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白白嫩嫩的豆腐终于得到了人们的注意，在她残碎初期就被人们小心翼翼地盖上了金钟罩。
刘老师看到雨欣来找她的时候有些吃惊，她探头看了看窗外叹了口气，嘱咐她晚上九点再来。晚上童正、齐琪和我陪她来了，我们在办公室门口等着她。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敲门进入。
走廊里黑漆漆一片，窗外的校园路灯照进来暖黄的光，瓷砖地上晃着略显诡异的影子。我们三个并不说话，在走廊窗户上坐成一排，无聊地荡着腿。
此情此景，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和季明泉牵手。他热烈而大胆，如春光懒散后扑面而来的盛夏烈火，又或是冬天被寒风吹萎了瑟瑟缩手，然后偷偷光临的春日燥阳，都烫得人没办法反抗，唯有欲拒还迎地迎接。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门开了，雨欣满脸泪痕地吸了吸鼻子，“嗯…刘老师说大家都进来。”
童正一个挺身跳下了窗台，回收拉了齐琪一把，我也跳了下来。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昏暗到不值得被人发现这间屋子里还有人。
“姑娘们都坐吧。”刘老师随手在办公室里画了个圈，“随便找地方吧，离我近一点就行。”
我把刘老师对面桌子的空办公椅拉了过来，齐琪拖过来了另一个老师的空椅子，童正则直接靠在我的椅背上，雨欣坐在刘老师边上。我们围着刘老师，静静地看着她。
刘老师搓了搓她胖乎乎的双手，又叹了口气。她沉默着酝酿，半天终于说话了，“雨欣，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姑娘们你们知道吗？其实我很开心雨欣来找我。因为我始终认为，我既是你们的老师，也是大家的朋友。我最怕的是雨欣不愿意来找我，我又没办法直白地去找她聊。只能潜移默化地去影响她，可是潜移默化这过程太慢了，而且效果也不好说。”她顿了顿，又看了看我们，“我知道，你们四个是一个宿舍的。你们知道这些事，也是真心为她好，那我们就共同讨论一下怎么处理。嗯…雨欣跟我说了，班长的钢笔包括其他一些同学们丢的零碎都是她拿的，不是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你们觉得呢？”
“啊？都是雨欣偷…”童正和齐琪吃惊地看着雨欣，雨欣把半张脸埋进了校服领口里。
“你们别这么惊讶，她不是故意的。”我小声地对她们俩说。“老师…我觉得这可能是‘偷窃癖’，不是为了偷东西，只是不偷心里痒痒。”我看了看刘老师。
“对，听她的描述，我也这么认为，这个我们得找心理医生帮助雨欣解决。”刘老师拿出笔在小本子上写写记记后又说，“至于白杨那件事，雨欣自己不对，但她也是受害者。白杨…据他的班主任说，他从小爸妈就离婚了，跟着做房地产生意的爸爸长大的，没有人管他，比较爱玩。”
“啊？他还跟我说，只要我和他在一起，他的家就是我的家…这个骗子！”雨欣惊讶地打断刘老师。
“哎，男孩子为了哄女孩子开心，什么话都好说出口，所以说女孩子自己要擦亮眼睛啊。不过，这些事现在都不重要了。”刘老师安慰着雨欣，“发生过的事都是历史，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只能趁现在弥补。”
“谁在里面哦？”巡逻大爷的声音响起，我们吓得立刻站了起来。
刘老师摆摆手让我们坐下，不要说话。她开门探出脑袋，“嗯，老伯，是我在加班呢，没事的！好的，谢谢哦。”
她转身回来，坐到位置上，“没事的，大爷夜间巡逻。刚说到哪儿了？对，首先，雨欣必须跟和白杨断掉，不能再联系了，女孩子要自食其力，不能把美好的物质生活寄托在别人身上。如果再保持联系的话，老师怕你又陷进去了。物质使人异化，过度被物质所奴役的人终究会成为物质的奴隶，丧失本心。第二，那个视频…雨欣你必须放宽心态，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犯错误。未来的人生还长，还会遇到更多的风风雨雨，你要勇敢地面对它。只要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改正，那么过去的错误就不算什么，会变成你成长中美丽的痂。那么，你知道自己的错误吗？”
“我…我贪慕虚荣，而且，我轻视了自己，不…尊重自己。”雨欣流下了眼泪。
“别哭了雨欣。”齐琪摸了摸她的手，“一切都会过去的，刘老师和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老师，可是，就没有那种真的愿意对一个人无条件好的男人吗？”想到季明泉，我疑惑地问。
“你所谓的‘对一个人好’是什么意思呢？”刘老师反问我，这一问把我弄得有些羞愧。
“就是，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这样…”我小声说。
“就是愿意给对方作出经济付出对吗？可是罗柔，你知道吗？”刘老师看着我，“无条件的爱是基于有条件的感情基础，最开始的相互吸引都是有原因的。对方爱上了你，也许是因为你的单纯、天真、开朗、知性、笑容或是你的品位等等。他会因此而愿意不计回报地去对你付出，可如果你变了，变得过分在意物质，变得诡计多端。那么你也就不再是当初对方心里那个美好的你了，他心里产生嫌隙和厌恶，又如何去像当初一样爱你呢。总之，爱是玄学，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姑娘们，存在不平等的爱，但是平等的爱更让人心安，走得更长久。你们不能想着去依赖一个男人寄生，只有你们达到一样的高度，你们才能更幸福。”
“老师，你好像一个爱情专家。”童正撑着下巴听呆了，睁着迷蒙的眼睛崇拜地看着刘老师。
“都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再说，我现在还是个小姑娘呢！我还没结婚呢！”刘老师傲娇的样子，可爱极了。
“那您为什么不结婚？您这么可爱，身边肯定有条件好的人选呀！”齐琪疑惑地望着刘老师。
刘老师用食指和中指一起夹着右脸蛋上的肉把玩，她说，“可是，还没遇到喜欢的。我不急，老师不想嫁给惯例和条件…”
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这一刻我们觉得和刘老师的距离这样得近，仿佛面前坐着的是自家姐姐。我想到从那个破落的村庄逃到上海，又在上海流浪到罗北家，心里苦笑，“真是个新女性，但那是因为您没有经历过苦日子。”不过看到齐琪和童正一脸崇拜的表情，这句话我憋在了心里。
“呀！怎么说到这了，跑题了。”刘老师挥挥手，笑着说，“不过，这些确实也是我想对你们说的。雨欣更要记在心里，繁华的物质世界是个深渊，无止境的，别去太强求。想想颜回，一箪食一瓢饮足矣。我们也不用像他那样艰苦，但是学会知足，然后靠自己的力量和正当的方式去赢得想要的生活就对了。”
“什么叫正当的方式呢？”童正问。
“这个嘛，除了不违反国家法律这条以外…还有就是问问自己，目标达成后是不是丢了最初的自己，也就是初心，初心有没有丢掉。”刘老师想了想告诉我们。
“老师，我知道错了…”雨欣喃喃地说，“我的脸都丢尽了…最近真的对我打击太大了，我也想过去勤工俭学，可是太辛苦，也不够我花。想到爸爸妈妈…我更是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毁了就毁了吧…”
刘老师搂着她说，“别哭了，快别哭了，眼睛又肿了。雨欣啊，一切都不晚，你还年轻，有太多的美好值得你去创造呢，眼前你最重要的就是高考，其实这就是你改变人生的一条捷径啊！”
雨欣点了点头，此刻的她在外面碰了壁，刘老师给了她坚强而温暖的怀抱，所以她无比依赖和听话。
“老师，您说雨欣需要找心理医生？”童正转着办公椅问道。
“是的。对了，‘偷窃癖’这件事，大家不要再扩大知情范围了。”刘老师紧张地祝福我们。
“嗯…老师，明泉和罗北也知道。”我尴尬地说，“不过，他们不会乱传的。”
“那你们到时再叮嘱一下。”刘老师说，我们点了点头。
“老师，找心理医生挺贵的吧…”童正担心地问。
刘老师起身去饮水机里接了杯水，“不便宜，那也得找。咱们很多现在不太重视心理问题，其实心理问题的严重性不比身体问题小。”
“老师，我知道邓冬的小姨是做心理医生的…没准我们可以找她帮忙。”童正提到邓冬，脸微微红了。
“邓冬？”刘老师笑了，“这小子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他成功退学以后就偷偷给我发了短信讲明了缘由。如果他小姨能帮忙就太好了！”
“刘老师…童正，罗柔，齐琪，谢谢你们…”雨欣又哭了。
“我们是同学啊！这样吧，暑假也不远了，到时我们去找他帮忙，给雨欣系统做治疗，至于资金，估计她也不会收太多，我们一起勤工俭学。”童正计划着。
“童正，邓冬能同意吗？他小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时间啊…”刘老师挠了挠头发。
“哎呀，老师，你也不看是谁的命令！”我打趣道，“那可是童女侠！”
童正羞红了脸就要来掐我，我一个转身躲到了雨欣身后挑衅童正。雨欣终于笑了，“好，我们一起勤工俭学，为了，就为了一个新的我！”
说到这时候才发现肚子饿了，我们四个赶在小卖部关门的最后一刻叫住了老板。
“停！手下留门！”童正冲过去拦住了正要关门的老板。
“怎么这么晚还有人啊…”老板推着眼镜，眯着眼睛看我们。
“照顾您生意，钱都不赚啦！”我笑着对老板说。
“哟，你啊，正义女孩！今天刮刮卡我还以为你不要了呢。”自从陆榆的事后，超市老板对我算是怕了半分，给我起了个“正义女孩”的外号。但想到离开的陆榆，这个名字我便越听越刺耳。
“要啊！”我白了他一眼，“四桶泡面，四个烤肠，四个鸡腿，四听雪碧。”
“我要可乐！”童正对我记错了她的喜好表示不满。
“好好好，三个雪碧，一个可乐。果真是‘罗北党’，喝什么还都一样…”因为在季明泉的事情上，童正和罗北是一个战线的，所以我叫她“罗北党”。
有钱的感觉真好，可以照顾身边的朋友。我从季太太给我的一千块钱里抽出一张来，豪爽地递给老板，“再来一张刮刮卡！今天中大奖。”
我拿起收银台上的一元硬币刮着银色覆盖层，心里默念，“开运，开运！”
“哇！一百块！”
“耶！中奖啦！罗柔真厉害，哈哈。”她们三个欢呼着，雨欣也因为这个小惊喜欢快起来。
“凭良心说！刮刮卡是我坚持最久的事，哈哈，还是有用的吧！”我坏笑地看着她们三个，“老板，再拿四包薯片！一袋大白兔奶糖，再来四个妙脆角。都要不一样味道的哦！”我得意地笑着。
“哈哈，顾罗柔老板请客了，快还有什么想吃的？”童正起哄地问雨欣和齐琪。
“哎呀…吃这么多不会胖吗？”齐琪面露难色。
“行了你，这可是我们宿舍第一次聚会！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大美女。”我捅了捅齐琪。
“好吧好吧，我想吃牛肉干。”齐琪一幅豁出老命的模样，逗乐了雨欣。
“我想吃爆米花…”雨欣说。
“吃！老板，爆米花，甜食让人心情变好。”我笑着说，“好了，结账！”
“啊？我呢？”童正瞪着眼睛拉我。
“你？你，你减肥！”我赶紧付了钱，结束了购物。
“好啊你！”见势不妙，我拎着满满一大袋战利品跑了出去，童正在后面张牙舞爪地追着我，齐琪和雨欣也笑着跟了上来。
回到宿舍已是十一点了，但我们丝毫没有要睡的意思。以前住在一个宿舍里，却貌合神离，但此刻因为患难，我们一下子团结在一起，接受了彼此。
齐琪拿出了她的小台灯插上，又摆了个小桌台在地上。已经熄灯的楼道里只有低瓦度的楼道灯在不知疲倦地亮着。童正蹑手蹑脚地端了两碗面回来，用气音着急地说，“你们快帮帮我呀，好烫啊！我还得去拿两碗呢。”
齐琪赶忙走到门口，接过她手里两碗热气腾腾的泡面摆到小桌台上。烤肠的味道和面的香味融在一起，宿舍一下子有了家的味道。
我们把坐垫扔到桌台边上，围着食物坐下。这个二十五平左右的宿舍成了女生夜话的秘密基地，这一刻似乎我们之间什么都可以说。
“太香了吧…”齐琪捧着热乎乎的泡面桶。
“怎么啦，仙女没吃过泡面的吗？”童正笑着开她玩笑。
“确实不怎么经常吃…”齐琪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们开动吧！”我咬了口烤肠。
“等等！”雨欣转身掏出了布袋子，抽出了童正的白色短袖，“童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个，还给你。”
童正起先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大笑着说，“嗨呀，没事的，反正天天穿校服，现在也穿不了，你给我存着还给我省了地方呢。”
“别理她，那么黑，还穿白的。”我吸了一大口泡面。
童正给了我一拳，我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哎呀！嘴里有饭！”
“你还知道怕呛着啊！哼！”她又笑着摸了摸我的后背。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我觉得好像过了大半个人生…”雨欣吃了口面，感叹起来。
“哎呀，人生还长呢，刘老师说了，这算什么呀！”我拆了袋爆米花递给她。
宿舍里食物的香味让我们都放松下来，我坏笑着问她，“哎？对了，雨欣，我没有别的意思哦，我就是好奇！纯粹好奇，第一次那个…什么感觉呀？”
雨欣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童正嚼着薯片，用她油乎乎的手打我，“哎！问什么呢！”
“没事，我知道罗柔没有别的意思。”雨欣抱着爆米花，思考着说，“哎，其实也没什么感觉，就是疼，现在想来，挺恶心的。你说我把第一次给那种人，真是可惜了…可惜没有后悔药，哈哈，就当成长了。”雨欣自嘲着。
“本来就是成长，我看言情小说上写啦！哪个好女孩没遇上过几个人渣呢？”齐琪优雅地用叉子拎起一条泡面，“哦，不！我可不想遇见人渣。”
“没事儿，替你把关。”雨欣笑着看她，“起码我现在比你有经验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笑着白了雨欣一眼，“真以为自己就长大啦…”
“顾罗柔，你又跟我作对！”雨欣笑着往我的泡面里扔了一颗爆米花，爆米花挂着油花。明明恶心极了，我却一叉子舀起塞到嘴里，“嗯！香！”
“呕。”她们三个一齐做呕吐状，我得意地笑了，“话题带偏了！除了疼没别的感觉了吗？”
“哎…其实真不想提了，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他很坏，因为经常给我买东西，所以总是用这个来要挟我，那次主席台的事也是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去，就把所有的东西都还他…怎么还啊，都用了，都怪我太傻！”
“好，我们不提了，忘了吧，都是过去了。”童正对我使了个眼色，让我不要再问，我识趣地点点头。
“可是，如果他再来找你怎么办呢？”齐琪担心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