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册不太厚,恰好一个笔记本般大小。里面沾满了罗北剪贴的照片,去年我和罗北在海边,他背着我在沙滩上跑,我大笑着搭在他的肩上。第一次一起过生日北晴姨带我们去照相馆拍的,罗北穿着小西装,我穿着白色小裙子。还有全家福…他什么都记得,也在用心让我记得。
罗北揉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干嘛呢你。”
我闻声转头看他,手捂在一张照片上,恰好是童正拍他喂我吃羊肉串的照片。鼻子一酸,“哥…”
“啊,这个啊,本来打算今晚送你的。”他把毛巾扔在一边,“但你已经有更好的礼物了,就算啦。”他走过来俯身合上相册。
我揪住他的一缕湿发,“不!”抢过了他手下的相册,“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个给我呀?”
“谁说是给你的了?”罗北扭着头看我,刚洗完澡的他皮肤细腻,脸上的汗毛似乎还带着水汽,温热地感染我的脸颊。他的一缕头发还在我手里。
“喏。”我指了指封面,“小喜鹊,顾罗柔,就是我呀。”
他扒开了我的手,直起身,坐在了床边,“嗯,就是,想给你留个纪念呗…反正也不大,走哪儿都能带着,没事翻翻还能想起我来。”
“谁忘了你了!”我笑着看他。
“没忘就行呗,邓冬说周末组织聚会,我不太想去…”罗北缩进了被窝,靠在枕头上。
“得去!邓冬特意为我们俩组织的,怎么能不去。”我转着椅子一个回身挪到他床边,拉着他的被角。
他突然往前一探,看着我的双眼,静静地几秒过去…人沐浴后的样子大概是最好看的。他的嘴唇红润而亮,头发半干,平缓地呼吸扑着我的睫毛,眼睛很痒,但我不敢动。我突然觉得罗北真好看。
“你…干嘛?”我闪烁着目光不敢直视他。于我而言,他是儒雅的、睿智的、温和的,而这种安静的力量往往是最强大的。
他还是不说话,我快坐不住了,缓慢着想起身,他开口了,大笑着拉住我的手,“去看季明泉和你表白吗?”
我的脸唰地就红了,又羞又气,“罗北!”一把推倒他,咯吱着他,罗北的胳膊最怕痒,满屋都是笑声。
“咔哒。”北晴姨和养父回来了,我们赶紧收了笑声,我做到椅子上甩给罗北一本书,自己也捧起一本书看着,因为疯闹,我和罗北脸上的笑意和红晕都还有些许痕迹,藏也藏不住。
养父走进来,拿着两个红包,“两个小孩还没睡呀。”
我看养父没喝酒,还挺正常的,便主动笑着说,“爸,你们回来了!”
罗北看到养父没喝酒也是开心的,喊了一声爸。
“两个小孩生日快乐,这是我和妈妈给你们的生日红包!一人二百,想买啥买啥。”养父从外面进来,身上带了好大一股凉气,就很快出去了。我们俩看着红包又是一阵对视偷笑。
季明泉自从那次表白失败后,倒是没来咖啡店纠缠,我和童正说,“季明泉还是很好的呀,你看他都不纠缠,只是偶尔打个电话发个消息。”
童正刚从后厨端了一大盘新烤面包出来,盘子又大又重,她身子朝后仰着,“哎,快快快,帮我抬一下!”我托起一边,帮她摆到了面包玻璃柜台,精致的面包整齐地排列在货架上。
“你!”她喘着气,“你知道季明泉不联系你的时候在干嘛吗?”
我摇了摇头,“放寒假呗。”
童正无奈地苦笑,“我说你能不能别自作多情了,你怎么知道他不联系你就是在想你,就没有找别人呢?”
“我没说他在想我。”
“但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小喜鹊,你平常挺聪明的,怎么感情上看人就这么傻呢!”她半个身子钻进玻璃柜摆面包,扭头又补了一句,“罗北都比你看得准!”
没几天就过年了,我们年后才回来上班。邓冬其实很忙,忙着上英语课,为了出国做准备。直到开学的前一个礼拜六才召集我们。
说好了野营,便不能吹。邓冬包了车带我们到大学生度假城。有日子不见,季明泉的脸上有些疲态,黑色夹克上有很重的烟味,他强撑起精神,笑着对我打招呼,“嗨,小喜鹊,好久不见。”
“哎,好久不见,你挖矿去了?”我往后撤了撤,避开惹厌的烟味。
“对,挖矿挣钱,养鸟。”
“养鸟?”
“养喜鹊呀。”他笑着打了一下我的头。
我下意识地拨开他的手,“你…学会抽烟了?”
“没有!”他举起双手。
“你身上那么大烟味闻不到吗?”我悄悄地和他说。
“啊…这个啊,是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沾上的烟味。你不喜欢抽烟我绝对不抽!”他极力表现出来的认真掩不住几分痞笑。
我瞪了他一眼,右手挡住嘴巴,又小声地嘱咐,“还是别学的好。”
他笑着点了点头,“就知道你关心我。”眼白上附着的的红血丝隐没在笑容里。
邓冬绝对挑了个好地方,车子停在了一座小公寓前,整个度假城里有真人“枪战”、密室逃脱、“恐怖医院”等,还有自助烧烤区。
童正嚷着要去“恐怖医院”,“傍晚啦!这时候不玩,什么时候玩呀!这时候气氛最好,走嘛走嘛!”
邓冬被童正掐得肉疼,赶忙附和,“去去去!走呗,童女侠能不能先松开手!”
我们笑着放了行李就一齐向“恐怖医院”进发。罗北瘪着嘴在后面走着,从小他就不喜欢去医院。我拉着他,“别害怕呀,小罗北,哈哈。”
他倒也不嫌害羞,“可我确实害怕呀…你知道我小时候最怕去医院了。”
“啊,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恐怖医院’是假的呀,无非就是有些血淋淋的“病人”会追着你跑,会有人趴在地上拽你的脚…”我笑着看面色铁青的罗北,“其实也不是很可怕,对吧?”
他瞥了我一眼,自顾自向前走去。
季明泉突然神色紧张起来,“我…我晕血啊,罗柔。”他抱着我胳膊装作痛苦状。
“是哦,你晕血,那你别进去了。”我笑着抽出手,朝童正走去。
“那不行!”他赶紧跟上我。
我们五个簇拥着走进了大门,我和童正是侠女派,季明泉和罗北是胆小组,邓冬则是无所谓派。大门口挂着一些脏器的橡胶模型,上面涂了红色的油漆,门口挂了张又脏又大的蜘蛛网,的确看着有些瘆人。
邓冬走在童正前面,童正把他推到一边,“我没事!你挡着我了!”
邓冬无奈地护在她左边。我拉着罗北,季明泉一路低头看地,不想看墙上的血红颜料。突然他“啊”地大叫了一声,“我的老天啊!什么东西!”他跳着脚乱踢。
我赶忙推开他,“别踢别踢,是人假扮的!”季明泉被演员假扮的病人抓住了脚脖,吓得魂飞魄散,罗北偷偷笑了一下。
童正问,“没事吧,老季!”
季明泉平复着心率挥了挥手,“没事,没事。”
恐怖医院很大,经过一条长长的阴暗通道,我们来到了解剖室。阴森的音乐轻轻柔柔地在四周响着,解剖室里一阵福尔马林的味道。为了恐怖效果,商家不允许玩家一次性全部进入“恐怖医院”,所以这波只有我们五个人在偌大的院子里晃悠尖叫。罗北捂了捂鼻子,苦着脸陪我们走了进来。病床上躺着一具骷髅,骷髅上爬满了蛆虫,着实恶心。边上的玻璃立柜里站着一个还没有腐烂的女孩模型,头发披散着,遮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了那只烂掉的眼睛。
我抓着罗北的手往前探,“哥,你看!”
罗北触电般收回手插进兜里,再也不拿出来,“别闹!”
童正和邓冬正在研究那具骷髅,骷髅身下的床板突然掀起来,骷髅也直起身,床板下的大木箱里爬出一个身穿病服的男孩,男孩手里拿着一个喷血的“心脏”橡胶模型,惊恐地看着我们。童正吓得大叫,直接转身扑进了邓冬怀里。邓冬也大叫一声抱紧了童正,几秒钟的时间床板又放了下去,邓冬仍闭着眼睛摸着童正的短发,“别怕别怕啊,摸摸头,别怕啊!”
童正一把推开邓冬,红了脸说,“谁害怕!哼!”
邓冬还在解释,“不是你吗…”我赶紧笑着对他用力地摇头,他甜蜜羞涩地会心一笑。
玻璃柜旁立了一块牌子,“人体实验女尸,最好不要触碰”。
最好不要触碰,那就是可以触碰,我试着打开了玻璃柜,“女尸”纹丝不动地立在里面。季明泉不愿意在里面呆着,早就退到了门口。罗北拉着我不让我上前,我拍了拍他让他放心。罗北想着反正到底也是个游乐场,就不再管我。
那女孩和我差不多高,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盖住了脚。我拨了一下她的头发,另一边脸就露了出来,没有化妆所以能看出厚重的黑眼圈。
她的手上化了疤痕妆,手指纤细,暗红的血迹更映出手本身的白皙。我试着拉她的手,她竟一下抓住了我不再松开!
“啊!我的妈呀!!”我扭头就跑,邓冬和童正走向了下一个馆,季明泉在门口,罗北也正朝门口走去。我努力朝他们的方向跑去,可“女尸”死命地抓住我的手不松开。
季明泉和罗北闻声回头看,发现我拖着“女尸”往门口跑,季明泉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北一咬牙,转身朝我跑来。到底是男生,罗北使了使劲就分开了我和“女尸”的手,拉着我就跑出门去。
那“女尸”不依不饶,扯着白裙边追上我们来,嘴里念念有词,“恶有恶报,恶有恶报。”
“什么鬼!”我觉得惊悚又好笑。
“你说什么鬼,你招上来的‘鬼’!”罗北无奈地护着我往前跑。
季明泉回过神来追我们,跟上来问,“罗柔,没事吧?”我想起他在“危难”面前愣神的模样懒得理会他,他停了身转身朝“女尸”跑去,“看我替你打她一拳!”
罗北停下了脚步,“别!老季!她是个女孩!”
季明泉已经挥拳上去,女孩疼得又哭又叫,“季明泉你有毛病啊你!”
童正和邓冬闻声从“心内科”跑出来,惊呆地看着我们。“女尸”正坐在地上哭,那只“烂眼睛”流下一摊五颜六色的浑浊泪水。我和罗北站在边上,不知如何是好。
季明泉吓着了,喃喃地说,“她认识我…会来索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