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女国整整庆祝了三天,酒没有少喝,舞没有少跳,整个部落沉浸在欢乐之中。不过,女王把尼玛封为工巧大臣的举动,给东女国的女人们心头罩上了一层阴影。难道要变天?女人们本能地感到她们的地位开始动摇。本地男人们也很不适应,女王怎么了?要坏规矩不成?
尼玛睡醒时已是庆功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早晨。这天早晨特别安静,热闹的庆功会刚刚结束,大家都需要安静,他是自然醒来的,仰面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天花板。他觉得奇怪,怎么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是小松罗木给他安排的住房,天花板明明是木板铺成的呀,怎么变成了用小圆木镶成人字形花纹的高级天花板?他转着眼珠打量四周,墙壁也不对,家具陈设更不对,整个房间都不对,他发现睡在完全陌生的用柏木装修的高级房间里,窗帘都是绸缎做的。他的心里顿时打起鼓来,这次脸丢大了,喝醉酒走错了门,钻到哪家大户人家屋里了!
尼玛并没有马上爬起来,错都错了,没办法补救,他要趁现在安静,整理一下思绪。
庆功会的头一天,女王当众宣布破格任命他为工巧大臣。他不知道工巧大臣是干啥的,可能比较重要,因为很多本地人都向他投来羡慕甚至忌妒的目光。当时敬酒的人特别多,他当场就喝醉了。第二天和第三天,他被琼日部落的小伙子们请去喝转转酒。不去不行,都说他给琼日部落的男人们长了志气,让这里的女人们长了见识,叫她们知道什么是男人,这个酒不喝是绝对不行的。他被从这家请到那家,又从那家请到另一家。他喝高了,嘴巴管不住,喝一路骂一路。他骂小伙子们忘了琼日部落老家,忘了抢美女的大事,把别人的家当成自己的家,丢人!小伙子们不但不生气,反而都很开心,都说他喝醉了还想美女,好玩!屁,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是他们自己想歪了。想到这里,他还想骂,又想了一阵,就只想到这些。喝醉后小松罗木亲自护送他到这座房子里来的情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他想趁主人家不在,赶紧溜走。这么想着,他迅速爬起来,胡乱穿了衣服,跳下床,蹑手蹑脚推开门。房间门外站着两个男人,把他吓了一跳。
“啊,对不起!”尼玛像做了贼似的,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老爷,您醒啦!”那两个男人伸了伸舌头,迅速摘下帽子端在手中,弯着腰谦恭地请安。
“你们是……”尼玛弄糊涂了,他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高的礼遇。
“我们是女王派来的下人,专门侍候老爷。”个子矮小的男人虽然埋着头,眼睛却朝上看,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见尼玛满脸的狐疑,小声说:“这座房子是女王赐给老爷的官邸,昨天晚上松罗木大人亲自送老爷过来住的。”
“松罗木?对,我这就找他去!”尼玛想起了一件急事,匆匆迈出房间小门。他发现自己走到一间豪华的客厅里来了,原来这是一个套间。他来不及细看,只是环顾了一下客厅,便快步走向客厅大门。男侍从已经把门打开,他走出门,发现外面是回廊,中间是天井,房子真大。他从二楼顺楼梯走到一楼,两位男侍从又跟上来了。
“你们不用跟着。”尼玛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出蹲着石狮的官邸大门。
走出官邸大门后尼玛才发现,这一带这样的官邸还不少。每座官邸的四周都被高大的柏树和浓密的柳树簇拥着,因此只能看见房屋的一个轮廓。从官邸通向王宫的青石板小路上铺着白白的一层落霜,上面印着鸟和野狗的脚印。野狗不见了踪影,鸟儿们在小路两旁的灌木丛里欢叫着。这是一个仲秋的早晨,凉风吹拂着尼玛,他打了个冷战,用双手拢了拢被风吹乱了的长发,踏上通向王宫的青石板小路。
“哥,昨晚睡得还好吧?”走到半途,尼玛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小松罗木。小松罗木满面春风,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我正要来看你呢,结果你也出来了。”
“是你送我过来的?昨天——”尼玛有点难为情,“这几天喝多了,肯定出了不少的丑。”
“高兴啊,都喝醉了,你立了大功,更应该喝醉呀,应该的。”小松罗木理了理尼玛穿歪了的衣领,问:“哥,你去哪里?这么早。”
“我也找你呢,该办正事了。”尼玛说,“我们出来都好几个月了,不知道家里的人有多着急。”
“办啥正事?哥,我怎么不记得?”小松罗木一脸的茫然。
“我们不是商量好了用铜铁换美女吗?”尼玛一字一顿地说,“现在试验成功了,该把这件事办了。”
“铜铁换美女?笑话,怎么个换法?哥,你今天咋啦?”小松罗木越听越糊涂。
“我发现咱们出来的小伙子们都把这事忘了,都把老家忘了,都把人家的家当成自己的家了。我以为只有你不会这样。结果,嗨,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呀!”尼玛像给小松罗木说,又像自言自语。见小松罗木茫然地呆看自己,尼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等你清醒点了再说。巫师还好吧?这几天光顾喝酒,没去看他。”
“昨天我看他去了,身体还不错。”小松罗木说。
“你一个人去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尼玛佯怪道。
“昨天,你能去吗?”小松罗木做了一个酒醉后身子瘫软的动作。尼玛响亮地笑了,是那种带着爆破声的笑,说:“马上去补,再见!”
尼玛把小松罗木丢在身后,自个儿径直朝王宫急急走去。这会儿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洒满大地,薄霜已经溶化,青石板小路像抹了一层清油般润亮。宫门已经打开,门卫一眼就认出新上任的工巧大臣尼玛,赶紧伸舌脱帽弯腰:“老爷,请!”
巫师前不久搬进了王宫顶层,尼玛一层楼一层楼地攀登,爬到第九层平台时,已经气喘吁吁。
“小伙子,看你累得,还不如我呢!”巫师从窗户外看见尼玛上楼了,便推门出来迎接。
“巫师,您好!”尼玛恭恭敬敬地向巫师俯首弯腰,双手合掌行礼。
“太阳出来了,咱们就在这儿坐吧。”巫师自己在一个凳子上坐下,用手掌拍了拍旁边的一个凳子,“来,坐这儿。”
平台是房顶,一半是阳台,巫师和尼玛正坐在那里,另一半盖了房子,装修后,现在是巫师的居室。
“您走后不久,寺庙就修好了。”尼玛说。
“听说了。叫雍忠拉顶?这个名字好。”巫师说。
“大松罗木非要等您回去才肯搬过去。”尼玛望着巫师说。
“这孩子,有时脾气还真倔。我都带口信给他了,让他放心当住持。这么羞羞答答,以后万一当堪布,看他怎么办!”巫师笑了。
“您什么时候回去?”尼玛问。
“现在很难说,女王的目的没达到,我是脱不了身了。”巫师苦笑道。
“女王也是,您哪里去弄那么多男人给东女国?”尼玛急了。
“说得是呀,得想个法子。”巫师点了点头。
“想法子?这种法子都能想得出来?”尼玛疑惑地眨着眼睛,突然问:“我们几百个小伙子个个昏头昏脑,是不是您想出的法子?毕竟您是东女国的人。”
“哈哈哈,”巫师笑得跺脚拍掌,“亏你想得出来,我有那么大的能耐?是你们自己送上门,还好意思怪我!人家想男人,你们就来了。真会投其所好啊!”
“为啥我们琼日部落想女人,没见女人来?您偏心!”尼玛撅着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女人不来你们就来抢?”巫师白了尼玛一眼。
“您也知道了?”尼玛惊讶。
“想瞒我?”巫师的确生气了。
“您生气了,真的向着她们呢!”尼玛醋意大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咱们琼日部落的小伙子包括小松罗木在内,都把这件事情忘得干干净净,连老家都忘了。”
“是的,只有你一个人清醒,这我知道。”巫师说。
“这是为啥?”这件事情尼玛一直没想通。
“只有你一个人没喝忘乡汤呀!”巫师说,“女王很后悔,给小伙子们灌忘乡汤虽然是大臣们的主意,可她没能拦住。”
“忘乡汤?还有这样的毒药?东女国真缺德!”尼玛坐不住了,站起来走来走去。
“或许,坏事要变成好事。”巫师说。
“您又在为她们说话!”尼玛撅着嘴坐回原位,想了想,说:“怎么个变法?”
“你猜怎么着?女王爱上咱们小松罗木了,还让我当月下老人呢!”巫师眉飞色舞。
“这么一来,不就成了上门女婿?他可是琼日部落的酋长呀!”尼玛摊开手,张着嘴巴,好像在亮牙齿给巫师看。
“傻瓜,他们成亲后,两个部落不就成了一家人吗?还用得着抢女人?”巫师佯瞪尼玛一眼。
“上门女婿又有多大出息!”尼玛仍不痛快。
“别看女王年纪轻轻,她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巫师点着头说,“她现在变成了另一个人,东女国的天很快就会变。”
“巫师,这么说,我们的大事还得放一放啰?”尼玛似乎开窍了些。
“不是放一放,根本不要想。好事在后面呢,懂吗?”巫师用手指刮了一下尼玛的鼻子,他还把尼玛当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