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有重要决定宣布!”丞相的话音刚落,全场鸦雀无声。
女王今天打扮得格外容雍华贵,从头到脚的首饰,都是用东女国自己产的黄金打制的,而且都是她自己设计的。她特别穿了一件宽大的貂皮长袍,金腰带又把腰部束得很紧,巧妙地把大肚子掩饰住了。她镇定地站了起来,稳步来到台子前,两个侍从照例护卫在她左右。今天,她有许多话要说,而且都很重要,可是肚子不争气,又在向她发起新一轮的“进攻”,只好长话短说。
“今天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我和神子结婚,”她俯视着台下的金山、铜山和铁山,继续说:“我的丈夫是琼鸟的儿子,神保佑我们,给东女国送来神子,我们这里才不断地有了新发现,新发明,新创造。为了东女国今后的前途和命运,我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王位让给我的丈夫。他虽然是男人,但是,他是神子,我想,列祖列宗会同意我的决定的。从今以后,他就是我们的新王,我是他的王妃。”女王停止了讲话,扫视着黑压压的人群。台下响起了一片嗡嗡声,人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高声议论,台上的大臣们也开始骚动起来。
女王不顾台上台下的不满情绪,从桌上端起象征大王权力的巨大金樽,高高举在空中,大声说:“谁拥有它,谁就是大王!”然后郑重地把金樽送到小松罗木手中。小松罗木把伸出的手缩了回去,他担心大家不服闹出乱子。女王狠狠地向他使了个眼色,把金樽重重地推到他怀里,接着又把特制的大王专用器物金坛、金罐、金壶、金杯递到小松罗木手中。小松罗木见女王额上沁满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赶紧把女王递过来的器物交给近旁的侍从,从桌上拿起象征王妃地位的金樽,双手捧给女王。啊,现在该叫王妃了。王妃吃力地接住,灿烂地笑了一下。她实在坚持不住,摇晃了几下,侍从未来得及扶住,她便软软地瘫倒在地。
小松罗木,啊,现在该叫新王了。新王赶紧俯身把王妃抱起来,十几位大臣也赶紧离座围过来了。“不要管我,给大臣们授器物!”王妃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好,好,您放心!”新王目送被卫队从自己怀里抬走的女王回宫,声音已经哽咽。
谁也想不到女王自己给自己搞了一次政变,主动从女王宝座上走下来,把小松罗木扶上王位,自己心安理得地当起他的妻子。这个决定对女王来说并不重要,她已经把实际王权都交给小松罗木了,当众宣布只是给一个名分。但是,对于东女国人来说,名分太重要了。东女国自古以来都是女人的天下,现在让男人指使女人,这不是变天了吗?这与男人部落有什么两样!虽然他们基本同意女王刚才说的话,小松罗木是神子,神子自有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是他们还是认为女王终究是女王,小松罗木只不过是女王的一个侍从而已。不过就目前而言,他们不得不承认小松罗木不仅成为女王的丈夫,而且还得到新王的名分了。从此,东女国不再是东女国,天已经变了。参加婚礼的人虽然无一不是崇拜女王的人,然而谁都没有特别的反应,大家依然就那么坐着,都以为这是一场梦,马上就会醒过来的,过不了一会儿,女王又会满面春风地从幕后走到前台,让大家哈哈大笑一场。因此,小松罗木以新王的身份向众大臣授酒器时,竟没有一个人捣乱。
按照程序,酒器授完后,该跳露天宫廷舞蹈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唯一没有领受酒器的工巧大臣尼玛骑着只有琼日部落才有的纯白色高头骏马,直接冲至婚礼台前才下马,向新王耳语一阵后又翻身上马,冲出广场,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乡亲们,”新王一直紧锁的眉头突然间舒展了,“本来接下来该跳舞了,但是,有一批远客马上就到,咱们还得先接待他们一下。”
下面一片嗡嗡声。
“来了。”有人叫道。
“大家安静,原地坐着不动,远客来了,我们要懂礼貌,不要叫别人笑话。”虽然是知客,但丞相也和大家一样才听说有远客到场。她莫名其妙,东女国迁到嘉绒藏区后,还没顾得上与外界交往,哪里来的远客?
会场上虽然人声有些嘈杂,但是人们都遵守纪律,没有人站起来探望,更没有人到处走动。
“啊,都是贵客!”有人惊异地脱口而出。
“都是土司,给咱东女国大面子了!”有人感叹。
“不对,都捆着,像俘虏!”有人发现新情况。
“不会吧,土司都成了俘虏?”有人不相信。
说得都没错。他们都是嘉绒藏区的各地土司,又都被牛皮绳结结实实地捆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尼玛把他们引到台子前面的金山、铜山和铁山前面。
“看座!”丞相听完新王的耳语后,故作夸张地高声唱道:“欢迎各位尊贵的土司光临!”
大臣们立即给各位土司松绑,安顿到刚刚铺好丝绸卡垫的座位上。
“东女国新王向土司们敬献哈达!”丞相又高声唱了一句。
新王心里百般焦急,惦记着宫里的王妃,但是他强装笑颜,逐一向土司们献哈达敬洗尘酒。土司们麻木地应承着,实在不好意思抬起头来。举行这一仪式花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新王觉得特别漫长,待到最后一位土司接过哈达喝下青稞酒后,新王一阵风似的溜进了宫里。
“上酒!”丞相又唱道。
美女们鱼贯而入,向土司们敬酒。
参加婚礼的人们看见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他们怎么也弄不明白高高在上的土司们怎么自己背着牛皮绳跑到这里来了,他们不是要组织联军攻打咱们东女国吗?新王也是,为什么对仇人像接待娘舅似的又铺卡垫又献哈达?新王能干不假,女王禅让王位他们现在也可以接受,但是向仇人献殷勤,他们想不通。
土司们也在梦中。他们糊里糊涂地被汉人们捆绑,徒步走了两天路,最终掉进东女国的嘴里了。他们从来没有徒步走过这么远的路,脚走跛了,脚底打起了水泡。这倒还在其次,有生以来第一次丢这么大的丑,这才使他们心疼如割。
看见东女国举办婚礼,土司们愤愤不平,像受到莫大侮辱似的。还攻打东女国呢,人家根本就没有理睬带去的弓箭和红辣椒,没把部落联军放在眼里,竟然在露天广场举办起婚礼来了!
色齐甲布一直认为自己的家族才是琼鸟的正宗血脉,根本不相信松罗木兄弟是从琼鸟蛋中蹦出来的,现在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件事了。谁不帮自己的孩子?人家不用一兵一卒,就能让人把对手结结实实地捆绑后送到家门口,凡人能做到吗?还有,对仇人彬彬有礼,殷情接待,这样的胸怀凡人有吗?
索朗达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些汉人哪有这么大的胆?肯定是曲登捣的鬼。但是,为啥把他也给绑了呢?他弄不明白其中的名堂,也像其他土司一样,牙关咬得嘎嘎响,深埋着头,紧闭着眼睛,就是仰面饮酒时也不把眼睛睁开。
曲登现在有些后悔了,他后悔的倒不是指使汉人捆绑土司们,而是后悔不该把自己也给绑了。他万万没料到自己会在东女国这么多人面前丢丑,这个代价实在是大了点。
参加婚礼的人们一直在等丞相宣布跳舞。不跳舞,他们的盛装打扮算是白费功夫了,可是等了很久都听不见丞相的声音,连丞相的影子都没见着。有人说除了尼玛陪土司们喝酒外,其他的东女国大小官员包括丞相都跑进宫里了,丞相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出来。他们开始不耐烦了,美女给土司敬酒有啥看头?恶心!把仇人当亲人,呸!人们纷纷站起来,好多人都有了回家的念头。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响起了雷声,雷声先在雍忠颇章宫上空响起,然后再慢慢向四周散开。雷声不大,不仔细听还不容易听见,像远处传来的敲鼓声。雷声快要消逝时,空中出现了彩虹,弯弯的,亮亮的,一头挂在空中,一头伸到雍忠颇章宫顶。接着下起了花雨,虽然范围不大,只在雍忠颇章宫周围,但是五颜六色的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十分壮美,挪动步子要走的人们不走了,连土司们也扬起僵硬的头来看。这一突兀显现的天象虽然短暂,但是太奇妙了,没见过的人听说后都不可能相信。
欢呼声响彻云霄。
“王妃生了,女孩,你们也知道了啊!”丞相从宫里跑出来,站在高高的台子上,激动地大声宣布。她以为人们为王妃生了小公主而欢呼,这也难怪,她没有看见刚才的奇异天象。
“仙女,仙女!”人们听完丞相的宣布后,欢呼声更加响亮。投胎凡间的仙女出生时,就会出现奇异天象。过了很久,确定再也不会出现别的动静了,广场上的人们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尼玛听丞相宣布王妃生下公主后,顾不了眼前的土司们,一趟子跑进宫里。尼玛一走,美女们也轰的一声散开,与琼日部落的援兵们跳舞去了。土司们没人理睬,像流浪汉似的,有的摇头,有的叹气,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似乎故意要把自己灌醉似的。除了曲登土司外,其他土司都喝得酩酊大醉,不得不早早入睡。
这天夜晚,是东女国的美女们和琼日部落的援兵们终生难忘的夜晚,他们在露天广场通宵达旦地跳舞、饮酒、唱歌,说笑。第二天,东女国突然消失了五百名美女,她们跟随琼日部落的骑兵,跑到琼日部落那边去了。巫师说过,东女国和琼日部落早晚会成为一家人。