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想一想,在当时,我其实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老梅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老梅一定是洞悉了我的某些企图,所以此后我虽多次登门拜访,却都没能再见到梅玲姑娘一面,这令我十分郁闷。我郁闷的不光是我没能再见到梅玲姑娘一面(这种冷遭遇对于那一阵子一腔热忱的我来说未免有那么点儿残酷),我的郁闷还因为我为此搭进去了不下十几斤核桃稣。那时候的老梅已然开始了他新的人生转型,如同是一辆直线行驶的车子开始朝一旁的岔道上打轮。因而跟我下棋的时候常常就心不在焉心猿意马心里长草,往往应该去捏炮的时候,手指头却指向了那只瘸腿马。因为老梅那阵子已经开始无师自通的照着一本不知是从哪儿淘换来的“秘笈”开发出了一套据说名为“八鹤掌”的养生功法,每天除了练功之外还跟一个很有办法的半老徐娘过从甚密。那个半老徐娘原本是市里某位主要领导的续弦,后来那位主要领导因某种不可抗力一下子就“过去了”。所谓的不可抗力据说缘起于该主要领导一次观看俄罗斯某现代舞表演团莅临本市的演出,主要领导原本是准备好了上台与来自波罗的海沿岸的演职员们亲切握手寒暄的,却在一段俄罗斯女演员几乎全裸的独舞之后突发心脏病,就那么一不留神给“过去了”,前后大约只有两分钟的时间吧,实属不可抗力。半老徐娘自然就成了领导的遗孀。领导原是市人大的一把手,曾经也是一名在晋察冀边区拿过红缨枪送过鸡毛信的小八路,因而领导遗孀便频频应邀出席各种纪念剪彩茶话会之类的活动,每次还都被邀请于前排就座,摄像机轻易就能把她那张拉过皮、消过眼袋的面容收进镜头。至于老梅与这位领导遗孀是如何相识的,老梅一直讳莫如深,我还是后来才从梅玲那里听了只言片语,据说好像是因为主要领导的遗孀于停经多年之后突然又来了月经,且色红量多,一个偶然的机会,老梅被人介绍去了给主要领导遗孀带功治疗,结果就弄到一块儿去了……梅玲对我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下作,甭管多大年纪,也甭管长成啥样,是个母的就成。
有一次,老梅给我演练了他秘不示人的“八鹤掌”,闪转腾挪的架势如同是一头峨嵋山上占山为王的老灵猴,笨重之余还透出几番矫健的身手,足够吓唬吓唬那些小毛猴儿们了。从年龄上讲,老梅说实话有那么一点点老,俗话说人过四十不学艺嘛,老梅已然都是擦五十边儿的人了。不过,老梅对自己还是颇为自信的,他讲自己要做大器晚成的老黄忠,并且他原本就比老黄忠年轻了好多嘛。
第二次见到梅玲姑娘,梅玲已经初中毕业并成功升入到某职业高中。那是一所很出名的职业学校,出名主要在于这所学校的前身是一所收底儿校,校内逃课猖獗,流氓辈出,教学水平更是一塌糊涂,曾经谁家的孩子“有幸”进了这所学校,基本上就被亲朋邻里私下里视之为是驶上了通往监狱和劳改农场的快车道。不过,后来有人出资承包了这所学校,砍掉了原先的初中部,中学于是改成了职业高中。这一“职业”就等于是给乱哄哄的学校正了名,职业学校原本就差不多是社会大学校里的一部分,只不过竖了围墙把一群调皮捣蛋的孩子给圈了起来,学多学少学好学坏在这里已然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依旧是我去找老梅,提了二斤核桃酥,来给我开门的却是梅玲姑娘。这令我有那么一刻时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整个人恍惚得厉害,像要飘起来,通身都被一种从天而降的巨大幸福感所包围,完全不能突围……才不过一年来的光景吧,原本的那个小丫头已然变成了一个有款有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啦!
老梅不在家,可那次原本是老梅打电话约我去的。老梅在电话里说,他新近开发研习了一种“功法”,可以在下棋的时候改变甚至控制对手的意念。换言之,也就是老梅可以指挥着对手下棋,他让你拱卒你就得拱卒,他让你撤马你就得撤马,反正都是让你交枪还不让你马上交枪的损招儿。这“功法”要练成了还真算是国际棋牌界的一项重大“成就”,凭它拿诺贝尔奖恐怕也不为过,所以自然令我十分感兴趣。为了不让老梅控制了我的意念,我甚至在裤袋里还塞了张黄表纸,是避邪用的。
老梅给我留了张便条,上面说他临时有事儿被人请出去发功了,让我别等他,因为他回来的会很晚。
我对梅玲说这便条俺一定要好好留着,日后等你爹成了大气功师,我拿它换辆宝马车开开。
梅玲从门口转身回屋里给我去拿老梅给我留的便条,基本上就没理我。而是我腆着脸一路屁颠儿的跟在她后面忙不迭地一直在没话找话说。
我说,梅玲,听你爹说,你上了××职校?我记得你成绩还好,怎么……怎么会上这样一所,这样一所……
梅玲说,你谁啊,我认识你吗?你就教训我,我爹不在,你要是没事儿就请走人吧!梅玲板起面孔的样子也很好看,她的身上有一股棉花糖一样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