翼的自主权,你会愿意与云初和平共处吗?”
夕紫冥神色有些沉重的说道:“十五年沦为别国的附属傀儡,仅仅恢复自主权,并不足以雪前耻。”
九夜皱了皱眉,问道:“那你们的意思是想要把云初再变成北翼的傀儡?”
夕紫冥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却听门外有人通报说:“公主,王大人前来拜访!”
“请他进来。”
话音落下,只见那日曾经历数云初罪状的老丞相与其他几位大臣们走了进来,看到夕紫冥也在,王丞相兴奋的说道:“少主和公主都在就太好了,有公主出面,目前已经有三支义军队伍前来归顺,军队总人数约四十万,而少主在北翼各地秘密培养的士兵已经达到了五十万,总共加起来,比十五年前云初攻打我们北翼的八十万大军还要多十万!云初新皇刚刚登基,国内一切百废待兴,正是我们出兵讨伐的最好时机!”
“王丞相说的不错,自十五年前云初打了胜仗之后,皇帝云啸便骄奢淫逸、荒废朝政,内部政权早已腐败不堪,而现在的新皇云墨涵正在积极发展生产,想要恢复往日的繁荣,所以我们决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就应该在此时将其一举拿下!”另一位大臣附和道。
九夜眉头紧蹙,片刻之后说道:“你们坚持攻打云初,为的是什么?”
那几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只听王丞相面带疑虑的说道:“自然是为了一雪前耻,恢复我北翼的国号!”
九夜颔首说道:“那如果云初同意割让出北翼的土地,让北翼恢复自主,你们还要攻打云初吗?”
王丞相惊讶的问道:“公主是说和谈?”
九夜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是的,云初新皇并不是有野心的人,而且通情达理,十五年前,北翼并没有做错什么,却遭到云初侵占,原本就是云初不对,所以我想如果我们与其和谈,他一定会同意我们的请求的。”
“不!老臣不同意!”九夜话音刚落,王丞相就大声疾呼:“北翼当初被云初践踏致死的百姓达数百万,国力过了十余年才慢慢恢复,如今我们兵强马壮,已经有了与其一决高下的实力,为何要和谈?!和谈是懦夫所为!”
“臣等也主张出兵讨伐云初!”另外几位大臣也齐声说道。
九夜冷声说到:“当初云初挑起战争,陷无数百姓于水深火热,如今我们再次挑起战争,以杀死云初百姓为复仇目的,那我们还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做的每一个决定,影响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万千无辜群众,在上位者南征北战、叱咤风云,先不论输赢,受难的都是老百姓!如果一个君主做不到事事以百姓利益为先,而是只顾及到自己的颜面,那这个人根本就不配做君主!”
那几人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只见王丞相嗫诺着双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未能说出口。
她说的不错,自古常言“一将功成万骨枯”,人们往往只看到赢得战争的风光,却忽视了其背后的孤儿寡妇泪,然而这些或许仅仅只是因为统治者的一时兴起而已。然而,十五年前那血淋淋的一幕却已经在他的记忆里扎了根,无论怎样努力也还是无法抹杀…
九夜看到这几人神色凝重不再说话,知道他们已经把话听进去了,随即转身对夕紫冥说道:“你呢?”
夕紫冥深深的看了九夜一眼,说道:“你说的很对,一个成功的君主的确要事事以百姓为先,能和平发展,就尽量不要挑起战争,可是,男人都是有野心的,就算没有野心,也有虚荣心,云墨涵就算再通情达理,也不可能会做出主动割让土地城池这等颜面尽失的事情,虽然十五年前是他们出兵在先,但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北翼早已被他们当成了自己的领土,所以,就算云墨涵同意了,还有他们朝中那些大臣也不会同意的,到那时,你又要拿什么去和他作交换?”
作交换?这就是他心中的想法吗?可是这三个字不仅污蔑了自己,更是污蔑了云墨涵!那样一个风轻云淡、神仙般玲珑剔透的人,从来不会与交换二字沾边!
只见她冷冷的盯着夕紫冥,沉声说道:“我拿什么和他作交换与你无关,你们想要复国,我不费一兵一卒帮你们达成愿望!你们还想怎么样?!”
夕紫冥却在听到九夜的答复的时候,心中一窒,面色隐忍的说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不愿意成亲,我等你,等到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可是我却坚决不能容许你做出其他荒唐事!而且,我们北翼有实力,不需要靠牺牲一个女人来换回令人耻笑的和平!”
九夜恼怒的看着这个历经风霜的男人,冷声说道:“我从没想过要牺牲自己,而且云墨涵也不会借此要挟我,不过,既然你不屑于用此种方式得到和平,那你就去靠你的实力战胜他们吧!你愿出兵便出兵,愿打仗便打仗!就当没有我的存在!”
话音落下,只见她气呼呼的向门外走去。
“公主!”身后传来几位大臣的急呼,然而,她却真的不想回头,是她把一切都想的太天真了吗?或许最初就不该因为怜悯他,而回到这样一个是非之地,让自己处于今天这种尴尬的境地,她不可能下令出兵与云墨涵对阵,也没有能力说服他们和谈,既然如此,那就放弃了吧,那些国家大事原本也不是她想要触碰的。
从正堂出来,九夜转身去了雪暗天的房间,他此时正在竹榻上小憩,却在听到她的脚步声的时候,睁开了清朗的双眸。
“雪暗天,原来你没睡?”九夜说道。
“我现在整天都只能躺着,早已睡的不想再睡了,而且,你刚才说过一会儿会来看我,我又怎么会睡的着呢?”雪暗天勾起唇角笑了笑,似真似假的说着玩笑话。
“师父呢?”九夜若无其事的说道。
“师父去煮药浴汤了,应该快好了吧。”雪暗天笑说道。
“恩,那你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九夜担心的问道。
“从大方面来说,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偶尔会觉得骨头里一阵钻心的痛,片刻过后,又什么知觉都没有了。”雪暗天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有痛感就说明还有恢复的希望,只要我们再多多努力,你一定会重新站起来的!”九夜激动的说道。
雪暗天眉梢一挑,用暗哑的嗓音邪魅的说道:“其实我更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站起来,这样,九儿就会陪在我身边一辈子。”
九夜尴尬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对她的态度为何又突然变回了以前,自从他中毒之后,便再也没有和她说过类似的话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九夜垂下眼帘正欲开口,却又听雪暗天一字一顿,异常坚定的说道:“九儿,若是我能恢复健康,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保护你吗?”
九夜楞了一下,不忍看他眼中的期盼,随即淡淡的开口说道:“等你恢复之后再说吧。”
听了这话,雪暗天满足的笑了笑,九夜被他孩子气的笑容打动,“噗嗤”的笑出了声,刚才被夕紫冥搞坏的心情也渐渐云开雾散。
“来,我帮你翻个身,给你做个背部推拿。”
只见九夜俯下身子,双手托住雪暗天的双肩,想要帮他翻身,却在这时,只听“嘎吱”一声轻响,面带歉疚的夕紫冥走了进来。
他知道他刚才说了混账话,不应该怀疑九儿的人品,也不应该怀疑她与云墨涵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关系,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因为关心则乱,如果不是把她放在了心坎里,又怎么会对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乱吃飞醋呢?
想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过来和她道歉,谁知,却看到她竟然俯身主动亲吻雪暗天!
听到动静,九夜松开双手,直起身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背影会给外人带来何种遐想,当看到夕紫冥满面怒容的时候,她也更加恼怒起来:“你又来做什么?!”
只见夕紫冥青筋凸爆,神色隐忍的说道:“我来告知大公主,三日后,我们便起兵讨伐云初!讨伐云墨涵!”
九夜顿时气结,没料到他竟然真的说干就干,一股心火顿时“蹭蹭”烧起,只见她冷冷的盯着夕紫冥,恨恨的说道:“我原本以为你经历过战争,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应该会明白战争给百姓带来的伤害,却没料到原来你也是心胸狭窄的暴君!云墨涵与你有何仇恨?!云初百姓与你有何仇恨?!屠你城,杀你全家的云啸已经死了,而且死不瞑目,而你却要为了那些死人而把活着的人搅得鸡犬不宁!”
只见夕紫冥双目暴突,强压下妒气说道:“父债子偿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这些都是云墨涵该承受的!”
盯着他压抑隐忍的眼眸,一股重重的悲哀涌上心头,这些事太复杂,她根本管不了…
静谧的空气中,九夜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说道:“你走吧,我要替雪暗天做推拿了。”
看着这个瘦小却又倔强无比的背影,夕紫冥心中一阵懊恼,明明想好了要道歉的,却为何会演变成争执?无奈的摇了摇头,良久,终于默默的走了出去。
关门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九夜委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没权没势,也不向往权势,为什么要承受如此重的压力?往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而夕紫冥的误会就像是一根导火索,把她心底隐藏的所有委屈与不快统统给勾了出来,豆大的泪珠滑过她的脸庞,滴落到雪暗天的手上。
“九儿…不要哭…”雪暗天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抱住九夜,但是他也明白那不过是徒劳,然而,就在这时,却真的发生了奇迹!
只见他刚才被九夜的泪水打湿的手臂竟然可以轻轻抬起来了!
“雪暗天!你会动了!你的手能动了!”九夜一边啜泣,一边兴奋的失声惊呼,脸上还挂着泪珠。
“九儿,抱抱我好吗?”雪暗天抬起那一只会动的手,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九夜。看她刚才委屈的样子,他的心中一阵刺痛,不过发泄出来也好,把心中的不开心全部倒干净,再重新装满开心与幸福。
九夜笑了笑,握住他那只手,另一手环住了他的腰身,脑袋用力的埋在他的颈窝,她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心疼,她明白这个拥抱代表的只是安慰,这样也好,就让她任性一次吧!
“九儿,想哭便大声的哭出来吧!若是你不想呆在这里,我们马上便走。”看着怀中人儿轻轻抽搐的双肩,时间彷佛又退回到了十几年前,她还是个小不点儿的时候,也喜欢把脑袋枕在他的颈窝上睡觉…如今,他们终于又回到过去了吗?
就在雪暗天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的时候,九夜却突然从他怀中爬了起来,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痕,坚定的说道:“我们走!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